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雨之夜
秦斐開車回家, 已經是深夜十二點,踏入進家門,打開客廳的燈, 看見周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疲憊地叫了一聲:“媽!”
周芸擔憂地走過去問:“你今天回來怎麽這麽晚?”
看見周芸臉上的巴掌印,秦斐有些心疼:“媽,你怎麽了?”
“剛才我給你爸去送晚飯,被他打了。”周芸眼淚落下, “幸虧我反應快, 把門給關上了。還有你妹妹吵着要見爸爸,被我糊弄過去了。”
“糊弄過去了就好,妹妹總歸是妹妹,您以後教教她。上去睡吧!等下無論有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秦斐對周芸說。
周芸咬住唇,淚眼朦胧:“阿斐, 我真的, 真的只是為了你。”
“爸爸會原諒您的。去睡吧!”
在二樓的周雨瑤的房間裏,周雨瑤躲在被子裏, 看着她放在客廳花瓶邊上, 靠着花瓶遮擋住, 正對沙發角度地的攝像頭傳來畫面與聲音。
不一會兒,腳步聲傳來,房門被打開,她假裝睡着,她媽媽坐在她的床沿, 伸手摸着她的頭, 低頭印上了她的額頭。
她媽媽離開,把門帶上,周雨瑤渾身瑟瑟發抖, 她偷偷去看過爸爸,爸爸被鎖住雙腳,據說只有晚上哥哥回來才會把爸爸放開。
爸爸還告訴她,她和哥哥都是他的孩子,讓她帶着他的頭發和哥哥頭發,還有媽媽的頭發去做親子鑒定,他說,本來哥哥是要拿秦謙的心髒,因為拿不到所以要拿他的心髒。
他告訴她,一定要逃得遠遠的,因為哥哥可能還會拿她的心髒。
她當時覺得爸爸真的瘋了,他真的瘋了,媽媽和哥哥怎麽會這麽做呢?
看到客廳裏發生的一幕,她信了。
秦斐挑唇一笑,扭了扭脖子,走到房門口,打開了門鎖。裏面的秦獲形銷骨立,整個人已經瘦脫了形,腳上帶着鐐铐,看見秦斐,他側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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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斐拿出鑰匙給他打開了鐐铐,坐在椅子上,笑着跟秦獲說:“爸爸,知道我今天聽到一個什麽樣的消息嗎”
秦獲沒有作答,秦斐說:“把聯達推入萬丈深淵的,就是你的兒子,秦謙!短短幾個月聯達敗到這個地步,就是他一手做下的局。”
秦獲已經沒有任何想要知道什麽秦謙做局,他現在已經崩潰,每天晚上剛剛睡着就會夢見江素美父女,而睜開眼,他就焦慮秦斐要害死他:“秦斐,你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我疼了你這麽多年,愛了你這麽多年……”
“爸爸,我不想你死,可我也不想死,我才二十六歲,你怎麽舍得我去死?而我心髒不好,是你一手造下的孽,不是嗎?我從小到大為了這個受了多少苦,您不是最清楚嗎?”秦斐抱了抱秦獲,“爸爸,謝謝你這麽多年疼我愛我。我們賭一下,我給你先出發半個小時,然後我們來玩個捉迷藏,如果今晚我找不到你,我就放棄要你心髒,好不好?”
秦獲将信将疑:“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秦斐說。
這是秦獲最後的機會,雖然機會渺茫,他顧不得許多,往樓下走,沒有穿襪子的腳穿上了鞋子,秦斐給他開了院門,走出家門,他想到過,是不是藏在小區裏?家裏有狗,如果秦斐帶着狗來找他,只怕不要兩分鐘就找到了。
雷聲隆隆,閃電将黑夜照亮,這個時候還能顧得了是不是下雨嗎?
