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請辭 [VIP]
次日, 尚未到晌午,“定遠大将軍因右手手臂上的舊傷複發,疼痛難忍, 向陛下辭去了五軍都督府大都督的差事, 好生休養”的消息便如同長了翅膀似的, 傳遍了四象胡同的高門大戶。
薛家是皇親國戚,大皇子又剛被立為太子, 本正應是烈火烹油的好時景,這一消息一出, 朝臣們不免疑心皇帝是否要對薛家出手了——五軍都督府節制諸軍事,最初設立時, 甚至能讓文官任大都督,眼下又無戰事,定遠大将軍因手臂傷的傷請辭這樣的實權差事,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只是個借口。
承平侯府一時賓客如雲,不時有女眷遞帖子到門房想見侯夫人一面,試圖打探消息。
侯夫人卻一位都沒見, 讓門房一律去回了“世子舊疾複發, 她無心操勞其他事”。
正帶着丫鬟收拾清點箱籠的程柔嘉很快也聽說了,她下意識地揉了揉仍有些酥癢酸痛的腰窩, 一個字都不信——薛靖謙右手手臂上的确有一道經年的舊傷,可昨夜裏,那人托着她的腰肢直起直落時,用的就是右手手臂……
那樣結實有力, 難以掙脫, 令她如身處狂風驟雨中的一片葉子, 不得不緊緊抓着的手臂, 怎麽看也不像是舊疾複發的樣子。
但正因為是她一眼就能看出的借口,才讓人憂心。
薛靖謙從侯夫人那裏用過午飯回來,便在世明堂的正屋瞧見了一身玫瑰紅褙子,松花色百蝶缃裙的程柔嘉,後者見他進了屋,立時迎了上來,眉眼間有濃濃的擔憂。
他看在眼裏,于是将服侍的人遣下去,拉着她到裏間坐下:“怎麽不在屋裏收拾箱籠了?”
一大早醒來,像是怕他再亂來似的,走路都有些腿發軟的小姑娘就趿了鞋子下了榻,喊了丫鬟們進來收拾路上要帶的東西,叮叮當當攪得他不得安生,只得也下了榻梳洗更衣,到底瞧出她對于歸家很是期待,沒有責怪。
“現在哪還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她輕嗔道,眸間憂色毫不掩飾:“世子爺,聽說您辭官了?”
“消息傳得可真快。”他拉過她的手,順勢将人帶到懷裏,背對着輕嗅她青絲間的香氣,安撫似的給她輕輕按着腰窩:“放心,我到底還領着承平侯世子和定遠大将軍的俸祿,養活一個你,尚還不成問題。”
她操心的是少領一份俸祿的事嗎?
程柔嘉不由氣結,半晌,才悶悶地道:“陛下若是對您起了疑心,回餘杭的事,還是暫且放下吧,免得再生波瀾。”
薛靖謙微微一怔,右手握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臉輕輕扭過來,饒有趣味地看着她:“因為不能回餘杭,生氣了?”
她一向是個泥人兒性子,倒難得見她發一回脾氣。能在他跟前偶爾使使小性子,他也覺得頗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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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的回答卻讓他意外:“妾身不是氣這個……您平西北定蠻夷,又有從龍之功,辦公事也素來勤勉,陛下怎麽能這樣,疑心來得毫無道理,一定要把忠心的臣子……”話說了一半,紅唇卻被人輕輕堵住,唇齒相依了片刻,又輕輕移開。
男人虎着一張臉:“莫要胡說,陛下是你能編排的?”語氣很嚴厲,望着她的眉眼卻有無限的溫柔,并無愠怒或煩悶之色,仿若剛才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真的只是為了自然地堵住她的大不敬言辭。
電光火石之間,她似有所悟,遲疑着開口:“難道,辭官是假的?”
