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黯然地靠在桌子上,不想擺脫這種狀态,只等着被酒精徹底地侵蝕。
“路西菲爾,你在裏面麽?”門外響起敲門聲,他充耳不聞。
他有點懊惱,應該找拉斐爾要一個忘卻記憶的藥丸,一了百了,什麽也不想了。
“路西菲爾,你怎麽了?”酒館的房門忽然應聲而碎,他聽到拉貴爾的聲線裏滿是焦急。
“跟我回府邸,別在這兒耗着了。”拉貴爾攙他起來,他煩躁地想揮開他,但他能感受到由拉貴爾手心傳遞來的溫暖,這是他此時不能抗拒的東西。
馬車上,他靠在拉貴爾的身上,目光散漫地飄向窗外。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同坐在一個車廂裏,可這一次的感覺明顯不同。雖然他竭力讓自己想點別的,但他無法忽視自己此時正靠在拉貴爾的肩膀上。怎麽偏偏是拉貴爾?
他有些局促,他能感覺到拉貴爾也是一樣。
“拉貴爾大人……”他強迫自己遠離拉貴爾的肩膀,說點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
拉貴爾只是看着他。
在拉貴爾銀瞳的反光裏,他看到自己的憔悴,酒醉後的疲态,麻木的神情,如此這般,倒是為了什麽呢?等待一個不愛的人,還是執意要折磨自己?
一個金色的光點滑落下來,在身上摔成粉末。他從沒想過自己難過的時候,這,就是淚。
拉貴爾沉默地攬過他的肩膀,拭去他流下的眼淚。并沒有言語。就像紅海之濱他們曾默默相對。
他能感到拉貴爾的痛心與擔憂經過那只胳膊傳遞到心裏,很厚重。可以推想,拉貴爾的這些心緒在未能傳遞過來的很多年前,就已經存在了。
他靠在拉貴爾肩膀上,只是哭泣。
他有感情。并不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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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壓抑自己,他需要淚水埋葬過去那些虛妄無謂的愛,然後直面現實。
他要直視自己的脆弱。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想我都知道。”拉貴爾輕聲勸慰,托起他的臉,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個綿長的吻。
他沒有回避,也無力去回避眼前這個等了自己三千萬年的人。
他的脊背微微打着顫,去接受這個他無法回避的唇。
這就是吻,他想得到卻從未得到的東西。它是苦的,也是甜的,它是無數次凝眸注視的結尾,也是點燃原始欲*望的引子。
殘餘的意識在慢慢流逝,他開始渴望得到身體的撕磨和慰藉。不論和誰。
他想瘋狂一次,發洩一次。
和誰都不重要了。何必那麽執着呢?
如果注定得不到那一個,那就堕落自己來報複他吧。
他終于開始忘卻了。
他無比虔誠深刻地體會到——只有學會忘卻,才能讓自己不受折磨。
多少年後,當他已經成為魔界的魔王,再回顧那讓他深深沉陷的愛戀,即使它讓他痛苦,讓他絕望,讓他感到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但曾付出的感情都是無上單純的,愛便是瘋狂地不遺餘力地愛。可是如今,他所有的情緒都夾雜着雜質,愛已不僅僅是愛,那其中有時伴随着懷疑、疼惜、疼痛和自責。
記憶開始淩亂。
零落的記憶片段裏,他推倒身邊的拉貴爾,瘋狂地撕扯他的衣服,近乎暴*虐地進入他的身體。
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墜落,又好像在上升,每一個毛孔都在恣意地尖嘯,忘情地呼號,狂亂地發洩。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身體上的,心理上的。
每一寸肌膚都在一瞬間繃緊,無限的快慰中,他仰視天空,希望那無所不能的存在此時也能俯視着他。
意識清醒時,他發現自己躺在拉貴爾的床上。他是怎麽來的,已經不記得了,而且也不準備想起來。他在心裏給自己一個苦澀的微笑。
他的目光在天花板踟蹰了一會兒,終于轉到身旁的拉貴爾身上。拉貴爾早就醒了,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金色的陽光灑落在潔白的被子上,在身體得到溫暖和滿足的同時,心裏卻更加歉疚。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坐起身,刻意與拉貴爾拉開距離,尴尬地解釋:“我喝醉了,我對你……我應該控制自己的。”
“我是自願的。”拉貴爾靜默了片刻,藏在被子裏的手捉住他的,眼眸裏滿是笑意:“我是自願的,路西菲爾,我喜歡你,我愛你,為你做什麽都很開心。”
“我……”他遲疑地搖頭。他懂得拉貴爾的感情,可他無法回應他。他想告訴他他并不愛他,卻無法說出口。
拉貴爾的眼眸裏有一瞬間的失落,轉而卻複又明亮起來。
“我知道你喜歡誰,可他不愛你,也不可能給你你所想要的愛。”拉貴爾淡淡地說:“為了一個得不到的人,真的好麽?”停頓了一會兒,拉貴爾也坐起身,非常正式地對他說:“做我的情人吧,我知道你并不愛我,可至少給我次機會。”
他的頭腦轟然作響,他願意和拉貴爾一直保持原來的那種關系,上下級,師生,朋友,什麽都好,就是情人他從沒想過,難道現在他們連原來的關系也保持不下去了麽?
