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感覺自己最喜歡的玩具……
林焰沉默着, 擰好最後一枚螺絲。
餘傾清一直沒松手。
“傾清。”他一說話,燈就亮了。
餘傾清也松開了手。
林焰直接從梯子上往下跳,人穩穩立住, 靠在梯子上, 看着她, 一直看着她, 燈又滅了。
“我雖然很想……”他的聲音太小太小,所以感應燈沒亮。
餘傾清感覺他牽住了她的手腕, 她站在臺階上,比他高了一點, 他是仰着頭跟她說話的, 有點無奈的樣子:“但是好像不太好。”
他笑了:“剛說完自己是個靠譜小夥, 人設不能倒啊。”
燈亮了。
照着他的笑臉。餘傾清低頭看他牽着她的手。
“我過幾天出差,你就搬回來, 要去好久, 空着也是空着,你……不要去壞奶奶牌運。”
林焰挑了挑眉,他的兩邊眉毛可以獨立行動, 樣子帶了點調皮, 似乎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餘傾清從臺階上下來,扯了下他的警服:“我難得心軟。”
“出差多久?”林焰問。
“一個多月, 省裏巡回視察,這次派我去。”餘傾清笑了,“你好好看家,幫我打掃衛生,抵你房租。”
林焰卻不笑,緩緩嘆了口氣:“這麽久……”
Advertisement
“恩。”
隔幾年就有這麽一次, 每個市抽調一個人,三人一小組,每組負責五個城市,完全随機,不存在徇私,考察城市交通安全和規範,最後彙總向總部彙報。
挺累的,需要天天站路面了解情況,現在這個季節,沒幾天就要退層皮。
林焰他們部門是不需要派人的,但他以前聽說過,這活不光累,也容易得罪人。餘傾清初來乍到……
“湯圓怎麽沒去?”林焰收起梯子。
餘傾清笑了:“要寫報告啊,她不肯去。”
林焰無奈搖搖頭。
确實,這種機會瞿隊可不得把手裏的寶貝亮出去好好震一震麽……
“幾號走?”林焰這兩天忙着鐵騎隊的事,都沒聽到風聲。
“13號。”
“有車接?”
“我自己先到龍平和大家彙合。”
“第一站?”
“恩。”
“車票買好告訴我時間,送你去車站。”
“林焰。”餘傾清拉住他,“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搬上來?”
她好給他留鑰匙。
坦坦蕩蕩的男孩子認認真真看着她,認認真真思考,認認真真嗯了聲:“會幫你看好家。”
“我養了太陽花,幫我澆水。”她淺淺一笑。
“好。”
他轉身要下去,驀地停下來,說了句:“一個多月太長了,會想你。”
昏暗中,女孩低着頭,沒出聲。
隔天早晨,林焰咬着根油條在阿嬷家門口往上瞧,聽見開門聲,他從桌上多拿了一根油條和一杯豆漿。
老太太看在眼裏,喜歡逗小孫子:“是我要吃的,你怎麽全拿走了?”
林焰回頭,朝阿嬷無奈地笑,指指桌上一碗熱騰騰的面線糊:“您不是要吃這個?”
“我改主意了,老小孩老小孩,你沒聽說過哦?”
餘傾清聽見了,湊頭看了看,向老太太道早安。
見到她老人家立馬變了态度,搶先把林焰要說的話說了:“傾清啊,我給你留了早餐,你帶着路上吃吧!”
林焰:“……”
餘傾清這才笑着瞧他,聽他嗯了聲:“阿嬷給你的。”
姑娘道聲謝,跟着他往外走,林焰今天騎車,人跨上去,單腳踩地,等着姑娘上他車。他的包挂在胸前,一只白又細的手伸過來:“我幫你拿包吧。”
“沒事,這樣就行。”他不在意。
誰知身後的姑娘卻堅持:“我幫你拿。”
他回頭看她一眼,笑了,把包遞過去。
餘傾清将他的包背在身前,兩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一毛三的肩章,和她一樣。
林焰到單位把包翻出來一看,裏頭多了個棕色的小熊玩偶,小熊肚子裏有一把鑰匙。
郭浩拍他一下:“撿到錢了笑得這麽銀蕩?”
