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陶佳期?”猜測成真了,方知潋依舊心存猶疑。
尤麗朝他擠眉弄眼,語氣是掩飾不住的揶揄:“你哪裏受傷啦,還被陶佳期看出來了?我都沒看出來。”
方知潋皺了皺眉,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下巴上的淤青,但是前一天陶佳期對他的态度,又分明是像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
所以陶佳期知道那天的人是他?
沒得到答案的尤麗依然滿臉探究八卦的表情,方知潋斟酌了一下,否認了:“沒有的事,興許她放錯了。”
尤麗一挑眉,顯然不信:“怎麽可能放錯?不過……算了,還是不告訴你了,免得你太失落。”
方知潋被她吊起了好奇心,剛要繼續追問下去,段嘉譽先敲了敲講臺,咳嗽一聲。
“尤麗,方知潋,有什麽好事讓我也聽聽?”
這句話說得沒什麽震懾力,但尤麗還是趕緊轉回去了,翻出卷子,作出一副準備認真上課的樣子。
方知潋也把卷子平攤在了桌面上,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右上角放着的東西。
膏藥貼和蘆荟膠都是很常見的牌子,街邊的藥店能買到,學校的醫務室也能買到。
良久,他又收回了視線。
方知潋原本想找陶佳期問一下,結果直到晚自習前,他都沒能找到機會。
說巧也巧,要麽是兩節數學課連上拖堂,要麽是陶佳期一下課就出去了。
第一節 晚自習前,方知潋被段嘉譽叫到辦公室取新的校服,他當初随口扯的謊被當了真,段嘉譽真的找來了一套尺碼合适的新校服。
這下方知潋徹底失去不穿校服的理由了,他打蔫地抱着那套校服回了教室,祝聞還在理書包,見他回來,熱情地邀請他一起去公交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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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完這節晚自習再走。”方知潋口不對心地搪塞,目光瞥向前排,卻發現陶佳期的書桌收拾得幹幹淨淨,連書包都不見了。
“陶佳期呢?”
“走了啊。”
祝聞有問必答,他神經粗,沒有尤麗敏感,聽方知潋提起別人,不至于聯想到那麽多。
方知潋一拎書包:“走吧,不上晚自習了。”
祝聞不明所以:“哦,走吧。”
兩個人出了校門,方知潋要去拿修好的手機,維修店離公交車站不遠,于是祝聞陪他一起去拿了。
結賬時,祝聞一得知花了一千二,驚愕到久久回不了神,一出門,才精神恍惚地對方知潋說:“你爸媽真好,我爸要知道我把五千塊錢的手機摔了,估計得先揍我一頓。”
方知潋不知道該回什麽,他想象不出來方霍會因為五千塊錢揍他,事實上是方霍從小到大都沒打過他。說到底,并不是說方霍是位多好脾氣的父親,只是因為漠不關心罷了。
有幾個穿着同款不同色衣服的學生從對街經過,看起來不像本校的,方知潋順勢轉移了話題:“這是哪個學校的校服?還挺好看的。”
祝聞瞟了一眼。
“哦,不是校服。”
“不是校服?”
“對,我們隔壁的職高,這種一般是定制的班服,當然好看了。”
“真好,”方知潋想起了書包裏的新校服,遺憾地說,“我真不想穿校服。”
祝聞安慰他:“知足吧,秋冬校服夠好看了,等到夏季的更醜。”
和祝聞在公交車站分別,方知潋順利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這回他很謹慎地把導航打開了,不怕走錯,但怕坐錯站。
一閑下來,方知潋就又忍不住想中午的事,潛意識裏他總覺得不太對勁,想求證,可惜陶佳期提前走了。
正是黃昏時分,落日餘晖映在車窗外一排楊樹隐約的枝葉後面,把被楊樹覆蓋的樓房灰牆塗成米白和橘紅相間的色調。
這輛公交車要經過跨江大橋,然後是隧道,方知潋把頭靠在車窗上,戴上了耳機。
一扇扇透明的玻璃車窗被飛速的光線掠過,像廣角鏡頭畸變失真的邊緣。
方知潋在想,到底有什麽被他遺漏了。
他不再只圍繞着陶佳期想,而是索性開始回想上周五那天,從他跟上宋非玦開始,到宋非玦拐進小巷子,在情趣酒店的門口等候。
然後陶佳期就來了,她遲到了,所以是跑着來的,他們并沒有在情趣酒店的門口停留太久,因為陶佳期聲音帶着哭腔。
她說什麽來着?
