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跌碎的枯8黃花瓣
風間閑雅神色緊張地看了看周圍,确定自己沒被路人注意到之後才壓低了帽檐快步走向超市。
與周圍的人完全不同,似乎是在被可怕的野獸追趕,他飛快地把要買的東西丢到了購物車,沒有絲毫挑選的意思。
“一共是七萬四百元,謝謝惠顧。”收銀員甜美的聲音把他左右窺視的目光拉回,風間閑雅接過裝滿了食物的購物袋,他點頭道謝後匆匆轉身向着來的方向小跑而去。
他現在已經不敢再繼續在外面逗留下去了。本來只是因為被陷害而對他接下來比賽造成影響的興奮劑事件,不知為何沒有漸漸地随着時間而淡去,反而因為一些論壇的讨論愈演愈烈,最後甚至上升到了很大一群人在網上聯名要求他出來謝罪的程度。
理由是日本的恥辱。
只要打開電視就好像可以看到有關于他的新聞,打開電腦也會彈出關于這些言論的帖子,就好像一根掙斷不了的鐵索,把他鎖在了流言的風暴中心。
甚至是有人開始在搜尋他的住處,要不是這個公寓是剛搬來的,恐怕早就被發現了。
目光停在門前的報紙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訂的報紙,不過從上個月起天天早上都會有一份當天的體育報在自己的門口。
明明知道裏面會有什麽,但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伸手将之打開。
果然!他狠狠地将報紙丢在地上,慌亂地掏出了鑰匙。
“咔嚓——”
打開門後又迅速地鎖上,無力地靠在門上,漸漸癱軟下去。
這個坐在地上的人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優雅與風度,頭發淩亂,下巴上還有亂七八糟的胡渣,雙眼中布滿了血絲,卻不是呆滞,而是警惕地掃視着空蕩蕩的公寓,哪怕一點風吹響動也可以讓他如臨大敵。
這樣的他就像是一個被全世界抛棄了的乞丐,或者是——屍體。
雖然這樣很可笑,但是他感覺自己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
慢慢地拿出購物袋裏的東西。
一瓶,兩瓶……
全是酒。
只有酒可以讓他暫時入睡,可以擺脫那些可怕的幻境,也不再有人在他耳邊讓他謝罪。
“你就是準備這樣堕落下去嗎?”
低沉的聲音從他頭頂響起,風間閑雅的身體猛的一震,擡頭看着那個人之後,黯淡的雙眼迸發出亮光,而後竟然慢慢地落下了眼淚。
“爸爸……”
從客廳走出的風間雄皺眉看着自己的兒子,最後還是沒有辦法狠下心訓斥他,或者是說,已經不想再訓斥他了。
風間雄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心中突然沉痛無比。
“閑雅,你起來,爸爸有話和你說。”
許久不見的父子二人面對面坐在一起,明明有許多話要說卻無法開口,最後還是風間雄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你以後放棄游泳吧,雖然之前答應給你十年時間去追求你的夢想,但是現在的狀況你想必比我清楚。”
風間閑雅頹廢地坐在沙發上,低着頭的他看不清神色,過分瘦削的肩膀好像變成了一柄架在脖子上的彎刀,随時可以剝離他的生命,。
“爸爸……我沒有服用興奮劑,我是被陷害的。”
風間雄不耐地反問他一句:“這些話有用嗎?你這樣說就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嗎?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這些事讓我們風間家在大家眼中成了一個笑話?!我風間雄被大家說是生出了一個廢物!”
慘白的手指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風間閑雅不再說話了。
“先不說這個。”風間雄強壓着怒氣,不過卻還是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把一疊照片重重丢到了風間閑雅的身上,別過臉不再看他。
“你給我解釋這是怎麽回事!”
