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引見 [VIP]
涼亭裏一早鋪好了氈毯, 石桌和石凳也是幹幹淨淨未落浮灰。
被薛靖謙拉着進亭的程柔嘉暗松一口氣。
幸好是打掃過的,否則小厮剛被支使走,上哪兒去找人掃亭子?這位爺可不是能坐在那等地界說話的人。
又想到在普通百姓心中佛法高深的主持大師, 在薛家人面前卻是這般的周到細致, 甚至有做小伏低的嫌疑, 不免唇間也帶了一抹無奈的笑意。
薛靖謙不知她想法,徑直牽着她在石桌旁落座, 從亭中望下去,只見整座山綠意蔥茏, 高矮錯落的竹林沙沙作響,再往山頂瞧, 又見一朱紅的亭閣高高矗立,在綠翠掩映間自有風骨。
“此處的景兒倒是不錯。”她不由贊嘆了一句。
身側的紫衣男子落座後沒有放開她的手,聞言沒有作聲,只是用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掌心,帶來些酥酥麻麻的觸感,專注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隐隐含些笑意。
程柔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比景色要美……
“世子……”她的耳垂頓時微微一紅, 有些嗔怪地瞪着他。
薛靖謙見狀輕笑,忍不住欺身湊過去, 捧着她的臉,在那紅潤的唇上親了一口。
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懷中美人睜開眼,烏黑的眼眸閃着如黑曜石般的光澤,唇色更加紅潤嬌.豔。
程柔嘉大松一口氣的同時有些怔忪。
他們二人獨處時, 世子極容易失控——每每都說只是親親她, 可唇齒一交融, 溫柔地撫着她臉頰的大手不過片刻就會伸入她的衣襟, 沉溺糾.纏,再清醒過來時,頭頂便是朦朦胧胧的幔帳,帳中人已是滾燙炙.熱,嚴絲合縫了……
可方才那樣,倒像是毫無什麽別的想法,像是在珍視的寶物上輕輕留下一個印記,才放下心來繼續細細觀賞。
她心裏忽然有股摻了蜜似的甜,說不出是為何,眼角眉梢卻忍不住透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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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帶你去鄭家做客,鄭六夫人這兩日正忙着操持過幾日鄭太夫人的生辰,你去給她幫幫忙。”他思忖了片刻,含笑開口。
程柔嘉有些意外。
“鄭六夫人……可是邵家的姑娘?”她依稀記得有位邵三小姐是和世子、方氏一起長大的,只不過當年侯夫人沒想讓世子走軍功的路,就沒有和邵家定親,而是選擇了方氏。
但如今聽世子的口氣,倒是和邵家更親近些。
可她記得,之前去莊子上避事就是為了邵家的事……
“是。”薛靖謙颔首,見她這一番神色,猜到幾分她的心思,不免失笑:“你不要多想,鄭淵謹他們夫婦琴瑟和鳴,且邵家姐姐長我一歲,從小就是不肯和我們為伍,一向是跟在我阿姐後面的。”
程柔嘉猛然想了起來。
和世子初次見面時,莫名其妙拿石子打了他一下的那位,可不就是管事口中的鄭家六爺嗎?
那樣跳脫的人,也許就得邵家出來的将門虎女,才能降得住。
“世子爺的青梅竹馬可真不少。”她笑眯眯地斜睨着他,順着他的意思裝出一副吃幹醋的樣子,果然對方笑意更深,捉住她欲要抽出的手捏了捏她的小指,耐心解釋:“邵家姐姐如今懷着身孕,生怕宴席上有什麽差池,你過去幫把手,到時候也好和她一道參加宴席,多認識一些和咱們家門第相當的女眷,博個好名聲。”
她一時愣住,調笑的心思全無,望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妾身一個通房,要什麽好名聲?”
薛靖謙喉頭一梗,有些躲閃地移開了目光,語氣卻是沉靜的:“總不能一輩子這般委屈你。”
僅僅只言片語,卻讓程柔嘉心跳如擂鼓。
鄭六夫人是正室,和薛家門地相當,出席鄭太夫人壽辰的也都是正室夫人,薛靖謙讓她幫鄭六夫人打下手,多認識些宴席上的人,豈不是……
一個大膽的可能在她心中不斷放大,難以忽視。
餘光瞥見方才的小厮去而複返,正拾階而上往這邊來,她眸光微閃,咬了咬唇,一只手摟住他的脖子試探地貼了過去……
只見薛靖謙面色一變,眼底明明被挑得沉醉不已,卻萬年難得一見地将她的手快速移開,輕聲告誡:“方才還在同你說要留個好名聲,這是在外面……”
他竟是認真的。
從來沒有什麽妾室通房,需要維護什麽名聲——連垂花門都難出一次的侍妾,根本沒有讓別人讨論名聲的機會。
“妾身知錯了。”她低聲告錯,眼底卻是無盡的茫然與欣喜交錯。
喜的是這是她從來未敢肖想的機遇,茫然的是以她的家世,當真能頂住滿京的風雨成為他的正室嗎?
