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羅小川被凍醒加餓醒的時候,大概已經中午了,陽光透過那一層薄薄的窗簾照進屋裏,而随着陽光進來的,還有從窗戶縫隙裏吹進的寒風。上一個世紀就存在的舊樓完全不能抵禦風寒,他覺得整個被窩都是通風的,一雙腳也早就冰涼冰涼的。
夏天的時候熱死,冬天的時候冷死,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羅小川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和他作對,從沒哪一天醒來是心情好的。
他哆哆嗦嗦地坐起來穿衣服,在看到地上那一床被子時還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猛地想起那個拿着一把槍的受傷男人,而此時地上已經沒有了人。
他連秋褲都來不及穿上,急急忙忙地套了牛仔褲就往外面跑,路過廚房時停了兩秒,退回來往裏一看,果然,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蹲在地上吃力地翻着櫥櫃。
“你他媽在幹嘛?!”羅小川氣得想也不想,一腳踹在對方身上,把他踹倒在地,把人救回來了,還敢偷他東西?
“我……我沒幹嘛……我肚子餓了!想找吃的!”男人把手擋在頭前,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裏。
“……”羅小川這才腦子清醒點,他家還真沒什麽東西好偷的,他又想,看不到這家夥自己急什麽呢,男人不在了他應該高興才對啊。
可救都救回來了,也不能讓醫療費打水漂了吧?!
越想越郁悶,羅小川在男人身上又補了一腳:“誰讓你穿我褲子的!”
男人苦着臉,覺得挺委屈,不是他把褲子毛衣放自己被子旁的嗎……
“起來刷牙洗臉去!我先弄點錢回來,在家好好待着!”大概是覺得跟個傻子較真太沒趣,羅小川罵了兩句,就急匆匆地出門了。他手頭上一點錢都沒了,不然也不至于落得只能去搶包子吃的地步。
弄錢的方法有很多,搶是最早以前的笨辦法了,現在誰還去做這事誰就是沒腦子,他有時從手下的小弟那要錢,有時也會跟着頭上的大哥出去做點生意分點錢。
羅小川從外面弄了點錢回來後,首先就帶着男人去巷子對面的拉面店點了兩大碗牛肉拉面,不知道為什麽,他不太敢帶男人去人更多的地方,直覺很危險。兩人呼哧呼哧地連湯底都喝得一幹二淨,大概想着過會就要分道揚镳了,羅小川又很慷慨地買了一大袋餅,讓男人帶着。
“行了,你走吧,我可沒閑工夫再保姆一樣的管着你了。”羅小川叼着煙,走了兩步一回頭,發現對方還跟在後面。“你不是聽得懂人話嗎?讓你走!別跟着我!”
“……為什麽?我做錯什麽了嗎?”男人皺着眉,好像被抛棄的大狗一樣,半步不肯落下地跟在他後面。
真是有夠煩!他可沒這閑工夫陪一個傻子耗。羅小川猛吸一口煙,随手招了一輛的就上車了,随着車門“砰”的一關,把有些急起來的男人隔在了外面。透過車窗,他看到對方還跟着後面跑了一會兒,可随着車子一拐彎,那個小點立刻就不見了。不知怎麽,他總覺得心裏悶悶的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對方真的跟他曾經養過的那條大狗有點像,不過很快他就說服自己将這件事忘在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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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小川晚上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今天他運氣好,贏了不少錢,還從兄弟那敲了一筆,所以路過巷口的小吃店時,光明正大地買了一碗炒粉幹,然後哼着走音的小調一颠一颠地往巷子裏走。
結果剛走兩步,就被路邊的一坨黑影絆了一下,他咒罵着低頭一看,一張熟悉的臉就在昏暗的燈光下映進了他的眼簾。
頭上還包着白色繃帶的男人裹着他的外套哆哆嗦嗦地蜷在路邊,他真想不通這麽冷的天他竟然還能在這通風的巷子裏睡得着,而此時男人被踢醒後,僵硬地擡起頭,看到是他瞬間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随後拉開衣服在裏面摸了一會兒,拿出早上他買給對方的大餅,有些讨好地塞進他手裏。“你餓嗎?我特意留給你的!”