先出去,別在這裏……
剛有點思路了,公交車一個急剎車減速,方知潋慣性向前,撐住了前面的椅背才沒撞到頭。
他徹底想明白了。
前面的司機還在高聲咒罵,似乎是有車不打燈加塞才導致的急剎車。
方知潋全然當作沒聽見,他把耳機的音量調高了點,繼續試圖還原事情的整個經過。
陶佳期是不願意的,方知潋因為她挽着宋非玦的手臂,所以一直沒看出來這一點,但從她拒絕在情趣酒店的語氣中顯而易見。
至于藥膏貼和蘆荟膠,顯然陶佳期那天是看清了是他才給的,但陶佳期對這件事避而不談的原因,方知潋想了許久,只能想出一個來。
因為陶佳期遭到了宋非玦的脅迫。
宋非玦很有可能脅迫陶佳期和自己在一起,不許向任何人提起,但陶佳期不願意,恰好有人成了唯一的目擊者,所以她在隐晦地向方知潋求救。
方知潋晃了晃腦袋,正好到停站點了,一位孕婦小心地進來了,方知潋離她最近,于是站起身,給對方讓了座。
車門再次關上了。
方知潋拉着扶手,細細的胳膊随着車輛的行駛搖搖晃晃,一個新的問題産生了。
宋非玦又圖什麽呢?
晚飯時間,難得程蕾和唐季同一齊早回家了,常姨特意多做了兩個菜,搞得普普通通一個星期三像過了節。
唐汀也很興奮,平時父母聚在一起陪她吃飯的時間寥寥無幾。好不容易有機會一起吃晚飯,她一直在廚房和餐廳之間來回跑,還殷勤地要幫常姨端盤子。
常姨從小帶大唐汀,基本是當作和自己的小孩沒差了,從來沒讓她做過家務,這會兒當然也是,點了點她的額頭,假裝嗔聲道:“快去坐好,別幫倒忙了!”
方知潋坐在位置上,聽着廚房傳來的聲響,垂下眼盯着碗筷,默不作聲。
他更習慣程蕾和唐季同晚回來,這讓他不會感覺無措。
唐季同性格溫和,本着不冷場的想法,挑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問題問他,方知潋一一拘謹地答了。
有問有答,雖然說不上多熱絡,但至少發出點聲音就意味着沒那麽尴尬。
程蕾卻打斷了一來一回的問答。
“方霍聯系過你嗎?”
話音落下的幾秒內,沒有人再出聲。
方知潋一怔,還是回答了:“上周聯系了。”
程蕾微微一笑,顯然對有或者沒有這個答案并不感興趣,只是借題發揮:“他把你攆出家門,還能記得給你打個電話,實在是費心了。”
方知潋沒說話。
程蕾顯然還在耿耿于懷,她說的話也沒錯,方知潋那位小媽的懷孕只是個催化劑,要是方霍堅定站在兒子這邊,方知潋也不至于到了高三還要出去外面租房子住。
不過方知潋對這件事心裏毫無波瀾,他甚至想過,出去租房子更好,起碼是在平宜,也不用看見他那位動辄發脾氣的小媽。
程蕾執意要接他來臨川借讀,倒像是與方霍在較勁,把對方知潋的愛當成砝碼,放在天平上秤上一秤,比出個結果。
可方知潋并不想當天平兩端的砝碼。
早在五歲時,程蕾和方霍離婚抛下他回臨川的那一刻起,方知潋就這樣想了。他對不負責任出軌又再婚的小白臉父親沒什麽感情,并不意味着對幾年沒見的母親就有感情了。
氣氛凝滞幾秒,還是唐季同打破了沉默:“好了,知潋快吃飯,常姨做的辣子雞丁是拿手菜。”
邊說邊夾了一筷子放到方知潋的碗裏。
方知潋木然地端起碗,扯了扯嘴角,對唐季同說謝謝。
他把那筷子辣子雞丁就着米飯一起塞進嘴裏,胡亂嚼了幾下,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喉嚨和胃,但他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常姨的手藝的确很好,可惜方知潋不能吃辣。
晚飯後還有水果拼盤當甜點,方知潋借故找了個寫作業的理由回了房間。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寫完作業,已經是深夜了,中途唐汀上樓過一次,給他送水果拼盤。
方知潋挑食過頭,辣的不吃、苦的不吃、酸的不愛吃。能吃的沒幾樣,胃口還小,所以只撿了兩塊雪梨吃完,就放在了一邊,去洗漱了。
洗漱完,方知潋躺在床上給鬧鐘定時,他頭發還沒幹,發梢濕漉漉的,但這個時間不适合開吹風機擾人。
手機屏幕已經修好了,表面光滑平整,完全看不出曾經摔出的裂痕。
方知潋定好鬧鐘,把臺燈關上了,夜色融成靜谧的一團,他在靜寂的漆黑中又思索起上周五的那件事。
盡管有了思路,但方知潋仍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偏了,他決定明天還是去找陶佳期問個清楚。
這次他沒思考太久,就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不算安穩,但中途一直沒醒,方知潋做了個夢中夢,再睜眼就是天亮了。
他習慣性地先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手機是黑屏的,方知潋迷迷糊糊地想,他明明昨天晚上沒關機。
但鬧鐘沒響,應該時間還早。
方知潋又在床上癱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從被窩鑽出來,剛準備穿上拖鞋去洗漱,一揉眼睛,卻看見了門邊的時鐘擺件。
指針赫然指向十點的位置。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