照片不太清晰,不過卻還是可以看出兩個人的面容。
風間閑雅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無法控制地開始發抖。
“淳是你的妹妹,你到底要做些什麽?!你讓我怎麽向你姑姑他們交代!”風間雄起身煩躁地走着,看到風間閑雅狼狽的樣子後火氣更大,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前段時間突然收到了一個狗仔給他的照片,對方甚至威脅說如果不給錢就發到網上去。風間雄原本以為最多也就是風間閑雅與一些不正經女人的照片,但是在看到了照片之後他才知道這事有多嚴重。
照片裏的女孩是誰都可以,但是偏偏是花原淳,他妹妹的女兒。
無法說清楚那時他的心情,失望亦或是絕望?這個傾注了無數心血的兒子,這些年卻一次又一次地讓他失望。
“風間閑雅!你看看你要把風間家的臉丢到哪裏去?!”
不知道,他什麽也不知道。整個人渾渾噩噩,看不清眼前父親的面容,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麽,耳邊好像有風聲,也好像是少女婉若風鈴的笑聲。
這個樣子的他徹底讓風間雄失望,他轉身準備離去,不過在出門前還是停下了腳步。
“你最好給我在明天就恢複過來,以後也不要妄求可以和淳有什麽關系。這種丢人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我也管不了你多久了,你以後就不叫風間閑雅,該叫清浦閑雅了。”
清浦閑雅……這是什麽意思?
這句話終于把他混沌的神色拖回現實,他錯愕地看着風間雄,卻發現自己的父親背對着自己。
“公司必須盡快得到融資,不然就要破産了。你被清浦家看中了,被選擇作為清浦家的下一位接班人。”風間雄思索了一會兒,還是緩緩出聲決定将這件事告知他。
“等到清浦小姐高中畢業後,你就正式入贅清浦家。聽說清浦小姐是個很溫柔漂亮的女孩子,你少做點混帳事給我們風間家丢人。她的資料在桌上,想想風間家現在的情況,你好自為之。”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風間閑雅無法反應過來,他澀澀開口:“您這是……放棄我了嗎?”
風間雄握緊了拳頭,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打開門向着外面走去,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
很想哭,也想笑。不知道眼淚可不可以讓時光倒流回去,他被抛棄了,跟随了他18年的“風間閑雅”這個名字也終将被另外一個名字取代。
清浦閑雅嗎……
心中默念着這個名字,忽然,他身體僵住,一種可怕的可能性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其他書友正在看:。
清浦……清浦徹子。
他知道徹子是被一個殷實的人家收養,也隐約知道那個家族的本家是在東京,卻從來都沒有仔細思考過那家人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但是這個時候不管怎樣回想,印象裏姓清浦的都只有那家人,高高在上的清浦家。
如同發狂一般跑向風間雄留下的文件夾,打開之後……
少女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披在肩上的長發烏黑,一雙漂亮的眸子彎成黑色的弦月,她總是這樣露出似乎可以讓每個人平靜下來的微笑。
但是他卻在看到照片的一剎那痛哭出聲,如同失去了父母的幼兒一般抱着自己哭泣着,肩膀微微抖動着,心中有千萬種理由崩潰,卻未曾想到最後卻是輸給了一張照片。
清浦徹子,他的未婚妻。
清浦徹子,和他身上流着一樣的血液,那是和淳一樣的……他的妹妹啊!
喝酒之後覺得頭都要炸裂,風間閑雅麻木地洗澡,冷水淋在身上的時候仿佛是雨水拍打在火山之上,一縷縷讓人昏昏欲睡的熱氣從空氣中湧入腦海,就連呼吸也變成了一件困難到無法做到的事。
洗澡,刷牙,刮胡子,換衣服。
只要再露出平常的微笑就可以了,好像這樣就可以回到不久之前的樣子。
鏡子裏的男子瘦得有些可怕,臉色蒼白,銀色的發,藍色的眼,唇色淡到與膚色幾乎也混為一體。
他怔怔地看着那個人,竟然覺得無比陌生,此時的他就好像是一個來自野蠻部落的人,竟然從來沒有看清楚自己的面容。摸着鏡子想要觸碰裏面的那個人,卻發現他滿面是血地看着自己。
“砰!”
