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雞蛋灌餅
開學之後，生活和去年相比，沒什麽大的變化。
顏棠依舊是一個快樂的鹹魚兒童。
但家長們似乎有些想法，商量起了要不要送他們去課外補習班，培養點特長啥的。
其實他們都算是教師家庭，對現在的教育現狀頗有感慨，并不願意把孩子往一個個課外班送。
有些家長“為孩子好”，報了許多班，今天學這個，明兒學那個，想讓孩子多才多藝，全面發展，害怕孩子輸在了起跑線上。
可是不分情況就報各種班，是浪費時間與金錢，也讓孩子失去了原本可以發展個性的機會。
所以，幾家商量的結果是，看孩子們的興趣愛好再決定。
絕不能一股腦的報班，但是也不能不學，要适度、對路。
顏棠知道大人的想法之後，稍微松了口氣，但又嘆氣：生活的壓力，終于緩緩的朝她這棵小竹子壓下來了。
人們總是無法停止比較與競争，害怕将來落後于人，于是希望下一代提早開始增強競争力。照這個情況，內卷以後會越來越嚴重。
往好的方面想想，幸好她出生得早啊！
最終，幾個家長決定先送孩子上個美術班看看。
顏棠因為做童模，能接觸各種顏色、款式的衣服，小小年紀審美就很不錯，在色彩方面顯得很有天賦；
而時醉，經常畫一些圖紙，醜得只有自己能看懂，大約也需要去進修一下畫畫；
至于秦凱樂，完全是湊熱鬧，他對什麽都有興趣，什麽都堅持不下來。唯一堅持的就是種花，和爺爺學的，簡直能動能靜。
他還喜歡種其他東西，整出了一個小菜園，黃瓜、辣椒、番茄，夏天吃出來西瓜籽也種下，很自得其樂。
其實顏棠覺得，自己開心，又于世界有益，當一個小園丁也沒什麽不好。
補習班在校園外面，每周六下午半天課。
開學第二周，他們第一次去的時候，是坐的校車，一直坐到學校大門邊。
這還是孩子們第一次坐白底綠漆的校車，座位布局和其他車不同，令他們大感新奇，不斷東張西望。
聽大人和司機聊天，顏棠才知道原來現在一塊錢可以坐遍整個校園，前提是別下車。
楚科大學占地足有八千畝，還有很多地方她從來沒有探索過。
以後有空，帶着熊貓精一起坐校車到處逛，似乎也挺不錯。
美術班就在學校對面的一條街。
這裏一排高樓上，有許多廣告牌：各種補習班、小賓館、飯店。極具人間煙火氣。
上補習班的感覺，對顏棠來說，和平時沒什麽不同，劃水摸魚也就過去了。
下午五點左右，大人會接他們回家。
第二次上補習班回來的時候，春回大地，天氣稍微暖和了一點。
學校的人也多了，連帶着周邊的小攤販也多起來，生意重新開張。
顏棠一手牽着媽媽，一手牽着小熊貓精，高高興興過了馬路，走在通往學校大門的人行道上。道路兩旁，擺着不少飲食小攤，這裏城管不管。
此時已經臨近飯點，有一些學生和附近居民在這裏駐足，挑選想吃的。沒有生意的攤販看到有人經過，則賣力的吆喝幾聲。
這景象原本司空見慣，但顏棠目光一掃，忽然看見一個賣雞蛋灌餅的攤子上，有個小孩趴在小餐桌上寫作業，他戴着外套上的帽子，遮了半張臉。
顏棠還是一眼認出來了，好像是經常在學校撿廢品的那個小孩。原來他是上學的。擺攤的是他爸爸嗎？
顏媽在這個攤子前停下了腳步，顏棠還以為她認出了這小孩。
顏媽說：“四份灌餅，不要辣。”
顏棠相當驚訝，他們幾乎不吃路邊攤的，不怎麽衛生。随後她記起來，似乎是爸爸想吃。
秦凱樂上完課去他爺爺家了，不和他們順路。所以這四份，是他們一家三口，再加上時醉。
這個雞蛋灌餅攤子生意還行，已經有兩個人在排隊，顏媽安靜的在一旁等着，沒再說話。
攤主手上動作利落，嘴上也不停，是熱情大方的性格，和顏媽聊了幾句，誇她帶的兩個小孩兒又乖又漂亮，還猜測她是上過大學的，氣質一看就不一樣。
顏媽有些無法招架。
而攤主說這麽多，或許是為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灌餅就圖個新鮮，但做好一個也得幾分鐘，怕顧客等得急了。