他不搭理郭浩,也不讓他瞧,小心地把鑰匙塞回小熊肚子裏,拍小寶寶一樣拍一拍,輕輕放好。
轉眼就到了12號,餘傾清下班前收到消息:【出門的餃子回家的面,晚上帶你去吃餃子,門口等我。】
她回了個常用的點頭小兔。
他之前順手收藏了,把同樣的點頭小兔發過去,于是對話框裏,兩只可愛的小兔子一起點頭。
餘傾清捧着手機笑起來,唐媛媛愁眉苦臉:“有人在談甜甜的戀愛本寶寶卻要苦逼值班!!!寶寶也想有林焰那樣的男盆友QAQ”
“林焰哪樣?”她扭頭問圓臉女孩。
唐媛媛數給她聽:“帥既一切,最可怕的是他還不是只懂叫你喝熱水的直男,體貼又溫柔,運動也好,幾乎沒有缺點!”
“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餘傾清捂嘴笑。
“朋友。”唐媛媛拍拍這人,“黑歷史就讓它過去行不?我眼瞎,行不?”
餘傾清說:“跟你開玩笑的。”
她靜了片刻。
在想唐媛媛的話。
想着想着,心裏像拂過一陣風,輕輕刮開心口的門。
一下班,餘傾清提上包第一個乘電梯下樓。
張姐朝唐媛媛打聽:“傾清美人是不是談戀愛了???”
圓臉小妹非常做作地捂着嘴:“我不知道,不要問我,問就是有!”
張姐咯咯笑起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個臭小子。”
湯圓憋得非常辛苦才沒把“你親弟弟林焰”這六個字說出來。
餘傾清站在傳達室外面、單位的匝道旁,收到林焰的消息:【要晚一點,先別下來。】
餘傾清沒告訴他已經出來了,回了個:【恩。】
她知道林焰最近跟邱明在弄車隊的事,有很多要準備的。市裏很重視這塊,溫陵近年來被隔壁夏城帶動起來,逐漸朝着旅游城市發展,溫陵靠海,擁有吞吐量巨大的港口,本身不缺支柱型産業,但錦上添花有誰不愛。
現在各種社交軟件發達,任何一丁點的瑕疵都會被無限放大,而交警的工作是在路面第一線,作為普通公民,你可能很少見到刑偵警察,但你一定每天都能見上一次穿綠色反光背心的交警。他們的工作不像刑偵那樣驚心動魄威武勇敢,但一個城市離了他們基本得癱,他們就是路上的一顆釘,哪裏需要往哪釘。
林焰是鐵騎隊的隊長,局裏下了血本給配足了裝備,以後鐵騎隊站出去就是溫陵交警的門面,往大了說,也是這個城市的門面,再往大了說,溫陵就是一塊試驗田,如果效果好,以後全省就要照着這個模板在每個三線以上城市組建鐵騎隊。
所以林焰肩上的壓力不小。
夏日的晚霞總是無比迷人,天際泛出一道紅紫,從遠處而來,越來越清晰,顏色越來越深,漸漸拉開一道金色,餘傾清靜靜看着雲卷雲舒,忽聽一把老而燥的嗓音笑了一下:“總算等到你了,我的好女兒。”
餘傾清臉上的寧靜消失不見。
餘老三不知蹲在路口多久,現在站起來,彈了彈煙,朝她伸手:“沒錢了,先給一千。”
“沒有。”餘傾清淡淡到,眉眼間全是涼薄。
這倆人瞧着根本不是父女,而是仇家。
餘傾清沒想到他真的敢來。
進出的同事見她站在門口,都好奇的多看兩眼。
“拿來,少跟我裝窮。”餘老三是個賴皮臉,“不然我就告你虐待父母,餘招娣,記住,以後每個月往家裏交贍養費,老子養你到18歲,供你上學吃穿,這是你欠老子的。”
“沒有。”
“趁我好說話你識相點,明天就跟我們去售樓部把合同簽了,不然……”
果然是這件事。
餘傾清一點都不意外。
“你讓餘天佑自己來跟我說,除了他,誰說都沒用。”
餘老三眼角抽搐,家裏那個孬兒子根本不可能來。
啪!