驚恐地打破面前的鏡子,終于,那個他消失了。但是随即而來的是更加令人絕望的景象,無數個他在鏡子的碎片中看着自己,或是獰笑或是痛哭,一個個都是和他一模一樣的血人。
緊緊閉上眼,風間閑雅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着。等到終于平靜一點時,他快步走出房間,離開了那些可怕的幻象。
火車上的男子有些奇怪,一直戴着帽子低着頭。直到下車時有人匆匆一瞥才認出了他。
“那是風間閑雅!”
“那個就是日本的恥辱?”
“……”
風間閑雅咬咬牙,從人群的包圍中拔腿飛快地跑開,直到那些細碎的言語都化為泡影從耳邊消失之後,他才停下腳步,蹲□劇烈地喘着氣。
往日的天之驕子變成了過街老鼠,崇拜的目光也變成了厭惡而又帶着深深惡意的刀子,一點一點地,從他全身帶走每一塊肉,帶走自尊,帶走活下去的勇氣。
他急切地尋找着花原淳所在的病房,最後達到護士所說的那間病房時,卻又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該如何出口呢?是問“那晚我們有沒有發生關系”這類可笑的問題嗎?還是應該怎樣問呢?而淳又會用什麽樣的表情去看面對他呢?不管怎麽樣也想象不出來,應該只是厭惡和抗拒吧?
“閑雅最讨厭了!”
“我恨你!”
“不要再來看我,其他書友正在看:!”
明明沒有聽到這些話,卻好像已經被這些臆想中的話語所傷到。
風間閑雅就這樣呆呆地站在在門前,明明一推門就可以進去,卻仿佛隔了千萬道鴻溝,哪怕費盡一輩子的力氣也沒有辦法靠近一厘米。
他擡頭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一時間竟然覺得恍若夢境。
“謝罪吧……風間閑雅。”
沿着樓梯一級一級往上走,每一步都是通往天堂的捷徑,救贖,何處才可以觸摸到救贖?
打開天臺門的時候有一陣冷風吹過,銀色的發被風撫到眼前,眼前的世界變成了一片溫柔卻又冷漠的銀色。
如果金色的眼睛看到的世界為燦爛的金色,黑色的眼睛看到的世界為壓抑的黑色,那麽藍色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就是悲傷的藍色吧。
近似于透明的藍色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昏昏的暮色,黑色的天空從未知地開始蔓延。
墨綠的樹蔭遮蔽住濃金的流光,紫羅蘭色的眼眸被禁锢在泛白的掌心,打翻了暮色的天際的開始透露出妖冶的玫瑰紅,搖曳的枯黃花瓣被風撕扯,墜落灰色地面。
起風了,天空也有了烏雲堆積的痕跡。遠遠的有隐約的雷聲開始逼近,像是為即将奔赴戰場的兵士敲響的戰鼓,鼓舞着他前進。
但是誰又知道,戰場其實也是別樣的刑場呢?
他閉上眼,微笑着張開了雙手,帶着絲絲涼意的風拍打着額前細碎劉海,呼吸時也可以聞到帶着濕潤土腥味的風的味道。
這個美麗而又殘酷的世界啊,誰又曾真正看到你的面容呢?
金色流光抛棄了飽滿的花瓣,只剩下它在時光中看着自己慢慢腐爛死去。
搖曳的枯黃花瓣被風撕扯,墜落灰色地面。
與雨水一起墜落灰色地面,澄澈的雨水沖刷不盡花瓣的汁液。枯萎的花瓣,汁液是鮮紅。
那紅色在視野內瘋狂蔓延着,好像要把整個世界給侵占。他海藍色的眼眸仿佛留下了天空的印記,那藍色再也不會褪色,一輩子也不會消逝。
天空選擇抛棄了他,而大地張開手臂擁抱他,他回到了大地的懷抱。
終于……可以忘記一切,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岚最喜歡閑雅哥哥了!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那種喜歡!”