幾分鐘後，實在無話可說，攤主停下尬聊：“你的還得等一會兒，先坐坐吧。”
他家只有兩張折疊小餐桌，六個板凳。那小孩占了一個，其他都還空着。
顏棠早就跑過去了，拽了點很粗糙的餐巾紙，慢條斯理擦了擦桌椅，然後拉時醉坐下。
那個小孩一直用眼角餘光看他們，顯然也認出來他們了，他有些尴尬的微微側過身，掩住了作業。
但顏棠早已眼尖的看到了他作業本上歪歪扭扭的名字：“秦善。”
居然也姓秦，說不定真的是秦凱樂的遠房親戚。
秦善好像正在抄課本上的生詞，語文書放在一邊，三年級下冊。
顏棠瞥了眼，笑吟吟看向在做餅的攤主，小聲問秦善：“那是你爸爸嗎？”
秦善沉默了幾秒，戒備，又略微難為情，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因為這小姑娘太可愛了，又很乖，總是在笑，看起來很美好。誰能忍住不搭理她呢？
時醉則滿臉無聊，看看四周，目光又落到秦善的語文課本上。三秒沒有事做、沒思考問題，他就覺得無聊，是在浪費時間。
被這兩個小孩盯着，秦善莫名有幾分芒刺在背，合上了本子，不想讓他們看自己寫作業。
時醉伸手，慢慢探向語文書，見秦善沒有反應，就從容地把書拿去看了。
秦善：“……”
他很懷疑，一個幼兒園的小毛孩，真的能看懂嗎？
但把書拿回去顯得太小氣，他就沒管。
另一邊，顏棠又問了秦善幾個問題，得到了想要的情報——他是在附近的一所普通小學，三年級，成績“還行吧”。他爸在學校外面擺小攤，他有時來幫忙。
至于其他的，她沒多問。
顏媽的四個灌餅已經做好一個，稀面糊剛剛凝結成第二個餅，正在鐵板上滋滋作響，一時間油香四溢。
再有幾分鐘就能全做好了。
顏棠單手托着下巴發了會兒呆，有點點餓了。
時醉安靜的翻着書，秦善的危機感似乎消退下去，又從破書包裏拿出了數學練習冊，開始做題。
顏棠看看他們，沒再說話，也沒問秦善為什麽要去撿廢品。那個現在不重要，重要的是……雞蛋餅好香啊！
做第四個餅的時候，時醉把語文書端正的放到秦善的桌邊，和顏棠一起盯着攤主做餅。
顏媽看兩個小家夥的饞樣，只覺可愛又好笑：“你們先吃？”
顏棠搖頭，剛出鍋的餅很燙，得捧着等半天，看起來有點傻乎乎。
她不吃，時醉想了想，也跟着搖頭。
他收回目光，又有些無聊，便盯着秦善的數學習題看。
秦善轉頭看他一眼，有點不自在。
時醉圓嘟嘟的小臉上神情挺嚴肅，難以分辨他在想什麽，秦善直接把這表情當成了茫然，只當他看不懂，這回倒沒掩飾了。
幾秒後。
時醉伸出小胖手，指着一道題：“錯了。”
顏棠連忙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再說。
被一個幼兒園小孩指出錯題，這實在太尴尬了。萬一不小心打擊到人家的自信與自尊，更不好了。
秦善也是驚了一下，轉頭打量了這兩個小屁孩好幾眼，又看看周圍，還好沒人聽到。
他頗有些困惑，既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錯了題，更是不懂——為什麽，一個還沒到他腰高的小小孩能知道這麽多？
确切的說，是這兩個孩子，比他見過的這年紀小孩都要聰明。難道教授家的孩子，智商就要高一些嗎？
終于，雞蛋餅都做好了，裝在白色塑料袋裏，顏棠和時醉拎着各自的餅餅，和顏媽一起回家了。
秦善他爸看了會他們的背影，滿是羨慕，住在大學裏的人吶！再轉頭看看兒子：“好好學習，知道嗎？争取考上大學。”
“知道了。”秦善悶聲回答，還在算那道題，內心仍然相當疑惑——那個孩子，真的能看懂這些？
……
顏棠和時醉捧着灌餅啃，直到在玉園的十字路口下了校車，也還是只吃了一半。
顏棠已經有些飽了，時醉比她能吃些。不愧是熊貓。
“喵嗚~喵嗚！”
伴着貓叫，響起了跑動聲，一道白影竄了過來，仰頭看着他們，叫個不停，垂涎欲滴。
