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遲,寓意着姍姍來遲的寶貝……
“你最喜歡的是哪個季節?”
“我最讨厭盛夏。”
“為什麽?”
這段對話發生在三年前的某次采訪。
記者在問出為什麽後,得到的是長久的沉默,直到采訪結束,席遲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麽讨厭盛夏。
因為……在十五年前的盛夏季節,她失去了媽媽。
也是那一年盛夏,她由宋絨變成了席遲。
母親一場重病,讓彼時的宋絨知道原來她的爸爸并沒有去世,原來他的爸爸有自己的家庭,而在她即将成為孤兒之際,他來将她接走。
送走母親那一天,位于南方的H市迎來了一場十年一遇的暴雨,她的父親席鈞振将她連夜接回B市。
抵達席家,她看見了在電視劇裏才有的住宅,穿過長長的小道才走到正廳,她怯生生地走在席鈞振身旁,不知道迎接她的會是什麽。
她知道,裏面住着父親的妻子,和他們的兒子,而自己是母親破壞別人家庭的産物,受人指指點點的私生女。
許是感覺到身旁幼女的怯步,席父蹲下身來,視線與她平行,動作輕柔地揉着她的頭發,安撫她。
“別害怕,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收到她媽媽的消息後,席鈞振就趕往H市,請來了國內外各大專家,也無法再挽留她的生命。
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宋絨也一直和席鈞振相處,相較于席家其他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對席鈞振充滿了依賴。
宋絨的小手揪着衣服,怯生生的點頭。
席鈞振牽着她的手,将她帶到裏廳。
宋絨被強光刺花了眼,等她看清時,對上的是一雙憤怒的眼眸,是個生的極其好看的男生,男生看起來沒有比她大多少歲。
坐在男生身旁的是位氣質極佳的女人,相較于男生而言,宋絨從她雙眸中看到的卻是溫和,再旁邊,是兩位年齡較大的老人家。
離她稍近的奶奶,是她幾天前就見過的,奶奶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宋絨腳步有點邁不開,但最終還是在衆人的注視下,慢慢走到奶奶身邊,低着頭,安靜的站在一旁。
席老太太摟着她,給她整理了下頭發,“一路颠簸的,肯定累着了。”
“沒有的。”宋絨小聲回答。
客廳內的氣氛算不上融洽,更多的是嚴肅。
在一陣陣沉默聲中,席老爺子說出了他們早已商量好的安排。
席老爺子:“宋絨。”
宋絨偏頭望向他,看到老爺子嚴肅的雙眸裏有着些許的疲憊。
小姑娘怯生生的眼眸令席老爺子稍稍嘆息,語氣放緩不少,“以後你改名為席遲,年齡上提一歲,這學期開學你應該是六年級?”
宋絨,不,是席遲。
席遲點頭。
“那也就跳過六年級,直接上初一,這個假期我們會找老師給你上課。”席老爺子繼續說着,“對外劉珏是你的親生母親,是她在英國生下的你,之後便一直養在國外,今年才接回來。”
“爺爺!”席曜聽到這段話都懵了,旁邊的劉珏對此并無異議,明顯是大家商量好的,他只覺得可氣,憤怒地看着席鈞振,“這對我媽公平嗎!?”
