第39章 複為帝姬
這些年來, 裴輝這個無賴年歲大了,倒再沒有了年少時的荒唐。卻不想,這安分全是浮于表面的,暗地裏的他,竟是越發的變本加厲, 越發的作惡龌蹉了。他是不再玩弄邺都中的姑子了, 卻是改在周邊縣郡物色美人以箱裝之, 藏于荒郊草野, 再暗中伺機送回府中。
往昔裏,不論世人如何指責裴輝過去的惡行,周如水都只當聽是戲文一般的。她對裴氏的了解,更多的是基于另一個人, 裴輝的嫡長子, 周王最寵幸的男寵——裴忡。
昔日, 她母後扳不倒裴忡。如今,謝姬也無法耐他何。她一個做閨女的,即使早就看不慣裴氏一門了, 卻也是甚麽都做不得。甚至在宮中時,但凡在宮道上遇見了裴忡的馬車,她都是驅而避之的。念及此間總總, 周如水亦是嘆了一口長氣,她的小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冷不防, 心口便是一陣惡寒。
返回林中的路上,她終是忍不住地狠狠踩了腳路邊的青草,悶聲地嗔道:“真想将裴氏父子碎屍萬段!”
彼時,太陽豔豔,暖陽高照,周如水的話卻比冬日裏的冰雪還要寒涼。
聞言,王玉溪卻是一笑,他薄薄的眼皮懶懶地擡起,看了她一眼,揶揄道:“小公主尤是特別,旁的姑子都要些金銀珠寶,你卻要些碎屍萬段。”
因他的話,周如水一噎,自知失言,卻仍是兩只眼睛望着他,臉鼓鼓的,梗着脖子軟軟地嘟囔道:”這般的禍害,不該死麽?”說着,她的雙頰卻是飛快地紅了。
見周如水這耿直較真的模樣,王玉溪不禁莞爾,他溫煦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一會,意味深長地,低低地笑道:“禍害确實該死。”言罷,也不待周如水反應,他便不緊不慢地朝左右精衛招了招手,骨節分明又細長的五指輕輕往山林深處一指,淡淡地,随意地吩咐道:“抓只熊來換下那姑子罷。”
陽光正好,樹影斑駁,說這話時,王玉溪的眸中靜如止水。周如水訝然地擡起眼,便見他秀潔的眉目在陽光中彷若一幅亘古畫卷,華麗,悠遠,雍容至極,也華貴至極。
然而,因他的話,周如水卻怔了怔。哪怕他方才的話風輕雲淡,哪怕他的話中未有一絲半毫的殺伐之氣,周如水卻清楚的明白,這話可能帶來的結果。
雖然她深知“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的道理,但卻在這一刻,她才深刻地明白了過來。世人敬仰的琅琊王三,哪怕美名冠天下,哪怕自面上看來是個俊秀溫和的翩翩貴公子,他也絕計不是個好相與之輩。
可,她方才這麽想着,卻見王玉溪擰着眉頭望向了她,他俊眉輕揚,微微一笑,仿佛甚麽也未發生似的朝她招了招手,溫柔地,輕聲地說道:“小公主,莫發呆!走罷,這回溪教你使彈弓。”
周如水回宮時,宮內的氣氛并不太好。她召來了瀞翠,便聽她頗不是滋味地低聲回禀道:“女君,公子詹回朝了。”
聞言,周如水涼涼瞥了瀞翠一眼,輕嗤道:“他是去僻谷煉丹,又不是死了,自然會回來。”
瞅着漫不經心的周如水,瀞翠不滿地撇了撇嘴角,繼續道:“可是公子詹此次回朝可是不同以往!他竟煉得了兩顆黃丹!”說着,瀞翠苦了臉,嘆着氣道:“公子詹當殿将黃丹獻給了君上,君上見了黃丹後大喜,直截便召了方士隋勇上殿。隋勇看過那黃丹後,竟是盛贊公子詹誠心慰天,他煉出的黃丹百煉不消,畢天不朽,君上若服之,必能消祛百礙,延年益壽。”
“隋勇?他不是姑母送入宮的麽?”周如水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半晌才問:“君父賞了詹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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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大喜,賞了公子詹黃金千兩,仙銀制器百馀,紫房丹室一座。”
”如此也算不得厚賞了,倒是那隋勇有些古怪。“說到這,周如水又是一頓,她失笑一聲,随手自案上拿起了一塊木牍來,低聲嘀咕道:“罷了,這隋勇已露了鋒芒,兄長自不會放過他。”
是夜,邺都下了一場雨,一夜風雨過後,後庭中的風雨亦換了個春秋。
前歲,後宮中最得寵的高氏被杖了斃,懷着龍嗣的齊姬落了胎被打入了冷宮,其兄長齊策被削去官職貶為了庶人。正得周王信賴的長公主岱亦被罰俸一年,禁足于長公主府三月。
俗話道:“朝承恩、暮賜死。”帝王之無情,不過如此。
眼看後宮再無新人笑,便該是到聞舊人“哭”的時候了。周王今日下朝後,獨召公子詹入後殿,聽他提及此番僻谷煉丹全是因了謝姬的提點,一時間,便又想起了被他冷落多時的謝釉蓮來。
待周王擺駕到廣韻宮,便見謝姬衣衫半濕立在水邊。婦人未施粉黛,眉眼帶愁。披散的長發墨黑如緞,白衫紅裙,嬌弱豔美,實是動人非常。
這般清麗無雙的謝釉蓮,周王倒是頭一回見。乍然間,就好似是見了新人。但再細看,又确實是往日裏相熟的。可相熟中卻透着新鮮,實在是誘人得很。
周王本就因公子詹心情大快,如今見了嬌愁豔美的謝姬更是心中一動,他吞咽着口水走上前去,一把就摟住了謝釉蓮的瘦腰。
謝釉蓮因他這動作一怔,忙是驚叫着推搡,轉眼,便在掙紮中跌入了身前的蓮花池中。池水極淺,她幡然轉身,滿目驚惶下,衣襟帶水,胸前白皙的渾圓若隐若現,直似無聲的誘引。
這般美景,直勾得周王心中大動。他想也未想就跟着躍入了池中,直将謝釉蓮摟入了懷中。他撫上了她的臉,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她細白柔軟的面頰,啞聲地說道:“愛姬宮中可是缺了膏沐(胭脂水粉)?”
