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七年軍嫂(三)
第20章 七年軍嫂(三)
彭敏望着坐在自己身邊的程夕瑗,車輛已經速度行駛起來,嘆了口氣,轉身從後頭拿出一個藍色的防彈服。
“如果要出營區,一定要穿好防彈服。”彭敏幫她套上衣服,邊系帶子邊叮囑着。“這裏三歲小孩都會拿槍,如果不穿防彈服的話,很容易被誤傷。”
防彈服又厚又重,估摸着至少有個十來斤,沉甸甸的壓在身上,心口也悶着一口氣,不上不下。
“還有。”彭敏跟她交代着細節,“等會你不要下車,這是最低的底線,在車裏的時候,不能開窗戶,因為你不知道哪裏就有狙擊手在暗處就瞄準了你,然後,以後我不在的時候,如果見到像街邊這樣報廢了的車輛…”
她們的左手邊窗外,剛好有了一輛白色廢車,四零八散的落在一旁。
“一定要遠離,能離多遠離多遠。”
汽車炸彈,在W國這種戰亂的地方很常見,造價低,威力大,加上隐蔽性強,不易被人察覺,被戲稱為“窮人的□□”不是沒有原因的。
程夕瑗視線短暫停留了會,點頭。
她懷裏的相機不知道為什麽開始發熱,拿在手裏有種詭異的滾燙,前方的擋風玻璃裏時不時被沙塵淹沒,噼裏啪啦的碎石打在上面,又落下。
此時七號難民營。
徐靳睿俯下身,從身側拉出一個障目的煙幕彈,短暫的時分,白煙四起,人的視線只能看到前方大約半米的位置,不過因為風的存在,這種狀況并不能維持太久,男人自覺的屏住呼吸,快速穿越過去。
“砰——嘭嘭!”
那些人也許是發現了這邊的異樣動靜,又無奈看不清人影,只能一股腦朝煙霧濃處開槍,白色的霧裏,火光閃爍。
徐靳睿聽着槍聲來處,巧妙的往相反的方向躲避着,子彈射出去沒有擊中物體,最後歇聲鑽進土壤裏。
這一塊的房屋全是臨時搭建的住所,其實哪裏能叫住所,完全就是幾塊破布和木頭硬生生的撐住了一個三角區,徐靳睿靠着外頭一塊已經毀敗的牆垣,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往一旁用力扔過去,吸引武裝分子的注意力後,立馬一個翻身,縱身跨越進裏頭。
“Dam,wherearhepeople?”該死,人到哪裏去了。
他聽見那些人用濃厚的當地口音罵道。
其中有一個人開口。
“Thegovernmforcesdidn'twaoappear色emhatthepeacekeepingforceswereing.”政府軍沒有想要出面的樣子,來的好像是維和部隊。
徐靳睿突然想到,今天早上陸成河随口說的消息。
“我們得到了可靠消息。”陸成河便大口往嘴裏塞着面包邊說,“聯合國駐W國特派團現在有撤軍的意向,這邊消耗的時間太久了,但始終雙方沒有決出個勝負,一直留在這邊對維和部隊并不劃算,我們國家的軍隊是應征的,但像其他西方國家的維和部隊都是招聘走職上來的,工資是一筆很大的開銷。”
維和部隊一旦有撤兵的動向,就會有一方沉不住氣,率先開火,挑起事端,至于拿七號難民營下手,很大一個可能性,是因為國際上剛頒布的兒童法,這個事端被發酵後,會形成很大的輿論風波,屆時又是動蕩。
“猴子發來消息。”
突然,藏在耳道裏的無線耳機發出聲音。
“政府軍到達了東側,正在準備發起進攻,你那邊是什麽情況。”
光線有些昏暗,男人的身影融入裏頭,地面上有些可以反光的碎渣,他透過反射面觀察着對面的情況。
“聯系政府軍方高層。”
借着四處的槍聲,徐靳睿滾下左側,難民營四處堆放的物品成為了他的掩體。
“不要進攻。”
“什麽?不進攻?”
陸成河低聲呵道,戰火聲叫他聽得不清楚,額間的太陽穴突突跳,“理由呢?”