“小白~”顏棠眯眼笑，幹飯貓，哪裏有吃的，就在哪裏出現。
她和時醉不約而同地把手舉高了，免得它一蹦就夠到。
小白扒着時醉的褲子，楚楚可憐的喵喵叫。它直立起來可以到他胸前，也是挺大一只。
如今的小白，早已不是當年那只營養不良的小可憐了，它已是兩歲的大貓，精力充沛，經常到處竄，比時醉還能吃。好在對熟悉的人，它性情溫順，從沒發生過撓傷事件。
時醉蹲下，将吃剩的半個餅喂給小白，它會自己挑想吃的部分。
它可能在外玩餓了，很快就将能吃的部分吃完，留下了偏鹹的榨菜之類。
小白蹲着，心滿意足的舔了舔臉，輕輕搖着貓尾巴，和小主人一起，走進家屬樓。
……
後來的一個星期六。
去畫畫回來之後，再次經過校園外的人行道。
時醉特意看了下秦家的灌餅攤。
這次秦善終于來幫忙了。
顏媽原本沒打算吃灌餅，但時醉看到秦善，直接過去找他。顏媽便去買了兩份餅，又和攤主尬聊起來。
三個小孩則是湊到一起，聊起了交易。
顏棠小聲說：“他想叫你幫他找一下小學課本，最好各科都有，先從一年級開始。”
時醉輕輕點頭。
秦善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們，撓了撓頭，答應下來：“沒問題。”
但他疑惑：“你們要課本幹什麽？”
顏棠：“自學啊。”
秦善點點頭，神情有點兒複雜，說：“我家裏還有一二年級的教材……下個星期，帶給你們？”
顏棠：“五塊錢一本，看完再還你。”
秦善震驚：“不用了吧？！真不用，就看一下，要什麽錢……”
他堅持不要錢，這根本不算什麽。不過，對兩個小家夥的感觀稍微好了幾分。
既然如此，顏棠也沒堅持，轉頭和時醉說：“下次帶點小禮物過來。”
時醉點頭，沉默是金。
下一個星期六。
秦善沒有失約，帶來了一年上冊的全套課本。
時醉則是聽從了顏棠的建議，帶了些小零食，和作業本、鉛筆等文具，都很實用。
雙方交換了東西，可謂皆大歡喜。
秦善他爸則相當驚訝，甚至有幾分受寵若驚。沒想到兒子能和大學裏面的人交上朋友，而且對方還是小不點兒……但也挺好的，孩子太沉悶，成天沒幾句話，總叫人擔心。
這之後。
雙方維持着這種互利互惠的關系。
兩周後，時醉把一年級上冊的課本全還給秦善，拿走了下冊的。
但秦善拒絕了這位小朋友給零食等報酬，堅持認為是舉手之勞。他已經被他爸教訓過了。
他爸則充分展現了熱情好客的性格，每次一見到顏棠他們就想送灌餅。
顏媽都有點怕了，人家小本經營，風吹日曬，很不容易。
可秦善他爸看到兒子有了小夥伴，高興，再加上兩個小家夥長得賊可愛，堅決不收錢，只希望他們吃得滿意。
就這樣，一個學期過去，時醉和秦善拿了六次書，等于自學完了三年級。小學內容對他來說無足輕重，他的閱讀速度、理解、記憶等方面，都遠超同齡人。
但是對這個世界，他仍有許多困惑，尚缺少系統的理論教育，所以他的知識版圖，像一塊一塊的，還沒有連成整體。這是個長期任務了，要花幾十年也說不定。
……
初夏的一個周六，顏棠和時醉又路過雞蛋灌餅攤。
大概快期中考試了，秦善似乎作業挺多，奮筆疾書，絲毫沒留意到自己的作文本被悄悄順走了。
顏棠和時醉很無聊，所以偷看了秦善的作文。大概是個寫人的命題作文，《小姑娘》。
于是秦善寫道：“機緣巧合，我認識了一個可愛又聰明的小姑娘……”
接下來從兩方面分別論述了她的可愛與聰明，最後反問句收尾，前後呼應，成了總分總結構。
如果顏棠是語文老師，會給他打滿分，不僅僅是因為結構穩、高級詞彙多、畫面強、事例有細節，更重要的是，顯而易見寫的是她。
這滿篇的彩虹屁，實在讓她心情愉悅，卻又莫名覺得好好笑哦。
“哈哈哈！”顏棠悶葫蘆一樣的秦善，再看看一本正經的作文，感覺反差有點大。她越看越覺得好笑，最後成功笑出了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