她話音剛落,餘老三的巴掌像鐵板似的刮在她臉上,半張臉頓時燒起來。
很用力,所以聲音極響,他宛如洗清了那天餘傾清對他的羞辱,得意極了:“我看你敢不敢還手,跟我鬥,你還不夠格!”
餘傾清的眼中沁滿了毒,卻沒動。
因為縱酒衰敗得不忍直視中年男人咧嘴笑,露出滿嘴黑牙,掃了眼餘傾清身上的警服,指了指門口的攝像頭,再指指自己腦袋上的一條疤:“來來來,你試試,你以前不是很能麽?來啊!”
女孩死死握住了拳頭。
她不能動手,她不能穿着警服打人,她不能給警隊抹黑,餘老三算準了她。
傳達室的大叔最先發現不對勁,一眼看見剛才還笑着說再見的小姑娘半邊臉腫的老高,趕緊跑出來阻攔:“哎哎哎你誰啊,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我是她老子!這是我們家務事!”餘老三叫嚣着,拎着餘傾清胸口的衣服,“跟我走!”
餘傾清沉默地甩開了他的手。
餘老三飛快地擡起手,快到傳達室大叔根本來不及擋,那個巴掌眼看又要落在女孩臉上,餘傾清沒有閉眼,她看着地上的瓷磚,等待着——
有誰,拉住了那只揚起的巴掌。
那個人,擋住了金色的夕陽,也擋住了四周路人及同事的打探。
餘傾清看見筆直的長褲,看見腰帶束着藍色制服,看見他背着光,面沉如水。
“你再動她一下試試。”
林焰搡開了餘老三,底氣十足:“撒野也不看看是什麽地方!毆打警察等着坐牢吧你!”
餘傾清再怎麽挨打也沒關系,卻在這一秒偷偷心酸。
林焰拉住了她的手,低頭看清她的臉。
“別怕。”他對她說。
餘傾清突然想起他曾經說的:“威猛的勇士會保護好樓上的公主。”
“喲,看看這是誰!”餘老三陰陽怪氣,“小少爺是你啊!”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在兩人身上打轉,一樣的藍色警服,一樣的肩章,最後停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你們倆談朋友啊?”餘老三笑得更加喜慶,“沒想到你倆還有這樣的緣分,這樣,我們家很好說話的,兩百萬,我就把餘招娣嫁給你。”
“我明天跟你去,明天一早。”餘傾清皺着眉頭撥開了林焰,飛快地說,“我跟他沒有關系,你再鬧,大不了誰都別想好過。”
林焰臉沉得能下刀子,伸手再次牽住她。
餘老三得到了他想要的,愉快地點點頭:“行,那就這樣,小林啊,一碼歸一碼,以後這個聘禮兩百萬可是一分都不能少哦!我先走,有空家裏喝茶。”
聽到消息趕下來的張姐和唐媛媛趕走了周圍看熱鬧的人,傳達室大叔也知趣地離開,林焰立在餘傾清跟前,她低着頭,他只能至下而上去看她,她的眼熬紅了,面上卻不顯絲毫悲傷,可再也不見她那些小心的快樂和安寧,這個女孩眼裏的光碎了。
“傾清。”他的聲音很輕,怕把她吓跑。
“林焰。”餘傾清仰起頭,沒錯過他的擔心,心一顫,“對不起。”
林焰搖了搖頭。
“我們都再想想吧。”她後退的一步,說完這句話,鼻子因為太酸澀而抽了抽,後面的話停下來,緩了兩秒。
她調整的太快了,讓林焰來不及喊停——
“我以為我自己能解決,但是你看到了,好像不怎麽管用。林焰……”
她發顫地吸了口氣:“對不起。”
“我帶你回家。”林焰咬着牙,不想繼續站在單位門口,他不怕被人看,可他心疼明明沒有錯卻一直在對他道歉的女孩。
她有什麽錯呢?
有這樣的父母不是她的錯,而是她的不幸。
餘傾清搖了搖頭,躲開他,擡手攔了輛車。
上車前,她轉頭看他,好像自己從來沒有資格站在他身邊,以前是,現在是。
她低下頭,跨上車,眼淚掉下來。
不會哭的小孩,哭也是沒有聲音的,餘傾清回頭看,林焰仍舊立在那裏。
她感覺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好像要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