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來時冬至(二)
第11章 你來時冬至(二)
不管日出和日落時多美好,白天的太陽是不留情面的毒辣。
大地被炙烤着升溫,熱氣幾乎鋪面席卷,汗水有時不小心進眼睛的時候會帶來疼痛。
徐靳睿皺眉,冷眼看着咬牙使勁撐住的程夕瑗,心下莫名煩悶。
他記得跟程夕瑗還不熟的時候,有一回跟蔣祁他們打球,女孩子就身穿圓領白襯衫,外頭套着藍白校服,戴着耳機抱着一打書從他們旁邊經過,活脫脫一優等生乖乖女。
當看見他們望過來的時候,立馬故作羞澀低下頭去,模樣倒是順從。
陳孝文站在三分線外投了個籃,球打在框上飛得老遠,他懶得去撿,就勾着徐靳睿的脖子坐下,灌了瓶水,然後開口。
“喂,徐靳睿,我怎麽覺得你家來的這姑娘不對勁,但是到底哪裏不對勁我又說不出來。”
蔣祁走過來的時候剛好聽見,點了點頭,拿了水坐下。
“我也覺得,給人的感覺挺奇怪的。”
徐靳睿擡眼,程夕瑗離開的身影還在視線以內,默了沒說話,片刻又‘嗤’了聲。
“她有什麽不對勁關我屁事。”
陳孝文拍拍他肩膀,打趣道:“好歹人家跟你住一塊,怎麽就不關你的事了,我巴不得有姑娘跟我住一塊呢。”
“她可不搭理我,悶油瓶似的,我管她?”
陳孝文笑得前俯後仰。
“笑個屁。”徐靳睿漫不經心瞥了人一眼,随口說了句,“也就看着乖。”
蔣祁半眯着眼,聞言說:“确實。”
“這你就知道了?”陳孝文問。
“就是感覺看起來乖。”蔣祁聳了聳肩,“低眉順眼的,但是又不是那種真的乖的感覺,莫名總讓人覺得居高臨下,就那什麽,有股子傲氣。”
傲氣。
徐靳睿現在格外想抽煙,眉頭緊鎖,臉色暗到吓人。
蔣祁說的沒錯,程夕瑗身上就是有傲氣,看起來性格軟實際上容易認死理,也就是這股傲氣,叫他又愛又恨。
罰蹲姿在他這裏最起碼是一個小時往上,徐靳睿最開始到部隊的時候是個刺頭,有回被罰了整整六個小時,蹲得整個人發暈,但是一般來說新兵連剛來的新兵大多都只能堅持半個小時左右就叫苦連天,更別說程夕瑗這種沒怎麽訓練過的女生。
那一天,好像是上天故意折騰,氣溫格外高。
徐靳睿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已然過去了快二十分鐘。
人光是站在太陽下都熱得不行,他們是習慣了,可程夕瑗就算是擦了防曬霜臉也紅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傷到。
“程記者。”
猴子看不下去了,趁着徐靳睿離開的一小會開口。
“你要不跟徐隊服個軟吧,我們罰着沒事。”
程夕瑗身子輕微發抖,眼眶已然發紅,但聽見猴子的話她搖了搖頭,強撐着扯出一個笑。
“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服軟是不可能的,自己作的咬碎牙也要熬過去。
猴子有些良心不安,叫大家跟着自己一起罰,還連累了程夕瑗,猶豫了下。
“程記者,你把重心放低,別壓在一只腳上,偶爾靠下腳跟,如果麻的話千萬別動,一動就容易直接跪地上整個人起不來,忍一會,過會就沒感覺了,然後集中點注意力,最好能想件事兒,走神了就容易倒……”
“噓——”程夕瑗打斷侯則沛的話。
“徐隊要來了。”
她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徐靳睿從轉彎那邊過來的身影。
程夕瑗吸了吸鼻子,猴子剛剛跟她說的都是些被罰多了體會出來的實際經驗,雖然确實有用,但是更抵不過身子抑制不住的顫抖。
而陸成嫣,搬了個凳子,坐在陰涼的地方,默默注視着。
在她印象裏,徐靳睿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總是一副不緊不慢雲淡風輕的樣子。
先前徐靳睿還在陸軍特戰隊的時候她便聽過這人的戰績。
海陸空三隊裏,屬陸軍作戰能力最強,其訓練也是最嚴苛的,更別說是其中的尖刺特戰隊。
那時候陸成河同其他幾個教官為了檢測他們的能力,拉着直升機把這一群人丢到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裏,森林密布,濃密深處的黑洞仿佛會吃人,誰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冒出來個毒蛇猛獸的,人在裏頭想找到路都困難,更別說還要完成各項考核。
