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至高天的神殿浩渺而虛幻。
神聖的光芒在神殿的穹頂升起,又向蒼穹的極處灑落。
獨自走在神殿的回廊裏,傾聽着回蕩在廊柱間的袅袅頌歌和自己孤獨的腳步聲,錯亂,陌生。
自從蘇醒,他就沒有見過神的面。難道那些只是夢?
神創造了億萬的天使,天空因此熠熠生輝。
他仰望星空,雄渾的天幕裏繁星閃爍。屬于他的那一顆,早已經淹沒于璀璨的星海。
好像一切和他夢中的那麽不同……難道只是夢嗎?
微微晃了晃腦袋,他努力驅逐那些一直使他無法釋懷的想法,在神殿門前站定。
現在,他的面前,宏大的神殿之門像左右延展的兩翼,緩緩開啓。無聲無息。
聖光漫射的光明殿堂中,神座上端坐着那個永恒的存在。
那是他夢境之中的存在,也是他記憶之中的存在,更是如今掌管他命運的存在。
他戰栗地懷抱着夢境和那些破碎的記憶,自萬千高階天使之中徑直走過,走向神座之前,那個萬衆注目的地方。
侍立在神殿兩側的陌生的天使們都好奇地看着他。三千萬年了,他已脫離了他們太久,他們只認得他的一些傳聞和曲子,卻早已不認識他了。
天使們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密密麻麻,紛亂而陌生。
然而更令他陌生的是神的光芒。
神的光芒讓他畏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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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芒溫暖卻冰冷,神聖且淡漠,就像一部運轉的機器,一切在有序地進行,卻少了記憶中的溫暖。他不得不震顫地回到現實。如同驚醒了一場好夢。
他站在神的面前。心卻猶豫着想逃避。
他擡起頭仰望着記憶中描摹了無數次的容顏,心緒糾結。
億萬年的時空分隔,一切都變了。他的神也變了。他回想那漫漫的星空,神已不是他一個人的。
不,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
是他自己弄錯了。一切只是自己的妄念與假想,只是一場迷夢。
他後悔踏進這座聖殿。
在紅海,至少那些夢境般的回憶還是鮮活的。
如果早知在踏入這神殿的時候,夢就結束了,他寧願永遠都沉睡在紅海,永不醒來。永不醒來……
他無法窺測到神的心情,只能感受到由他散發的光芒的寧靜。然而此刻,他覺得自己在這聖光之中,不但得不到片刻應有的安寧,心卻在不斷地變冷,好像在踏入神殿的霎那已經有什麽将它冰封了起來,再無知覺。
他終于艱澀地明悟。
神為愛的沖動創世,他愛這個世界,他愛如此衆多的天使,他愛他的造物,他的愛應該永遠是無私的,不會只給一個人。
他暗自嘲笑自己,一直妄想得到不可能得到的,心中種種折磨,也是罪有應得。
神聖的廳堂,卻是他此時晦暗的時空。千頭萬緒中,他聽到神說:“路西菲爾,我招你來,是要你配合拉貴爾帶領天使軍與魔族作戰,徹底打敗他們。”
他相信自己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理解了神的話:神要他去打仗。他的平靜已經成為了過往,現在要面對的,是血雨腥風的戰争。
只是這戰争,不是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而是以神為名的讨伐。
風鈴在風中旋轉,伴着婉轉飄渺的吟頌聲,叮呤叮呤地響個不停。
光芒仿若凝結在那一處。
再次看向神,他忽覺的神與他的距離那麽遙遠,那距離似乎永不可及,只能用目光去描摹。
“為什麽?”他情不自禁地問,情緒低落,他能聽到神殿裏只回蕩着他一個人的聲音:“為什麽讓我去?為什麽是我?”