“閑雅是淳一個人的哥哥,不準和岚一起玩!”
那個黑發黑眼的女孩,怯弱地躲在角落,卻又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那個黑發藍眸的女孩,和他一模一樣的眼,哪怕是在醫院也可以笑得很開心。
而他……他那時是什麽樣呢?
思緒愈來愈遠,也漸漸地開始模糊,腦海好像膠片放映一般中閃過了千萬個片段。18年不算長也不算短,卻在一瞬間就化為灰燼。
“岚……”
“淳……”
“今天感覺還好嗎?”護士一邊為她換着藥一邊帶笑問道。
花原淳可愛地笑着,湛藍色的眼睛眯成了彎彎的形狀,好看的小說:。“多虧了您的照顧,已經好多了呢。”
“大概過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吧?回學校以後功課可要加油跟上才對呢!”
聽到學校兩個字後,花原淳臉上的表情突然滞住,勉強地笑了笑,卻不再開口了。
回學校去面對那些責罵她的人嗎?還有厭惡她的幸村,還有那個女人——清浦徹子。
只要想到這些就會覺得快要窒息了。
發現花原淳臉色不對的護士關心地問道:“怎麽了?花原小姐?”
風卷起窗簾,雷聲混合着雨聲開始降臨。
花原淳看了看窗外的天氣,便随口找了個理由道:“沒有什麽,只是感覺有點冷而已。”
護士有些苦惱地看了看還沒弄好的藥水,只能說:“那我等下把藥換了就去關窗戶。”
“沒關系的,讓我來吧。”花原淳起身穿上鞋,走到了窗口。
外面的天空昏昏沉沉,雨水飄到了臉上,好像眼淚。
花原淳正準備關窗戶的時候,一道黑影突然從上面的樓層跌下,從她的眼前飛快地掠過——
“砰!”
聽到了重物墜地的聲音,她飛快地低頭往下看,卻發現地面上已經慢慢地綻開了豔麗到了極致的血色紅花。
想要尖叫卻發現自己已經失聲,最後只剩下那朵紅色的花在眼前不斷盛開,越來越大,越來越妖冶。
玻璃上被雨水拍打出模糊的水漬,隔着一層不再透徹的玻璃看這世界,恍惚間有種被千萬顆微小水珠分割成萬個人世的錯覺。
雷聲越來越大,徹子起身,慢慢走向窗口。
眼睛看到的是如同潑墨的天空,壓抑又陰沉。一只被惡魔誘惑的飛鳥從樹梢躍起,卻在閃電之下成了又一個迷茫的孤魂,天空中藏匿了一頭準備吞噬生命的巨獸。
飛鳥被吃掉了,就在天空溫柔的懷抱中被一口吃點,最後再也無法起飛。
她側身把自己的手中的書簽抽回,從樓上丢下,最後淹沒在了嘩嘩的雨水裏。
那本被風間閑雅帶到醫院的書也被她放回了書架之上,日後,大概是不會再翻開了吧?
似乎是覺得有些冷,皮膚上開始偷偷地攀爬上無數的雞皮疙瘩,指尖觸及玻璃時竟然也會覺得有溫暖的感覺。
窗外的風雨越來越大,似乎有閃電從天空中再次劃過。
那麽這次……會不會在某個未知的地方也死掉一只飛鳥呢?
徹子關上了窗戶,慢慢地踱步到了床前,小心地蜷縮在了被子裏,緊緊地,把自己包裹在其中。
這是永遠都不會拒絕她的,溫暖的……懷抱呀。
作者有話要說:閑雅哥哥也盒飯了。
莫名的有些傷感。一開始真的是想寫一個溫柔又體貼的好哥哥,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讨厭他,然後我也慢慢地開始把他渣化。
突然覺得很對不起筆下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