手裏的大餅雖然早已變得硬邦邦,卻還殘留着男人的體溫,羅小川愣愣地站在原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半響後,他才罵着“傻子”,将餅扔回給男人,一聲不吭地朝巷子深處走去。
身後的人跌跌絆絆地起身跟在他身後,固執地想要追上他。
羅小川心情有些複雜,以至于沒了平時的警覺,等一束亮光打在他臉上時,想跑已經來不及了,他和男人瞬間被五六個手持鐵棍的家夥圍住了。
帶頭的男人羅小川認識,是城西那一片混的,外號光頭,本來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偏偏那麽巧,某次羅小川去那辦事兩人就撞上了。光頭的性子比較暴躁,而且霸道,說一就不能是二,看到在城南混的不錯的羅小川就想耍耍地頭蛇的威風,給他一個下馬威,當天晚上就把他給灌得上吐下瀉差點回不去。羅小川表面上笑嘻嘻的,心裏早就記下了,隔了兩個月,悶聲不響地暗地裏搞鬼,搶了光頭的一筆大生意,氣得對方差點沒直接拿刀沖過來,于是兩人的梁子就那麽結下了。
羅小川知道光頭沒那麽容易放過他,所以平時都特別的小心,誰知道就這麽一個疏忽,給抓住了。
手電筒的強光在他臉上晃來晃去,刺得他眼睛生疼,一眯眼,肚子上就給揍了一拳,攪得他五髒六腑都擠一塊兒了。
“羅小川,你不挺有能耐呢嗎?啊?!跟我耍陰招,我讓你耍!”光頭說着又在他大腿上狠狠地踹了一腳。
羅小川被踹得一個趔趄,昨天還是他踹人,今天就成他被踹的了,他打着哈哈道:“光頭哥,打狗也得看主人,我要出了什麽事,你在廖哥那也不好交代。”
“狗?哈哈哈,你們聽到沒,他說自己是狗啊!”光頭取笑夠了,下一秒又換上了陰測測的臉。“就你還想當狗?你他媽連只狗都不是!”
羅小川的臉也有點陰下來了,本來還想給他點面子的,現在看來也用不着了,他把手伸進口袋,正準備掏刀子時,身邊的人影突然沖了過去,他這才意識到還有這麽個家夥!
黑漆漆的巷子裏,光頭也沒注意到還有這麽個人,一個猝不及防,下巴就被砸了一下,差點沒!出三顆牙,他痛哼一聲捂住下巴,手電筒也随之掉在地上。
羅小川看到男人的手往衣服裏伸,就知道不好了,他要拿槍!再怎麽說這也是市區啊,一開槍誰都逃不了,搶東西頂多拘留個幾天,私藏槍支那就不好說了,搞不好還得蹲大牢。他連忙沖上去拽住男人的手,趁亂往光頭那跑,剛光頭一個後退,圈子就有了破綻,加上手電筒掉在了地上,現在幾個人亂成一團,正好趁機溜。
跑的時候難免身上被砸了幾棍子,眼看那一棍子要砸到自己頭上,身旁的男人猛地抱住羅小川,硬生生替他擋了下來。鐵棍砸在人身上的悶響,光是聽着就有點痛,隔着這樣一幅血肉之軀,緊貼着男人胸口的羅小川都好像感到了那一下沖擊,要不是冬天衣服穿得厚,恐怕能把人打趴下。
羅小川突然覺得心裏酸酸的,一邊拉着男人跑一邊把巷子邊上堆放着的箱子竹筐往身後扔,這一帶的小巷子他摸黑都能走出,很多看上去只有一個人能走過的死胡同其實是通的。三拐兩拐之後,兩人終于甩掉了身後那一幫叫嚣的人。
一跑到大馬路上,羅小川也不管是什麽車,拉着男人跳上那輛公交,看着車門關上,緩緩起步,才終于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