“這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義務。”威嚴的聲音自神座傳來:“為了這個世界。路西菲爾,也為了你一直想得到的東西,這都是必然的考驗。”
他覺得心被掏空碾碎了,原來他只是為了履行對這個世界責任而生,在每個人的眼裏,他所追求的,只是權力。而愛情,只是夢境裏他初生之時懵懂的幻覺。畢竟神用愛的沖動所創造的,只是這個世界而已,神所愛的,也只有這個世界。
他存在的意義,就是服從神的旨意,為這個世界浴血,為這個世界生或死,直到靈魂泯滅。
“是……。”一陣眩暈襲來,他覺得自己表情麻木,聲音卻在不受控制地抖動:“我……一定……不辱使命。”
“路西菲爾。”神叮囑道:“對抗拒神命者,不要有任何仁慈。”
仁慈,他苦澀地笑了,哪有什麽仁慈,他從沒感受過。
侍立兩側的天使唱起了頌歌,空靈而神聖。仿佛神的仁慈正與他們同在,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在衆多注視中轉身走出神殿,就像逃離,已沒有半點猶豫。
神殿門外,他遇到了随後趕到的拉貴爾。
“路西菲爾,……你還好麽?”拉貴爾神色憂然,看到他此時的神情更加擔憂起來。
他已無力和拉貴爾說一句話,只是木然地與他擦身而過。
他在原動天漫無目的地飛。
多麽奇怪,世界明明這麽大,此時他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安放感情的地方。
後來他不飛了。
他頹然地走在菲姆普林城繁華的街道上,把一衆天使詫異的目光抛在腦後,直到他停在一處極大的府邸門前。
他茫然地擡頭。
即使從沒來過,他也知道這個是梅丹佐在原動天的私宅。
他忽然很想填補過去悠長時光中漫布身心的孤獨。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獲得應有的快慰。
他甩開那些阻攔他的天使,徑直走了進去。
梅丹佐顯然沒想到他會來,卻很快壓抑了驚喜的表情,換上了慣常的微笑,只是眼光中多了試探。
“呦,是路西菲爾大人,好久不見了。你的情緒不太好,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麽?”梅丹佐摒去左右,親自給他倒了杯茶,把他讓到沙發上,自己坐在他旁邊。房間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他緊握茶杯的手微微發抖,抿着唇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梅丹佐沉默了片刻,觀察了一會兒他的神情,忽然明了般地笑了:“我知道你來我這兒是想做什麽了。”
梅丹佐一手攬過他的肩膀,一手撩起他耳側的頭發,溫熱的嘴唇随即停在他耳畔:“雖然你拒絕過我無數次,可是這一次,你想舒服一下的時候還是選擇了我。”
杯子掉在地上,他不知道這一瞬間自己是緊張還是後悔。
錯愕的一瞬,梅丹佐已經栖身上來,将他壓在沙發上。
“你的選擇是對的。”梅丹佐想吻他的唇,卻被他避開了。
梅丹佐的吻落在他的臉上,利索地解開他外衣的扣子。
他仰躺在沙發上,感覺到梅丹佐游弋在身上的手,雖然動作溫柔,卻沒讓他感到有一點該有的安慰,只覺得愈加不堪,愈加地孤獨。奉獻了自己卻只能換得一個情人的身份,一份并不純粹的愛,都不值得。
“停下!”他抓住梅丹佐的手。
梅丹佐的鳳眸裏有一絲不滿,轉而體貼地停下動作安撫道:“別想那麽多,快活一下,你才知道這一晚将多麽難忘。”
他推開梅丹佐,讓他們之間保持距離。
“別這樣,路西菲爾。”梅丹佐平複了一下呼吸,面帶誠摯地說:“性*愛是兩個人的事情,你這麽緊張,讓我怎麽安慰你?而且,這麽猶豫不決也不像你的作風嘛。”說着,梅丹佐幹脆起身倒了一杯酒,遞了過來,“試試這個,緩解一下情緒。”
他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就這樣,把它都喝下去,你就會好過些。”梅丹佐一旁慢條斯理地說。
“這是什麽?”這酒的味道有些不一樣,他又喝了兩口。
“是酒,只不過裏面有一點催*情藥。放輕松,很快你就會忘了那些煩惱,甚至忘了自己。”梅丹佐輕描淡寫地說。
他望着梅丹佐,顯然梅丹佐被他盯得不自在,不得不解釋:“這不過是情人間的一點調劑品罷了,你主動來我家,不就是想放縱一下麽?”
他的頭忽然有些暈,身體微微燥熱,很想脫掉衣服和誰斯磨一番,想來是催*情藥已經見效了。
梅丹佐再次靠過來,将他拉到懷中,低頭想要吻他。
雖然他的心裏閃過迎合的念頭,但意識中他更在提醒自己,一點點迷藥就被麻痹,就自我放棄了麽?他偏頭躲過了梅丹佐的吻,暗自調動靈力,抵禦催*情藥帶來的效力,一瞬間意識裏清醒了許多。
“路西菲爾——”
他掙脫梅丹佐的擁抱,從府邸裏沖了出來。
他一口氣沖到了街上。
在街道僻靜的角落,他用盡全力地嘔吐。
理智告訴他,他不想失去自己,一刻也不想。
後來他獨自來到酒館,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悶悶地喝酒。
他想起紅海的潮聲,如果這酒也像紅海之水無窮無盡,他也願意就這樣喝個沒完沒了。他願意永遠喝下去。
眩暈的感覺再次爬上來。他眨了眨眼,發覺行動已跟不上思考,他已有些麻木了。
這樣的麻木起了效果。
七零八落的水晶杯在迷蒙的眼前變得妩媚,仿佛每一個透明的線條末尾都有一個暧昧的光點,連成一片,好像生命之樹的花冠。
澎湃的情緒過後,他的心中獲得了短暫的平靜,終于不再難受。
他想伸手觸摸它們,手卻怎麽也不聽使喚。
又是夢境麽?明明如此真實,卻怎麽也觸摸不到。
他黯然地靠在桌子上,不想擺脫這種狀态,只等着被酒精徹底地侵蝕。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堕天這麽大的事一定是由量變到質變的,亞當什麽的是直接導火線,但是作者一直認為路西菲爾作為比較感性的天使,就像神話裏過多接觸了人類的天使受到人類感情的熏染而選擇堕落一樣,天生感情比較內斂豐富的他,堕天與其感情脈絡也有關,所以開了各種腦洞,這篇文就這麽誕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