薛靖謙眼裏的笑意濃得快溢出來。
“辭官不假,但并非陛下疑心我令我不得不辭官以表忠心,眼下,我另有要緊的差事要做。”他松開手扶她在身側坐下,食指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低笑道:“阿元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程柔嘉長松了一口氣,想起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說出的僭越言論,不由臉上讪讪,十分不好意思。
“阿元……”他輕喚着她,醇厚的聲音有不容錯識的愉悅。
平日裏那麽謹小慎微,生怕逾矩的人,居然因為憂心他說出那般大不敬的言論……怎麽能不心動……
寬大的手掌摟住她的腰肢,滾燙的唇溫柔地啄着她的鬓角、面頰,又回到紅潤的唇上,試探着撬開貝齒,繼而小心翼翼地勾住那小舌,耐心地糾纏片刻後,逐漸猛烈地吮吻汲取起來……
比起歡愛之行,程柔嘉大多數時候更喜歡親吻,但這次卻是格外漫長的一個吻,吻得她幾乎要透不過氣來。她被吻得頭暈腦脹,直到輕輕推着他精壯的胸膛,唇齒才忽然分離,相依的小舌卻似自有想法般地不舍離別,在唇角勾出長長的銀線。
“阿元,不必擔心。”他動情地望着她,十分誠摯:“無論如何,我都會護着你的。”
程柔嘉身子有些軟,依在他的懷裏,迎上那滿是情意的雙眼,心頭微微一灼。
那日,程昱之問她,是否心悅于承平侯世子。
在程昱之的心裏,薛靖謙或許正是一切禍端降臨在程家的元兇——狐假虎威,打盹失察的老虎,未必就沒有罪責。
她亦心生過怨怼——明明是光風霁月般的人,卻也會因為想要她,使一些令人難以覺察的小花招。
三夫人那一日闖入世明堂威脅她,才促使她向他邁出了那一步。可後來在世明堂住久了,她才明白:世明堂十二時辰都有孔武有力的婆子守着,若無薛靖謙的授意,三夫人根本不可能踏進世明堂的大門來鬧。
但他實在太過耀眼。
在外,他殺伐果斷,有勇有謀,骨子裏滿是出身高門的自矜與久居高位的傲氣,在大局面前,卻也能放下身段暫避鋒芒。
于內,他待她關懷備至,體貼溫柔,能給她的體面與榮華他從來毫不吝啬,如今她在榻上籠絡住了他的人,在榻下似乎也攏住了他的心,他便越發事事考慮周到,使勁渾身解數為她的将來鋪路。
老話常說溫柔鄉裏男人說的話都不可盡信,可對方是薛靖謙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兒,又是如今世間與她最親密的人,她才肯放下心中的遲疑,願意信他一回。
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心悅于他。
那日,她沉默良久,終是在義兄面前承認了這一點。
她打從進了承平侯府,就一心盼着他成親後自己被放出府去,但這一回,既然是他起了心思,她便願意賭一次——賭,與他成親的人,會是自己。
程柔嘉穿了件蔥綠色的妝花褙子,戴着南珠頭面,坐在船艙裏,撐着臉頰笑吟吟地望着運河上來往如梭的船只。
出門在外,她的穿着便更像尚在閨中的小姐了,不似在侯府裏,每每出門去給侯夫人請安,都要刻意加上添年紀的頭飾和耳飾,不想讓人覺得她稚嫩可欺。
薛靖謙一進船艙,入眼的便是這幅清新靓麗的風景畫。
他不由抿了嘴微微一笑,伸出手将她拉起:“別在船艙裏坐着了,出去轉轉。”
雖然這是薛家自己的船,但她總還是怕抛頭露面惹人笑話,薛靖謙主動來提起,她自然高興,笑盈盈地随着他去了船頭。
船艙逼仄,坐久了不免頭暈,到了船頭則是另一番風景。
正是晌午,溫煦的風輕輕撲在她的面頰上,滿眼皆是遼闊的運河河面,有時兩岸青山作伴,處處綠意盎然。日光照下來,水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岸邊有洗衣的婦人和嬉戲的小童,歡聲笑語不斷。
偶有坐着貨船的行商從他們身邊經過,雖然不認識,瞧見他們穿戴不俗,亦是微微一揖禮,旋即擦肩而過。
程柔嘉趴在船舷上,笑眯眯地看着風景,心情很是愉悅。
身側的薛靖謙卻在望着她。
蔥綠色的衣衫很适合她,襯得她膚光如雪,眉目如畫。
過年時送她的南珠從不見她戴,卻不曾想竟偷偷地打了一副頭面出來,日光下瞧着,越發流光溢彩,比平日裏偏端莊的裝束多了許多俏麗,真是漂亮得有些過分。
如珠玉般的美人,他片刻也舍不得釋手,更不願旁的男子能瞧見她明媚的笑靥——他得承認,這趟差事忽然決定帶着阿元一起,和她那位義兄關系很大。
他出門一趟起碼要月餘才能歸家,馬上就要會試了,阿元若在京中,定是要一應事務細細為她義兄準備的,說不準還會親自坐馬車在考場外面等着……程昱之此人瞧上去極富心機,在阿元面前又是個會讨巧賣乖的,燙傷了嘴唇還要人幫他上藥……
總之,他不放心他。
為着朝廷選拔人才的公正,他不出手為難他已經是君子之行了,他可不願他的女人為旁的男子操勞。
念頭閃過,薛靖謙不由輕咳一聲,掩飾般地去擁身邊的人,卻見如孩童般眉眼彎彎賞風景的小姑娘忽然變了臉色,捂着肚子蹲了下來,面容一片慘白。
“阿元!”他吓得滿身冷汗,忙将人打橫抱起來,大步走向船艙:“快請大夫過來!”
作者有話說:
昨天卡文睡着了,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