沙粒爍石被震得倏爾直落,打在身上已經不知道疼痛,。
“來不及解釋了。”
徐靳睿手摁耳機,借着視覺盲區快速闖進狹窄的坡下,擡頭間視線視線緊緊的盯着距離武裝分子不遠處,藏在紙板裏瑟瑟發抖的黑人女孩。
“一定要讓政府軍放棄進攻。”
他帶上面罩,聲音低沉。
“放棄進攻,這是這次突發事件解決的最快方法。”
陸成河在收到徐靳睿最後消息後,大聲的呼喊好幾回,都得不到回應,短短幾句話傳遞的信息太少,一旦決策失誤後果不堪想象,額間的汗珠滾滾落下,焦急地原地來回踏步,又怕耽誤了時間。
可短短幾秒,陸成河咒罵了聲,選擇相信徐靳睿,立馬吩咐道。
“給政府軍方高層致電,建議放棄進攻,另外猴子先跟行軍隊伍裏的軍官交涉一下,盡量往後拖時間,能拖則拖。”
程夕瑗和彭敏來的時候,一小隊那裏已經救了好幾十號人出來,一見到帶着藍白标志的車輛,瞬間眼神發亮。
“往這邊上車。”
彭敏立馬跳下車,做起引導,“快上車,上車就安全了,我們會保護你們的。”
程夕瑗被鎖在了前車,只能透過玻璃往外頭看,有的難民已經瘦的只剩下一層皮,骨頭極其突出,渾身上下除了皮膚本身的黑色以外,大部分都挂上了些紅色的血跡,有幾個孩子,見到彭敏後,便死死的抓住她的手不放,眼裏的淚光,叫程夕瑗心底突然狠狠的疼了起來。
“慢點吃,別着急。”
一個摟住孩子的女人,接過彭敏遞過來的食物以後,立刻撕開包裝,狼吞虎咽的往嘴裏塞着,吃完後不顧別人的視線,直接寬衣解帶,袒胸.露乳,叫懷裏有些奄奄一息咳嗽喘息的孩子能喝上一口奶。
“還有還有,別着急。”
看到食物,立馬別的人,不論老人,小孩,男人,一擁而上,将彭敏圍住,短短幾秒,便是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水洩不通。
一雙雙因為長期飽受饑餓折磨而突出的眼珠失神的盯着這裏,甚至有受傷的人,不顧疼痛,一瘸一拐也要過來,可謂是,滿目枯槁。
只是為了活命。
相機拍攝的一切都很淺薄,抵不上現實的萬分之一殘酷,過去她雖然不曾親眼見識這一切,卻也透過許多真正的戰地記者的圖冊得以窺見其中一角,便是這緊緊露出的一個小角,都叫人目不忍視,當真實的看見這些的時候,才知道,圖片上的,不過是滄海一粟,渺渺煙雲。
現實比想象的殘酷,是真實的。
程夕瑗一手扶着攝像機,時不時有子彈劃過天空,降落在不遠處,即使她沒有走進,卻也能感受到轟鳴聲。
慢慢的,聲音變小了。
遠處的天地,炮火肆虐好像已經停止,但又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的感覺,程夕瑗坐在車上,突然前面的車門被拉開,侯則沛用力關上門,往車底用力踩了幾腳,像是還不夠解氣,懊惱的倒在座位上,用手捂住雙眼。
她從後視鏡裏看到侯則沛的身子隐隐顫抖,好久沒有平複。
風卷殘雲,草木嗚咽,不知所雲。
裏頭,小姑娘見到躲在暗處的徐靳睿的時候,突然抑制不住情緒,打着顫差點出聲,男人迅速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不斷的用肢體語言安撫着孩子的情緒。
“別怕。”
他用英文口型對着她說,食指朝向自己點了下,又朝着小姑娘點了下。
“我——會——救——你。”
“猴子。”
程夕瑗開口,努力扯出一個微笑。
侯則沛沒有發覺程夕瑗一直無聲的坐在後頭,聽到聲音,連忙用袖子抹了幾把臉,裝作剛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轉身。
“程記者你怎麽來了。”也只是短暫的失聲,又恢複往日的模樣。“這裏…”
“徐靳睿呢?沒跟你在一起嗎?”
她沒等侯則沛說話先出口發問,心裏莫名不安,“他人在哪裏?”
“…”
侯則沛突然沉默,沒有回答,徐靳睿這個人向來有主見,他沒有辦法跟程夕瑗解釋這麽多,只是望着遠處冒着煙的廢墟。
程夕瑗的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子陰森森的寒意,雙唇不自覺的打顫,順着侯則沛的視線望向遠處。
“結束了嗎?”
聲音很低,視線裏全是已經救出來的人,和忙碌着收拾的士兵,沒有見到徐靳睿的身影。
“還沒呢,不要多想。”
侯則沛怕她誤會,“你放心,徐隊不會出事的,他很厲害的。”
“那你剛剛。”
“只是一時間沒有控制住情緒。”侯則沛渾身脫力,“到底還是年紀小,我是第一年在這邊,特別容易觸景生情。”他嘆了口氣,“就是恨自己能力太小,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每次見到那些救不出來的人,就會很自責。”
尤其是對孩子,一見到孩子那雙澄澈的眼睛對着他,追着車輛跑的時候,嘴裏大喊“China”的那一刻,心都是軟的,可是剛剛,卻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孩子,在自己面前倒下,而他卻救不了。
最怕的事情,就是力不從心,想做卻做不了。
猴子突然低下頭,說:“程記者,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們徐隊。”
“嗯?”程夕瑗遲疑半刻,“什麽事情?”
“就是我偷偷哭了這件事。”
侯則沛整理好情緒,又打算下車去幫忙,解釋道:“要是被徐隊知道了,肯定會罵我,說,堂堂男兒,有什麽扛不住的,哭能解決問題嗯?”
“不會的。”
程夕瑗看着偷偷拍下侯則沛抹淚的照片,嘆了口氣,“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嗯。”侯則沛打理好心情,立馬下車,“我先走了。”
可是剛下車,就被急匆匆走過來的陸成河抓住胳膊,一巴掌上來,打得猴子吃痛的捂住腦袋,陸成河嚴厲的聲音不同以往和顏悅色,“猴子,叫你他媽辦的事辦好了沒,交涉的怎麽樣了?”
前幾分鐘前才跟政府軍方高層聯系上,又怕消息傳遞有滞後性,陸成河忙過來找猴子,找了一圈沒找到,結果這小子在車上,哪裏來的好臉色。
“暫時穩住了。”
侯則沛不敢看陸成河,悶悶的回答。
“那就好。”
聽到猴子的答複,陸成河才安心地長籲了口氣,望向遠處。
“接下來,只能靜觀其變了,還有等徐靳睿的消息。”
“徐靳睿在裏面嗎?”程夕瑗聽到徐靳睿的名字,忙用手攀住車門,但不能下車,只能在裏頭盡可能大聲。“他在什麽地方?”
陸成河剛在想要怎麽回答程夕瑗這個問題的時候,一個聲音大喊起來:“徐隊!”
侯則沛出聲驚呼道,指着前面的人,“徐隊出來了!”
“那是徐隊嗎?”程夕瑗有些急了,湊到前面的車座看着擋風玻璃。
戰火在他身後冒着硝煙,程夕瑗看着徐靳睿手上抱着一個小女孩,踏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