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詭計
知道了她的來意,池姨娘毫不吝啬地将她知道的科舉相關的事情同程柔嘉講了,還拍着胸脯表示,會去信到家中,池父應該會寫得更詳盡。
說完了正事,程柔嘉放下心來,又閑聊了幾句,便見一位身穿水綠色素面妝花褙子的女子進了院。
瞧見程柔嘉,她明顯有些驚訝,臉上露出幾分怯怯:“給程娘子請安。”
程柔嘉瞧出那是薛靖淮的通房江氏,原是外院伺候的一個粗使丫鬟,無父無母被人牙子賣到府裏來的。聽說是薛靖淮兩年前一次醉酒寵幸的,後來就被收為了通房,模樣淡雅素淨,性子也是和打扮得一樣,有些怯懦。
她忙攔了她:“你我不必如此。”
論身份,她并不比她好上多少。
江氏抿了嘴笑,聲音輕輕柔柔的:“程娘子是世子爺身邊的人,又是獨一份的恩寵,自然是要行禮的。”有幾分讨好的意味在。
程柔嘉不以為意,手從她胳膊上往下滑了一下,拉着她坐下,正要說些什麽,目光卻忽地一凝,露出幾分驚訝:“你……”
想起面前的人是懂醫術的,江氏臉上的笑意微僵,忙噓聲道:“妹妹知道了?還請妹妹幫忙保密。”
池姨娘是過來人了,一眼就瞧出她們雲裏霧裏在說些什麽,眉梢就帶了些喜意:“阿穆,你有身子了?這是大喜事啊!”
江氏臉上就有些苦澀:“這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還不是大奶奶一句話的事?哪裏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池姨娘滿臉震驚:“她生的兒子都那麽大了,怎麽,還給你們用藥?”
江氏聞言連忙擺手:“這哪兒能啊,若是大奶奶要用藥,我怎麽敢陽奉陰違?”
“那你擔心什麽,既然沒喝避子湯,有了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告訴你家大爺這樁喜事就是了。”
江氏眸中黯淡:“大爺,都是聽大奶奶的話的。便是溫姨娘那麽得寵的人,如今不也沒有一子半女……”
池姨娘想到方家如今在朝廷上的得勢,也是一默——也對,今時不如往日了,薛靖淮如今還在指望着岳丈家的提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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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讓江氏一直傷心,她岔開了話題:“既然有了身子,怎麽還大晌午地跑過來,外面還冷着呢,不怕動了胎氣?”
江氏就笑着摸了摸肚子:“這孩子乖,不怎麽鬧騰,我屋裏的丫鬟也勸着我別動彈,我實在是悶得厲害,才到姨娘這裏來走動走動。”
程柔嘉有些心不在焉地聽着附和了幾句,見出來有些時辰了,便要去旁邊的暖房看看種的藥草如何了,池姨娘見她沒帶丫鬟,便讓她屋裏的青薇陪着她去。
高家班的臺柱子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着《同窗記》,方玉嫣含笑聽着,時不時和身邊的中山伯夫人談笑幾句。
阿巧忽地面色有些僵硬地走近。
方玉嫣垂下眼睑,微微歪過身子聽她附耳幾句,眸光頓時沉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又去了那江氏房裏,居然就讓她有了身孕!
不過是個通房,平日裏沒讓她在身邊端茶倒水地伺候已經算是給了薄面,居然還貪心不足地想生下兒子……有了身孕不來禀告她,跑去池姨娘那裏做什麽?想讓她給她出點子,也順利生下兒子,過上池姨娘那種日子嗎?
通房……又是通房!
她想起前些年被罰到京郊莊子上的黃五娘前幾日來給她拜年時,說起世子與那程氏在莊子上如膠似漆,幾日都不曾出門的情形,只覺得一股火在心口燒得越發厲害,已經布下的局也顯得沒那麽完美了。
決策僅在一瞬間,方玉嫣冷冷一笑,背對着中山伯夫人,聲音聽起來很溫婉,面色卻露出一絲猙獰:“大爺既然喝醉了,就讓他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又鬧出事來。”
阿巧聽得吓了一跳,冷汗從背後滲了出來:“大奶奶……”
這種事把大爺牽扯進來,他們能落什麽好?
方玉嫣卻已經不想去替薛靖淮考慮了。
前年他借着酒醉讓江氏這種卑賤的粗使丫鬟爬上了他的床,也沒想過她的臉面。如今竟然還要讓她生下庶子……
她不會饒過江氏這個貪心的賤人,但相比之下,她更恨薛靖淮。
她也想看一看,被薛靖淮沾染了的女人,他,是不是真的會那麽厭惡。
“是。”
幾日的精心照料,前幾日快要枯死的藥草總算有了些起色。
程柔嘉松了口氣,在石凳子上休息了片刻,便準備回自己院子裏去了。
青薇執意要送她:“奴婢在姨娘那裏也沒什麽事,讓程娘子一個人回去了,反倒不放心。”
既是好意,程柔嘉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便含笑點頭了。
到了橫貫東西兩府的石橋那裏,青薇忽然哎呀了一聲,一拍腦袋:“瞧奴婢這記性,姨娘說了,今日程娘子再過來,要讓您帶些她親手做的如意糕回去的。”
“也就幾步路,程娘子不若在太湖石那裏避避風?奴婢去去就來。”
程柔嘉點點頭,沒有在意。
北風确實有些大了,她緊了緊大氅,移步到了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旁,假山下有個足人高的山洞,正好能避開風口。
沒等一會兒,假山的另一側忽地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這邊是西府的內院,怎麽會有外男在?
