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是來搶人的
餘傾清的臉越來越紅。
她不是個會臉紅的女生, 害羞了,最多低着頭垂着眼。
此時,她從臉紅到後頸, 連着鎖骨那片都泛着薔薇色, 愣是沒擡頭看過林焰哪怕一眼。
“剛才在臺上跟你弟說什麽了?”男人一直看着她, 手在桌下摩挲着她的手, 終于湊過來一些,低低問她。
“他戴個戒指手一直抖, 我讓他不要丢臉,戒指敢掉就揍他。”餘傾清答的飛快, 卻不擡頭。
聽見身邊牽着她手的人笑了一下。
她想了想, 解釋一句:“我沒想真打他, 以後都不會了,他長大了。”
結婚這個事在餘傾清看來是個很鄭重很有儀式感的事, 代表着一個人走進一段新的旅程。
林焰晃了一下她的手:“你擡頭。”
餘傾清:“……”
“你看看我。”
一桌的人, 女孩飛快擡頭,看了他一下,又低下頭, 覺得整個人真的要燒起來。
于是站起來, 說要去洗手間。
林焰這才松開她,叮囑:“慢慢走, 別摔倒。”
緊接着羅岚站了起來。
“我幫你去看一下。”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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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岚走出禮堂,發現餘傾清根本沒有去洗手間,而是站在走廊上愣神。
“你好。”她朝穿紫色伴娘裙的女孩友善一笑,“那天在醫院,林焰說他有喜歡的人,我就知道是你。”
餘傾清:“……”
“我沒有惡意, 今天真是來參加葉子婚禮而已。”羅岚笑了一下,“他說眼睛有可能會失明,其實我不介意,但我早已沒有了在他身邊的資格,所以我也沒資格說我不介意。”
餘傾清并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事,以後,也不會問。
羅岚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她的小提包:“我先走了,下午團裏還要開會,你進去吧,好像又有人要找他喝酒。”
餘傾清目送羅岚離開,說的話很少,卻很清楚她是怎樣的一個女孩。
那麽好看,身材高挑,踩着高跟鞋像在跳舞,長卷發飄揚着,笑着放下一個人。
餘傾清很清楚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喜歡別人。
她收回目光,噠噠噠極有氣勢地進去了。
還是坐在林焰身邊,酒杯倒滿:“作為新郎的姐姐,我敬大家一杯,謝謝大家今天賞臉。”
仰頭喝幹。
喝完,鼓起勇氣去看林焰,睫毛微顫,告知:“她走了。”
林焰嗯了聲。
“我是來搶人的。”她說。
林焰忽然就知道,她喝醉了。
“不用搶。”這張桌上的人都散開在別處喝酒,唯有他們倆。林焰說這三個字的時候,眼裏忽然湧上一層水光,禮堂裏的燈是設計過的,會把人照得很漂亮,所以也把他照得很漂亮,他說,“我一直在等你。”
餘傾清眼眶也是紅的。
她的手一下下點着自己膝蓋,林焰低頭看見,把她手捉了過來,那些水光湧去,他笑着:“你這個小動作每次都讓我很焦慮。怕你下一秒就不高興更多。”
一個女孩長久的暗戀,說到底都是他理虧。
餘傾清愣住了,手動不了,嘴巴就得說點什麽,最後,老老實實告訴他:“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有點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輕輕說,後來他都知道了。
這時,整個宴席已到最後,新郎新娘來敬酒。
都沒讓林焰喝,倒是林焰看着餘傾清和弟弟碰了一杯,這姐弟倆,長這麽大,可能還是頭一回碰酒杯。
餘天佑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咬着牙什麽都沒說。
最後的最後,葉子站在臺上抛捧花,想要的女孩子都上去,餘傾清也上去了。
餘天佑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林焰身邊,眼睛還紅彤彤的,喊了聲哥。
想了想,換了個詞:“姐夫。”
把林焰叫得一愣。
餘天佑說:“剛才我姐護着你就跟小時候護着我似的,焰哥,你得對我姐好,不然我打不過你也會拼命的。”
林焰揉了揉他腦袋。
“我爸你不用擔心。”餘天佑結個婚,把能操心的都操完了,“他不會再逼我姐買房,也不會再去找我姐,我姐和他們沒關系,你只要知道這點就行。”
林焰又揉了揉他腦袋。
他明白的,餘天佑這麽着急鬧着要結婚,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他。
家裏老幺結婚了,餘傾清最放不下的人放下了,她就沒有弱點。
臺上,葉子抛出繡球,餘傾清最高,跳一下就搶到了,很高興地回頭笑。
林焰把她扶下來,問她:“走嗎?”
她點點頭,跟他說:“這個要給湯圓,她想要,我包裏還有喜糖要給她。”
話比平時多。
林焰擡手摸了一下她額頭,挺燙的。
臉上倒是已經退了紅。
“走吧。”
他扶着她上了車,身後,是屬于餘家的熱鬧,而餘傾清已經完成了作為姐姐該做的一切。
司機問都沒問去哪,林焰打車軟件上輸的地址,所以餘傾清在車上睡了一小會兒,睜眼發現人站在兩棵開花的紫藤樹中間,滿地都是淡紫色,掉落的小花鋪滿了這個老舊的小院,有淡淡的花香,有老太太高興地喊了聲:“碰!”