謝姬怔怔然地望着周王,她好似有幾分恍惚,又好似有幾分癡纏,她的眸中若有桃花綻放,嬌豔的面上也因周王的注視而漸漸地染上了紅暈。未幾,便見她緩緩地垂下了眸去,猶疑地,失落地低聲回道:“豈無膏沐?誰适為容!”
她是在道,自君離去後,妾也懶得梳妝打扮了,君不在,妾不知該為誰裝飾容顏。這話中帶着眷戀,帶着埋怨,也帶着癡纏。
曾經的謝釉蓮,是邺都最有名的才女。她若真動起心思來,一般的婦人是絕對比不過的。她這話,其實,是反其道而行的。
她的争寵與旁人不同,她沒有像旁的姬妾一般濃妝豔抹,盛裝等待着周王的到來。也沒有真的形同枯槁,哭叫怨憤地自生自滅。她只是平靜得像是植在深宮大院中的一顆樹,後宮中,旁的風風雨雨都與她無關,她的喜怒哀樂,均只因周王一人而已。周王至,她淡然歡喜;周王不至,她安然若素。
豈無膏沐?誰适為容!
果然,短短幾個字,已叫周王心頭大熱了,他看着謝釉蓮的目光更是越發的憐惜了起來。他不禁就想起了當年,想起了當年的謝釉蓮是何其艱難地行至他的身側,是何其艱難地陪伴在他左右。如此,再念及自個前歲貪戀新歡,将她冷落了甚久,周王對她就更是心悅疼愛了。
看着水中的謝姬,腰肢嬌又軟,千般嫣娜,萬般旖旎。周王再也不等,俯身就壓上了她,二話不說扯去了她纖薄的裙裳,握住她的嬌乳,分開她的纖腿,微微挺腰用力,炙熱便破開層層嬌嫩,直闖了進去。
周王臨幸廣韻宮,廣韻宮一衆仆婢都是喜笑顏開,畢竟,只有主子得了厚待,她們才能有好命活。因而,待謝釉蓮自榻上睜開眼,便見外頭烏壓壓跪了一片,殿門一開,更是恭賀聲不斷,好似天上掉了餡餅全砸在了他們頭上似的。
習秋也是喜笑顏開地攙着她起身,與有榮焉地感慨道:“恭喜主子,今晨莫不是公子詹獻《萬壽道藏》給君上,君上還真舍不得走呢!”說着,她又指着殿中一角擺着的那堆盛滿了金玉珠寶的箱籠,笑得合不攏嘴地道:“主子您瞧,那可都是君上今晨賞下的呢!”
聞言,謝釉蓮撇了撇嘴,面上是歡愛過後的飽含春水,神情卻是淡淡。她無喜無怒地瞥了眼那些裝滿賞賜的箱籠,見怪不怪地撫着鬓角,擺了擺手對左右道:“你們挑些歡喜的留下,其餘的,就都賞下去罷。”說着,她又揮了揮手,先便衆仆将箱籠擡走,接着便命習秋合上了殿門。
謝釉蓮從來都曉得“建功立事,必靠于人”的道理。甭看她宮中的仆婦都是依附她而生的,但若她不曉得恩威并施,叫小人記恨上了,這好日子也算事到了頭。更何況,她自小就見慣了富貴,她要的也從不是那些賞賜。見着那些賞賜,她甚至會覺得自個與紅樓楚館裏的卑賤娼妓無異,直從心底都泛起惡心來。
衆仆退去後,殿內只餘下了謝釉蓮與習秋。
謝釉蓮緩緩自妝臺前坐下,她面無表情地以手撫面,透着鏡子,極輕,極淡地扯了扯唇。未幾,又透過鏡面睨向她身後依舊笑得合不攏嘴的習秋,忽然,冷冷地嘲道:“喜?有甚麽可喜的?”
作者有話要說: 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