一直被刻意掩蓋的話題,就這麽被席曜擺在了臺面上。
長時間的靜谧被劉珏的聲音打破,“席曜,大人在講話,小孩子別插嘴。”
面對着席曜的質問,在場的大人都沒有給出回複。
小孩子無知,大人并不無知,現如今這場鬧劇,與在場的大人都脫不了幹系。
看着兒子陷入沉思的樣子,席老爺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九月初,我們會對外發放請柬,邀請各界名流,正式向大家介紹席遲。”
席老爺子:“席曜,到時你和妹妹跳開場舞。”
席曜的火氣蹭的一下又上來了,被席鈞振一個眼神給壓了回去。
劉珏:“我已經請好了老師,明天開始,小曜和小遲一起練習。”
‘小遲’,席遲聽着這個昵稱,緩緩地望向劉珏。
劉珏對上小女孩略帶試探打量的眼神,水汪汪的雙眸像極了她的母親年輕的時候。
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席曜覺得這個家所有人都瘋掉了。
他狠狠地剜了眼席遲,一言不發的起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裏?”席老太太喚住他。
“你們都瘋了!”席曜惡狠狠地說着,頭也不回的走了。
席遲被他的語氣吓到了,頭垂得更低了。
她對這個哥哥有着天然的愧疚,也覺得他的話沒有錯。
大家都覺得她還小,什麽都不懂,可是小孩子恰恰是最敏感的……
“你別管他。”席鈞振起身牽過席遲的手,“我帶你上樓看看卧室。”
小女孩跟在自己丈夫身旁,這十多年來愈發雷厲風行的丈夫,低着身子不知道和她說着什麽,眼神裏滿是溫柔。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劉珏低下頭将腦袋埋到手心中。
在得知有這個小女孩的存在時,席家如同龍卷風過境般大鬧一場。
當初為了安撫劉珏,席老爺子提出将這個孩子送至國外,但席鈞振的強勢令他們無法忽視當年他們做錯的事情。
席鈞振不管不顧的在H市待了一個多月,唯一給他們傳達的消息,是他在經過孩子母親的同意後,給她改了名字,叫席遲。
遲,寓意着姍姍來遲的寶貝。
也是他們曾經在一起時,打算給孩子起的名字。
“小珏……”席老太太喊。
劉珏擡起頭下意識地抹了把臉,手心并沒有想象中的濕潤,積壓了許久的情緒也在看到席遲的一瞬間上升,“我後悔了。”
她懷疑過席遲并不是席家親生女兒,可在見到小姑娘的那一刻,小姑娘的五官輪廓像極了席鈞振,唯獨那雙眼睛像她母親。
就是那雙眼睛太像了,劉珏仿佛看到了故人,又好似從她眼眸中看到了質問,不知道已經離去的故人會不會在這一刻覺得解氣。
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在場的兩位老人卻都聽懂了,曾經他們告訴過劉珏,“你要想清楚,也許你未來會後悔你的決定。”
當時年輕氣盛的劉珏,信心滿滿的回答:“不會的,我不可能後悔。”
樓下的氛圍與樓上截然不同。
當初席鈞振被喊去H市時,看到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的故人,還有坐在病床旁的小女孩,剎那間就明白了,為什麽十年來不聯系他的人突然找他,托孤。
這個卧室是他到了H市沒多久,就讓工人開始裝修這間屋子,他不知道席遲喜歡什麽,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麽顏色,只能按照現在小姑娘喜歡的裝修成暖色色調。
在跟席遲說完房間內日常用品的擺放後,席鈞振擡手看了眼時間,已經臨近十點鐘,他摸摸她的頭發,“到時間了,早點休息。”
席遲點點頭。
席鈞振邁步朝門口走去,走到一半就聽到後面的小姑娘說了聲,“謝謝你,爸爸。”
謝謝你,沒有讓我成為孤兒。
席鈞振猛地回頭,這是小姑娘第一次喊他爸爸,他情緒略微激動但又怕吓到女兒,緩了緩情緒,一字一字的對她說:“小遲,應該的。”
卧室門輕輕地合上,席遲坐在床邊不知所措的感受着周遭的環境,她原本以為劉珏會生氣,可她看起來好像絲毫不在意的樣子,而席曜對她的讨厭,如同她想象中的那樣。
但她不會說什麽,這是她該受着的。
設身處地想想,她要是席曜也會如此。
席遲聽媽媽講過她和爸爸的故事,在那段故事裏,他們的愛情很美好,可為什麽獨自生下她,爸爸又去哪裏了,媽媽始終沒有回答過她,後來她才知道,她媽媽當了別人婚姻裏的小三。
鄰居和同事們都說,她的媽媽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人,席遲也這麽覺得,可是這不能掩蓋掉她犯下的錯誤。
媽媽卧床的那段時間,她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一天又一天,可是來到B市後,此時此刻,她卻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這晚的B市月色正好,席遲推開落地門走到陽臺,趴在圍欄上看着星星,媽媽走的那天,H市的星星也這麽的燦爛。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傳來對話聲,是席曜的聲音。
她低頭往下看,只看見席曜和一個男生站在院子的樹底下,男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席曜長嘆一口氣,擺擺手頭也不回的往屋裏走。
男生看着席曜進門後才準備離開,好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轉身往外走的瞬間突然擡起頭。
這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二樓陽臺的席遲,他沒見過席遲但也知道她是誰,她的眼神就跟被搶了松子的松鼠一樣,茫然無措。
樓上的席遲搭在圍欄上的手縮回去,慌亂無措間,她看到樓下的男生微微對她颔首,像是在和她打招呼,但也沒管她有沒有回應,轉身離開了。
這時候,她突然聽到席曜高聲:“陸骁衍,別忘了明天的比賽!”
被喚作陸骁衍的男生擡手比了個“OK”的手勢,坐上早已等在門口的車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