她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從洞口往外移,身子靠在假山的山背上,想等着人離開。
有些沉重的腳步聲卻在她耳後的位置停下。
婢女小心翼翼地提議:“大爺,奴婢沒什麽勁兒了,那邊就是池姨娘的院子了,奴婢去借幾個人,您在這兒等等,可好?”
“不中用的東西。”男人聲音有些嘶啞,說了這一句就沒再出聲,婢女的腳步聲遠去。
她暗暗松了口氣。
原來是薛靖淮。
應該是喝醉了,婢女力氣小擡不動人,不過此刻江氏應該也還在池姨娘那裏,聽說了之後應該會趕過來,她在這裏躲着,等上片刻的功夫江氏來了,就不用再提心吊膽地避嫌。
青薇的聲音卻在此刻響起:“程娘子,您怎麽在這兒站着,多冷啊。”
小丫鬟的聲音聽着有幾分驚訝。
假山後的男人自然也聽見了這話,腳步懸浮地繞了過來,一臉不虞地看着她:“你在這裏偷聽什麽?”
一身濃烈的酒氣。
程柔嘉立刻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蹲下身行禮:“妾身無心冒犯,只是怕沖撞了大爺。”又笑道:“江娘子眼下正在池姨娘院子裏,大爺稍等一等,想來江娘子馬上就能趕到。”
見他沒有說話,程柔嘉又後退幾步,準備扭身就走。
後退途中,背後卻忽然傳來一股大力,她猝不及防之間被推出去老遠,與薛靖淮之間的距離僅在咫尺之間。
是青薇!
她為何要這樣?
心中的疑問下一刻就有了答案。
醉醺醺的男人眯着眼睛看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撷取之意,在她被推過來的一瞬間,本能地扯住了她的手腕。
程柔嘉心中大駭,腦子裏飛速轉着。
青薇……青薇是被誰收買了?還是,根本就是奉池姨娘的命?她與池姨娘何時有過過節?
薛靖淮毫不憐惜地将人用力推在假山上,上下打量着被吓得面色青白的美人,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怪不得能讓薛靖謙那厮日日離不得身,真是生了一副比狐仙還勝三分的好相貌……
薛靖淮腦子裏忽然現出當年與阿嫣在大覺寺無媒茍/合的情形。
他肖想了阿嫣許多年,但礙于她與薛靖謙那一紙婚約,少年時始終只能在夢中相見。後來天賜良機,姨娘瞧出了他的心思,便跟他打包票能将阿嫣娶回來,他半信半疑,但終究還是點頭應了,心存一線希望。
當收到阿嫣的親筆信時,他高興瘋了,卻還是強壓着心中的雀躍冷着臉去赴約。他沒想到,如神妃仙子般的阿嫣,竟然會忐忑不安地在佛門聖地那般誘他……
于是他半推半就地要了她,沒過多久,就将她娶進了門。
但,打從薛靖謙回京,他們夫婦就再沒有過那樣歡愉的時光。
她心裏還念着他。
而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向打小事事壓他一頭的嫡出弟弟炫耀他搶了他未婚妻的事,就被薛靖謙的權勢打落下了地獄……
先是被褫奪了世子封號,然後是被發配到了清水衙門做事,日日辛苦似牛馬,卻升遷無望。而他的老丈人,居然是朝中和薛靖謙走得最近的文臣。
他深吸了一口氣,怒火在酒醉下來得更快些,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極力勸阻他的美人:阿嫣來到他身邊的時候,薛靖謙在外面,他沒機會欣賞他的表情,那,這個他寵得如珠如寶的新歡,若是被他采撷了,高高在上的定遠大将軍,會不會有片刻的失态呢?
他惡趣味地想看到這一副畫面。
程柔嘉餘光看着旁邊黑漆漆的山洞,一陣毛骨悚然:薛靖淮真是瘋了,竟然如此不管不顧地敢碰她。倘若這回是旁人有心算計,只怕剛才那個說是去池姨娘屋裏找人幫忙的婢女也不會回來了。
現下丫鬟們都在外院和侯夫人那裏待客,池姨娘若是充耳不聞,她再被薛靖淮拖進旁邊的山洞,只怕今日真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她咬了咬牙,忽地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力地撞開了薛靖淮的禁锢,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但薛靖淮也是習武之人,回神後三兩步就趕上了她,毫不費力地将人重新扯回了假山旁,後槽牙磨得發響:“你一個給人暖床的玩意兒,居然敢撞我?”
狠厲在眼中盡顯。
拽着她的手臂,将人扔到了旁邊的山洞中,一面解開了腰帶,随手丢在地上。
程柔嘉奮力地掙紮想逃出去,在男女懸殊的體力對比下毫無用處,她腦子裏一片空白,眼中全是絕望。
怎麽辦?怎麽辦?這回怕是活不成了。
山洞外忽地傳來了女子的尖叫聲和不可置信的聲音:“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程柔嘉瞪大了眼睛。
是方玉嫣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入V前還有一章,明天中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