邵蓉目光帶着幾分奇異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夫君那回似乎确實提起過,他們在梅園中遇到承平侯府的一位“表姑娘”,阿謙似乎對她很中意,想來不日就會收入房中……
但她也只是随意一聽。
興許是因為她和阿謙幼時常來往,夫君對他總有股不服氣的勁兒,也總愛在她面前懷小心思地扯一些阿謙的風花雪月之事,試圖破壞一下京中第一美男子的在她心中的好名聲。
她每次都是一臉認真地聽着,實際上都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哄他開心罷了——她還不知道阿謙是什麽人?自小就比大人還規矩,這麽多年了,別說什麽金屋藏嬌,只怕連女子的手都沒碰過……
她也時常暗暗揣度着,是否是因為他心中還有阿嫣的位置,才遲遲不肯成親。有時皇後娘娘召她進宮說話,時不時地兩人也會一臉憂心地說起這事來……
可眼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嬌豔得似朵海棠花似的。
柳眉杏眼,粉黛薄施,一身茜紅色纏枝花褙子,月白的挑線裙子,烏黑的青絲上插着三寸長的金釵,簪頭的蕊心上鑲着熠熠生輝的紅寶石,做工精巧,耳邊一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更是襯得整個人膚光如雪,嬌俏又不失妩媚。
真真是個美人!
更何況,還是阿謙遞了拜帖親自帶過來的人。
可見是真上了心,夫君倒難得說了一回真話。
邵蓉見她目光澄澈,面上卻漸漸現出幾分拘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盯着人看的時間有些久了,忙和顏悅色地讓丫鬟給她搬了錦杌過來,從桌上的攢盒裏抓了把窩絲糖給她:“嘗嘗這窩絲糖,是一大早從廖記買回來的,我家弘哥兒可喜歡吃了。”
程柔嘉不意在邵家能被這樣當成小孩子般的對待,頓時心頭的緊張消散一空,抿着嘴笑着接過。
鄭六夫人就像是才回過神來,掩袖輕笑:“瞧我,見你年紀小,就忍不住拿哄弘哥兒的手段來招待你了。”
“無妨,妾身嘗着,六夫人這裏的糖倒比我們府上的要甜些。”她笑吟吟地接過話。她能看出,這位鄭六夫人對她的确沒有什麽惡意,反倒有種自覺照顧小輩的心理,目中含着一些憐愛。不似方氏,初次見面便覺得她綿裏藏針,落落大方的行徑下掩不住對她的不喜。
“你這嘴可真甜,怪不得阿謙喜歡你。”邵蓉聽得眉眼彎彎,忍不住打趣她,又摸着肚子道:“我家弘哥兒夠鬧騰了,這一胎若是個女兒便好了,我也是兒女雙全的有福人了。”
程柔嘉聽着前半句暗暗紅了耳尖,輕咳一聲順着她的話音轉移了話題,問起她這次胎像如何來。
邵蓉沒想到這小姑娘還懂幾分醫術,閨閣婦人們說話到底比在太醫跟前自在些,便也帶着幾分認真一一答了,便見她最後道了些從前太醫診治時說出過的脈象的問題,不免更是鄭重,讓身邊的丫鬟将她說的注意事項記了下來。
薛靖謙被鄭淵謹留在外院喝酒,邵氏也就留了程柔嘉在她屋裏用飯。
邵氏性子直爽,沒有那麽多一句十八彎的心思,只挑着覺得有趣的事情問她,吃完一頓飯,倒是對餘杭的風土人情十分熟稔了。
邵蓉的身子有四個月了,雖不再像前三個月時孕吐不止,但精神到底比尋常人差些,飯後同她說了兩句,拿了宴請的單子讓她随意看看,就有些支不住地去歇息了。
等到她再醒來時,貼身丫鬟翠環一臉驚異地拿着宴請的單子和宴席的各項開支賬目過來給她看:“……這程娘子可真是了不得,您午睡也就半柱香的功夫,這壽宴的賬本她竟然算得清清楚楚,還标出了兩處錯漏。瞧這看賬的本事,只怕比咱們府上外院的一些管事都強。”
邵蓉也很是驚訝。
同程氏說話,言談之間能瞧出是個讀過書的,有幾分書卷氣。只聽說是商賈家出身的,原以為是精心教養了想送到高門大戶做妾的,不曾想也亦是讓她學過打算盤,甚至還會不淺的醫術……
這程氏一身的本事,許多都不輸男兒,又生了一張芙蓉面,不經意的一颦一笑有時連她這個女子都會被勾得眼前一亮,難怪阿謙這樣的人,也會沉溺不已。
想到這裏,她又不免蹙起眉頭。
可門第到底是低了些,阿謙讓她帶着出席宴會,究竟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想迎娶她當正室?
也不怕讓那些虎視眈眈的貴女剝了皮。
罷了,席上恐怕她還得分出一分心思多多注意着程氏這邊才行。
作者有話說:
昨天卡文了,今天中午看能不能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