小區口子靠的是人臉識別,他出了小區,快步地往外走去,他的身體很虛弱,小區因為非常私密,所以通往外面的大路要三公裏。
雨來得非常急,雨點打在臉上很疼,身上很快濕透,秦獲發現平時開車一下子就過去的三公裏居然那麽長。
他腦子裏突然響起沈德明的話:“老秦,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嫌棄秦謙是那種女人生的,你也該想想,他到底是你的兒子。每天他去上學,從家裏走到外頭那麽長的路,刮風下雨,那天下大雨,小家夥撐着傘,車子開過水塘濺得他成了落湯雞。”
風雨裏瘦弱的孩子,被大雨沖刷,不能進屋裏,他不過是稍稍瞥一眼。
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孩子命這麽硬,這麽能抗,發燒兩天,又好了。
周芸啪啪啪的耳光聲,拳打腳踢,秦謙沒有波瀾的眼,那個孩子永遠低着頭,不說話。
他越是不說話,連他也看着他厭惡,他扯着他的耳朵:“這幅死樣兒,從哪裏學來的?”
大雨中,他一邊往前,一邊回想着過去,秦謙弄垮了聯達,秦謙要改姓,秦謙說:“我的孩子不會姓秦。”
當時他說不在乎,原來他心裏在乎,但是他不配,三公裏那麽遠,遠到他以為自己沒有能力走到,他實在沒力氣了,濕滑的路面,甚至讓他跌倒過,他又爬起來,他告訴自己要撐着,只要到大馬路上,能夠有車子搭他一程,随便去哪裏,遠離這裏就好。
這樣的信念強撐着他走到了馬路上,在大雨中他彎腰喘氣,看見遠處過來一輛車,他生怕那輛車看不見他,他走出去站在路燈下揮手,那輛車往他這裏開過來速度非常快,他驚恐萬分,不過是須臾之間,巨大的響聲,一切歸于黑暗……
第二天,一則新聞出現在財經媒體上,昨天淩晨一點五十一分,聯達集團董事長秦獲發生車禍,目前處于昏迷中。
秦謙,哦不!現在該叫江謙了,靠在床頭看手機的時候,見到這條微博推送。
“秦獲發生車禍了。”江謙說。
沈薇正在擦護膚品:“不就是重複一下操作嗎?”
“而且也是昏迷。”
“多麽精準的打擊。”沈薇夢裏有多傷心,聽見這個消息就有多平靜。
江謙下床換衣服,刷牙洗臉,胡亂抹了一點沈薇要求的水乳,跟老婆一起下樓。
芳姨出來說:“今天,先生和太太說出去給小姐和姑爺帶早飯,家裏就做了白粥。我去盛出來。”
時間還真準,李玉蘭和沈德明從外頭進來,兩人手裏拿着早點。
江謙幫着沈德明一起把早點打開,拿了醋倒入生煎和小籠裏,沈德明說:“秦獲出事了。”
“剛才在新聞上看到了。”沈薇把油條扯成一塊一塊放在碟子裏,蘸醬油配粥喝。
沈德明不知道說什麽,沒法說這個事,除了嘆息一聲,不再聲響。
江謙坐下喝粥,沈德明的手機響,他接起電話:“喂,老曹啊!你去探望老秦了?在ICU?我不去了,我跟他之間,你知道的。什麽?這個事情跟我家阿謙有關?不要瞎說,我家阿謙昨天吃過晚飯陪着我們老夫妻倆看了會兒電視,小夫妻倆就上樓了,剛剛起床下來吃早飯。”
李玉蘭伸手拿過手機,按下免提:“老曹,我是玉蘭啊!怎麽會說跟我們家阿謙有關?這個事情不好瞎說的,我們阿謙跟他斷絕了來往。連姓都改了,跟他們家恨不能斷得幹幹淨淨才好。”
電話裏傳來聲音:“秦斐說,昨天他聽人說,秦謙為了給薇薇出氣,舉牌福喜股份的事情,後來在龍虎榜上做了對比,而且舉牌超過5%要公告,福喜不是出公告了嗎,跟炒作聯達股票的是營業部相同。”
沈德明擡頭看江謙,江謙擦了擦嘴:“我炒個股票而已。有什麽問題?”
對方聽見他的聲音:“老沈,你女婿也在聽?”