“給我時間考慮一下可以麽?”他仍覺得暈,可能昨天的酒還未清醒。
拉貴爾明顯很高興,很幹脆地點頭。
感情的糾葛一時無法理清,所以接下來的很多天,他都刻意避開拉貴爾,而拉貴爾也并不會主動來找他。
難得閑下來的時候,他就會到原動天的生命之樹之前默默彈琴,就像在紅海邊一樣。
花海浮蕩,從前他能淡然地面對,心無旁骛,可現在總是有一絲情緒牽引着自己,無法專注。
他知道自己現在這樣是對拉貴爾的折磨,那一夜拉貴爾付出了很多,只為了表達他的心意,不,自紅海以來,他就了解了拉貴爾的感情,只是自己抛不開也舍不去。
何苦為了自己的妄念而傷害一個默默愛着自己的人呢?
他們做便做了,雖然他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個人,然而也不會覺得污穢和罪惡,一切對自己來說只是寄托,對于拉貴爾而言卻是莫大的幸福。既然至高的存在永遠不會回應自己,又為何用這樣不冷不熱的方式去懲罰拉貴爾,他是無辜的。
生命之樹,他生命的起點,也是夢的開始。
他望着它,尋覓着心中的答案。也許,正如拉貴爾所說,他們之間該有一個機會,不僅是拉貴爾的,也是給自己的。
心事甫定,他感到輕松了許多。飄落的光華在身邊默然逝去,他終于能再次平靜地看待這生生不息的輪回。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氣流被移動中的身影攪動,微風中的光點向兩邊散開。
他回頭,看到信步走來的卻是梅丹佐。
他不想面對梅丹佐,收起琴,準備離開。
“路西菲爾,先別急着走。”梅丹佐三步并作兩步,趕到他面前。迫于彼此地位的差距和應有的禮節,他只好無奈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上次的事情,真是多有冒犯。”梅丹佐陪着笑意,端視着他的眼眸裏确實有難得的誠懇:“有了上次的誤會,我知道你現在不願意見到我,可我是真心和你道歉的。”
“梅丹佐大人,我接受你的歉意。還有別的事麽?”見梅丹佐态度主動,路西菲爾也不再計較,那天的事畢竟是自己先挑起的。
梅丹佐張着嘴巴,好像正有話卡在喉嚨裏,他沒想到路西菲爾答應得這麽爽快直接,事先準備的詞竟都用不上了。
呵呵幹笑了兩聲,梅丹佐沒話找話說:“聽拉斐爾說起你最近經常到這兒來。哦,魔界備戰的事情準備得怎麽樣了?”
“按部就班。拉貴爾大人負責安排此事,很多事情我只是在遵照執行罷了。沒事的話,梅丹佐大人,我還有事務在身,容我先告退了。”
“等等。”梅丹佐看着他,似乎若有所思:“拉貴爾大人這次到底怎麽回事?”
“你這是指的什麽?”他不解地問。
“知道麽,這次可是拉貴爾說服神讓你去參戰的。”梅丹佐道。
“拉貴爾大人要求我去參戰,我就會去參戰。我是他的直屬部下,當然服從他的命令。”
“這當然無可厚非。但多年前,在你剛剛成為智天使時,也是拉貴爾與拉結爾多次在神面前陳言要你去鎮守紅海的,當時拉斐爾和我極力反對,雖然我确實有點私心,然而你的确不是最适合的人選。”
“就只有這些麽?”他保持着最基本的平靜,心中卻難以抑制地漫溢着苦澀。
“後來拉貴爾再沒讓你回來,雖然你有很多回來的機會。慢慢地,你也就淡出天使們的視線了。”
“謝謝你和我說了這些。”他對梅丹佐淡然一笑,“我在紅海生活得很好,所以也沒想過回來。”
“是麽?那時你那麽渴望成為熾天使,我以為你不願意去駐守那麽偏遠的地方。怎麽說呢,那地方就像一座沒有圍牆的監獄,對于你,可惜了。”
“最偏遠的地方也能盡到守護神的義務,哪裏都無所謂,不是麽。”
“你說得不錯。”梅丹佐的眼裏有一絲激賞,“什麽都掩飾不了你的光芒,今天你已經是天使軍的副指揮官,雖然還不是熾天使的位階,但離那一天也不遠了。”
“我很期待,梅丹佐大人。“
他擺脫了梅丹佐,然而一路上都在想着他說的那些話。拉貴爾和拉結爾一起讓他去駐守紅海,既然這樣,拉貴爾早就知道拉結爾的預言了。
拉貴爾并不相信自己,他也覺得自己會給天界帶來災難麽?原來自己在他的眼裏和在拉結爾眼中并沒有不同,他們的禮遇與接近都是有目的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說,梅丹佐說了這些應該是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