林焰看着紫色花上紫色裙子的女孩,捏了捏她的手,無聲地帶她上樓。
腳步很輕,沒讓阿嬷發現。
兩人跟小孩一樣調皮。
一進去,餘傾清就看見了她的小熊鑰匙包,一個淡黃一個深棕,腦袋和腦袋挨在一起,坐在門口鞋櫃上。
她喝了酒,腦子慢半拍,仰頭去看林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林焰。”
然後眼淚就砸下來。
如斷線的玻璃珠,看得林焰心驚膽顫。
怕她這樣哭,哭得他難受。
這眼淚餘傾清從他出事忍到現在。
借着酒意,不管不顧想要痛快哭一場。
“以後還是回家住。”他啞着聲,問喝醉的小姑娘,“好不好?”
這個家沒她,空蕩蕩的。
小姑娘剛點了下腦袋,他就忍不住把她抱住了。
後背靠在門板上,帶着餘傾清往前傾。
她整個人都在他身上。
一字肩的伴娘裙往下掉了掉,正直的男人看着,往上拉了拉。
她在他懷裏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呢喃着:“其實我很心疼。”
又呢喃:“你不要怕,我肯定在你身邊的。”
說完,輕輕摸了摸他眼睛,他配合地閉上眼,讓她的手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
林焰很少聽見她這麽軟的說話,低頭貼了貼她的面頰,小姑娘身上的甜果味混着麥芽的味道,不違和,反而令人眷戀。
他思忖片刻:“要是真有什麽問題,我們……”
“林焰。”餘傾清突然說,“以前你把我讓給郭浩的時候,我心裏很難過,你不要我了。”
林焰:“……”
他沒想到這姑娘醉了會翻舊賬。
“我反過來想了想,我後來也不要你了,你心裏應該也很難過。那種感覺很難受,對不起,我忘記了。”餘傾清描繪着他眼角,“我不想讓你那麽難受。”
林焰喉頭發緊,懷裏的姑娘說這番話,叫他後悔又感動,只能将她抱得更緊。
餘傾清看着他:“以後,你是我的鑰匙,我也是你的鑰匙。”
這個男人在年少的時候,在父母的葬禮上,那麽難過卻哭不出來的樣子,成為了她永遠的心結。
“你不要讨厭我。”女孩踮起腳,捧住了他的臉,很親昵的貼了貼他的臉,臉上全是眼淚。
林焰側過臉,鄭重親了親女孩的臉頰,嘗到了她的眼淚,她的眼淚太苦了,以至于他說話的聲音輕得像是怕她被風吹走:“你不知道,你牽我手的時候我心都要停跳了,我怎麽會讨厭你。”
……
餘傾清睡醒的時候習慣性地翻了個身,下一秒感覺出了不對勁。
宿舍的床沒有大到讓她翻身。
她看了看身下的床單——
很多小動物在開會。
她沒有這種床單,但她很喜歡。
她坐起來,看看身上的伴娘裙,已經被她睡覺的時候覺得難受扯開了背後的拉鏈。
窗戶敞開着,秋日的微風拂來,榕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天剛暗下來,月亮還沒出來。
白天的一切清晰地回到腦子裏,餘傾清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才下來,拉開衣櫃,裏面全是她的東西。
她抱着換洗衣服出來,看見林焰抱臂站在門口。
“我聽見你好像醒了。”他朝她笑,低頭,帶笑的眼睛認認真真看着她睡亂了的辮子,覺得可愛,手就一直勾着那條小麻花辮,他見她低着頭不說話,耳朵那一塊紅紅的,也不逼她,有些人,嘴巴笨,但心眼實誠,對你好就是踏踏實實對你好,沒有一點保留。
他揉揉頭頂:“洗完澡吃飯,奶奶今天手氣好,請客喝海鮮粥,你這份有紅鲟。”
餘傾清沒忍住,問他:“我喝醉了是不是話很多?”
他挑了一下眉梢,倒是喜歡這丫頭喝醉的樣子,有什麽說什麽,還會哭,會讓你乖乖抱着。
“快去洗。”林焰微微彎腰,“喝完粥帶你出去玩。”
她忽然就很雀躍,急忙忙跑進了浴室。
林焰在外頭把一直溫着的海鮮粥盛出一碗,坐在桌邊等她。
可以聽見樓下老太太在說一會兒還要摸兩圈,贏了夜宵也她請。
胡爺爺說她:“你小聲一點,吵到未來孫媳婦睡覺了。”
他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小聲一點的阿嬷,忽然就沒聲了,只有一點點搓麻将的碰撞聲。
林焰單手撐着臉,笑起來。
餘傾清淌着一頭水出來就撞進了他這個笑裏。
然後就看他嘆氣。
小姑娘沒弄明白,低頭看看自己是不是哪裏不對。男人走過來,一把抓起她濕漉漉的長發,把人帶到桌邊,碗往她手邊推了推,然後去拿吹風機。
餘傾清突然想起他生日那天晚上說過的話。
但她仍然覺得:“一下就幹了。”
不知道怎麽說她,所以林焰無奈抿了抿嘴角。
餘傾清壓根不知道自己不吹頭發的習慣給林sir造成了多大的困擾。
“你吃。”他打開了吹風機。
她拉了拉他的手:“一起吃,這麽多我吃不完。”
那麽大個紅鲟!
林焰看了眼:“吃不完就放着,我等等幫你收尾。”
餘傾清:“……”
女孩抱着碗,忽然感慨萬千,鼻子又酸酸的。
林焰見她悶不吭聲,停下手,從後面貼住,叫了聲:“傾清同學。”
餘傾清回頭,臉不小心和他的臉蹭了一下。
他帶着笑意:“如果我沒理解錯,你在你弟弟婚禮上,偷偷牽我手,就是給我機會的意思,沒錯吧?”
怕她酒醒就忘了。
男人的鼻息灑在女孩耳後,那一片像過電一樣。
她抿着唇搗了搗碗裏的粥:“我那時候沒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