“女兒女婿都在。就算是阿謙打壓了聯達的股價,跟秦獲出事有什麽關系?”
“這話我是聽秦斐說的,算我偏聽偏信了。是這個樣子,秦斐最近為了聯達奔忙太累了,而老秦還吵鬧不休,就吼了老秦幾句,把這個事情告訴了老秦。沒想到老秦不信,偷跑出去,大概是想要問問秦謙吧?淩晨被車給撞了。秦斐說,沒人怪秦謙,他要出氣也是有理由的。”電話那頭老曹說,“老沈,你勸勸秦謙,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老秦看起來就在這兩天了,讓秦謙和薇薇去看他一眼吧?人死了以前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
沈德明将免提取消,拿起電話:“老曹,你別摻和進這件事情裏來,阿謙我是不會勸的,孩子以後跟秦獲沒什麽關系,就是秦獲死了,我們也不會去參加追悼會,好吧!”
“老沈,你怎麽也這麽倔呢?好歹這麽多年的交情。真的,你作為長輩應該勸勸秦謙。”
“別一口一個秦謙,孩子改姓江了,已經拿了新身份證,跟薇薇的結婚證都是江謙。他絕對不會認這個爸爸的,好嗎!”沈德明跟老曹說,“老曹,老交情了,別鬧得大家不開心。”
沈德明挂電話,沈薇無語冷笑:“真是有趣,這種事情,還要找理由推到你頭上。”
江謙笑了笑:“我還怕他不推呢!”
小夫妻倆吃過早飯,一起攜手出門,上了車,一個去學校,一個去公司。
老兩口在家裏,沈德明看着李玉蘭:“聯達是阿謙整垮的?”
李玉蘭看他:“你問我我問誰,你不會等孩子回家,好好問他?”
老曹是第一個來勸的,沈德明和秦獲的朋友還是有很多重合的,一天下來,好幾個朋友來跟沈德明說,讓江謙退一步,去醫院見秦獲一面,這樣喪禮上可以和秦斐一起料理後事。
沈德明後來接到電話,他就發脾氣了:“你們勸勸勸,你們知道秦獲對阿謙是什麽樣的嗎?他那些年活得比條狗都不如,願不願意原諒是他的事情,我憑什麽要去強迫他。”
“老沈,話不能這麽說,你女婿現在這麽對他爸爸,難道以後就會對你好,給你養老送終?”
這話惹毛了沈德明:“我女婿當然給我養老送終。不給秦獲送終,是秦獲不配!”
沈德明挂斷電話,氣得發抖,都是些什麽人啊?這種有什麽好勸的?他沈德明算是氣量大了,幫了多少人?幫了秦獲,最後收到了那個結果,要不是女兒獲得投資,星諾差點就起不來。憑什麽人快死了就要原諒,原諒個屁!
秦獲車禍跟父子之間二十多年的龃龉有關的傳聞,也漸漸在市場上傳開,猶豫江謙和沈薇因為綜藝而起來關注度,很快這個消息從財經圈,傳到了微博上,乃至各大媒體開始刊文,甚至出了很多評論文章。
很多人認為江謙趁着聯達病,要了聯達的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因為他操控股票價格,導致了秦獲壓力過大而精神出了問題。江謙太狠,再怎麽說秦獲都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不該這麽做。相對的秦斐這個原配的孩子就做得比江謙有人味兒。
哪怕知道自己的父親出軌,在風雨飄搖之際,沒有丢下聯達不管,拖着病軀,一直背負着聯達前行,而這樣巨大的壓力又來自于江謙這個小三的兒子,江謙口口聲聲叫江媽媽,實則在害原配的兒子。
一下子,網絡上風起雲湧,聲讨江謙的帖子一篇又一篇,口口聲聲指責江謙,沒有情誼,就算他改姓江,江媽媽會要他嗎?
終于三天後,秦獲咽氣都沒等來江謙的探望,秦獲的心髒被移植給了秦斐。
很多人說,秦獲雖然渣了江素美,好歹最後用心髒回報給了江素美的兒子,也算是恩怨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