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張桤松篇
所有的熱鬧，所有的鞭炮聲和祝賀聲，最終都會歸入那慢慢的長夜，就如同柳依依出嫁的那天一樣，帶着滿腔情義和無盡期，在這從不間斷的祝福聲中而來。
最後這些情感卻終究成為了一個笑話，也便只能獨自在這一個個沉默寂靜的夜晚中，慢慢消弭殆盡。
柳依依靜靜地坐在院中的池塘旁，她像是突然回憶起出嫁前時的心情，而後嘲諷般的低頭笑了笑。“曾經為了來到這而不顧一切，現在所遭遇的都應當是我的報應吧…”
在這綿長的黑夜中，她的視線內始終是天上閃爍的繁星，待到突然一陣寒意襲來，她才猛然醒覺，自己竟不知不覺在這院中睡着了。
而房間桌上的銅鏡映出了她此時那疲憊而無神的臉，嫁進張府不過一年的時間，她卻已然像是蒼老了許多。
“夫人，二夫人前來請安。”
柳依依打開桌上的胭脂盒，抹了些胭脂在臉上，待到鏡中的自己稍稍恢複一些精氣神後，才吩咐道“讓她進來吧。”
柳依依才剛放下手中的胭脂盒，便聽見身後傳來女子悅耳的聲音。“姐姐今日看起來倒像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柳依依沒有急着回話，而是暗自擺弄着自己桌上的胭脂水粉，她的沉默倒襯得那剛過門的二夫人像個跳梁小醜。
“如此看來，妹妹你倒才是真的心情格外好。”柳依依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
二夫人愣了愣，而後笑着說道“能嫁給老爺一直以來都是妹妹我多年的心願，多年心願終于得以實現，開心也是自然的吧。”
“多年心願？”柳依依淡淡的問道。
“夫人莫非還不知曉，妹妹我其實很早便與老爺相識？”二夫人說完後頓了頓，暗自打量着柳依依的神情。“說來有些害羞，妹妹我從小便傾慕于老爺，後來發生的事情姐姐也知道，老爺他高中了狀元又娶了姐姐你，一時之間成了京城中熾手可熱的名人，而相比較…妹妹我始終不過一介草民，自然也不敢奢望能再有機會嫁給老爺。”
柳依依轉身注視着二夫人，淡淡的說道“所以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二夫人輕柔的笑了笑“姐姐言重了，妹妹只是想與姐姐說些掏心窩子的話，也好增進我們姐妹之間的感情，而且妹妹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老爺他一直都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還望姐姐不要多想。”
二夫人的話全部說完後，柳依依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她依舊坐在梳妝臺前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意思，她沉默的擡頭看着二夫人，而後冷冷一笑。“我想你怕是誤會了，我并不關心老爺是什麽樣的人，也不關心你們兩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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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只是想與你唠唠嗑，拉近我們之間的關系…”
柳依依冷聲打斷“所以，這些無關緊要的話，以後便不必特意來我這說與我聽。”
二夫人臉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姐姐教訓的是。”
“沒什麽事，便先下去吧，以後也不用特地來我這請安了。”柳依依頓了頓，繼續說道“既然你進府前老爺就說過讓我不要插手你的事，那進府後我自然也不會插手。”
柳依依除了料理府中的事物意外，她便經常喜歡待在自己的院子裏，有時她會坐在院子中的秋千上，有一下沒一下得蕩着秋千或是擡頭望着天，而這裏的天空依舊是四四方方的。
以前小時候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逃離那個四四方方的院子，而現在…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進入到了另一個更大的牢籠中罷了，而這一次的牢籠卻是一個完全看不到未來，又沒有希望的地方。
柳依依在張府中變得越來越沉默，只是龜縮在自己的小小天地間，對城中的風向變化全然不知，以至于父親被革職後，她才聽到了此事的風聲。
“為什麽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卻沒有告訴我？”柳依依闖入張桤松的書房，質問着他。
張桤松正在低頭寫着信箋，見到柳依依後他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筆。“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來找我了。”
“我只想知道父親的事為何不告訴我？”
張桤松淡淡的說道“只是覺得沒必要告訴你而已。”
“沒必要？”柳依依怒瞪着張桤松“那是我父親！你居然說沒必要！”
“不然你覺得，你能讓此事有什麽改變嗎？”
“但總比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做的強！”
張桤松擡頭看着柳依依說道“你可能還不清楚，現在的你已經不是尚書之女了，而只是一介草民，所以你認為，現在的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對我大吼大叫？”
“你說的對，我現在并非什麽尚書之女，不過是一介草民，自然配不上我們的狀元郎，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任何顧忌，大可以直接休了我，也好給你心中真正的夫人一個名分。”
但最終張桤松卻并沒有休了柳依依，他們的關系卻仿佛冷到了一個冰點，而她也更少走出過院子，也不再料理府中的事務。
在那之後的秋天格外蕭瑟，洛陽城沿路的草木皆是呈一片衰敗之感，只是這次柳依依早早便得到了柳家即将搬遷至漁陽鎮的消息。
她為了能夠再見父親和姐姐的最後一面，一大早就在洛陽城的城門口等着，她努力的裝作自己很開心過得很好的樣子，卻反而讓父親更加的內疚和心疼。
父親告訴她，張桤松娶她的目的，她也明白了他為何會在成親之日态度突然轉變，而她卻依舊拒絕了随父親一同離開的機會。
父親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城門處，柳依依望着城門口揚起的陣陣塵沙，有些在意的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子，而後輕輕嘆了口氣。
柳依依的孩子出生于洛陽城的冬天，那是個格外寒冷的冬日，整座城都被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
她在這個冬日裏輕輕抱着自己的孩子，柔聲哄他入眠。
孩子的容貌像極了他，有時她瞧着自己懷中的孩子便會突然想起他，明明心中早已沒有情緒波瀾，卻仍舊流出了眼淚，那些滾燙的淚水剛一奪眶，便頃刻之間失去了全部的溫度。
柳依依擡頭看着雪天中那白得刺眼的天空，如釋重負般的笑着，或許她總算是再次找到了她以後生活的全部依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