做不到的,按下身上的求救器,追蹤小組和陸成嫣所在的醫療小隊會立馬出發,保證戰士的生命安全。
但是男兒有血性,誰都不願意輕易按下求救器,早晨進去晚上天都黑了還沒幾個人出來,直到後來一個接着一個支持不住了,後勤保障隊伍才忙碌起來。
特戰隊四五十號人,走出來的僅僅五個,其中就有徐靳睿。
陸成河回來就跟她說,特戰隊裏出了個人才,別的人就是走出來也是滿臉疲憊,倒在地上休憩,就他一個,居然還在笑。
可就是這樣一個處變不驚的人,居然因為一個女人慌了手腳。
陸成嫣有些失神。
徐靳睿原先是打算去找彭敏,但是彭敏還在會議室裏關着,他只能打道回府,莫名焦躁的來回踱步。
瞥了一眼,又趕忙收回視線。
身子都抖成那樣了,還在硬撐,過去連一垛書都要分兩次搬的人,現在倒是出息了。
程夕瑗眼睛裏進了些汗水,疼得淚眼婆娑,眼前事物一片模糊。
“撐不住了打報告。”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撐不住了打報告。”又重複了一遍,“打了報告就出來休息。”
徐靳睿像是不經意的從她旁邊走過。
心頭猛得一緊。
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程夕瑗莫名肯定這句話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
只要說一聲‘報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決。
程夕瑗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到底沒有開口。
無人發聲。
汗一滴滴落在地上,很快又被蒸發,也不知道究竟是過去了多久,只有偶爾吹來的一陣風叫人稍微好受些。
膠着,時間漫長。
“徐隊。”
陸成嫣走過來,垂眸看了一眼程夕瑗,又裝作無意的移開。
“要不今天就先到這裏,醫院事情忙,我們這邊還在等着呢,做完檢查再說吧。”
徐靳睿沒吭聲。
“我們的時間也是時間。”過了會,陸成嫣又說,“不然這個月你們的體檢報告都別交了。”
語氣中帶着惱怒的意味很濃,繁複且冗雜着其他情緒,直到程夕瑗以為徐靳睿不會說話的時候,他才慢慢開口。
“都起來吧。”
“別再被我發現有下次。”
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陸成嫣将他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落在身側的手逐漸攥成拳頭,又無力的松開,她沒說話,選擇轉身離開。
命令一下,猴子猛得站起來,差點踉跄摔了個趔趄,穩住身形後趕忙扶住程夕瑗,她的腿已經沒有感覺了,整個人動彈不得。
“程記者,我扶你起來。”
“謝謝。”
程夕瑗笑,借着侯則沛的手臂支撐起來自己。
發麻的腿即便站了起來一時半會也得彎曲着緩緩,酥麻的通電感久久難以消失,她撐着自己的膝蓋,輕輕喘氣。
“挺能啊。”
徐靳睿注視着,慢慢道。
“比以前強多了吧。”她揚眉,聲音還帶着喘。
兩個人看似輕松的對話,實際上暗自跟對方較着勁,離開時她的腿還是有些不受控制,直到走到陰涼處坐下,才仿若重生。
彭敏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程夕瑗大汗淋漓,原本紮着的頭發耷拉散落了不少,臉頰滿是通紅。
“你…,你這是剛剛做了什麽?”
眼神裏滿是不可思議。
侯則沛走過來給程夕瑗遞了幾張紙巾,一屁股坐在地上,額前的頭發還在滴水。
“剛剛我們被罰蹲姿,程記者陪着我們一起罰了。”
“讓她跟着罰做什麽啊?又不是叫她真的訓練的。”彭敏瞪着侯則沛,“這事徐隊辦的?我找他說理去。”
“彭敏。”程夕瑗扯住她。
“不是他要罰我的,我自願的。”
“你不要為了幫他說話就這樣啊。”
彭敏狠狠的吐了口氣,坐在她旁邊,“女孩子不能因為喜歡一個人就被沖昏了頭腦你知不知道,這事是他的錯就是他的錯,你不要替他說話。”
“不是。”程夕瑗說。
“我真的是自願的。”
“不可能。”彭敏斬釘截鐵,“你是腦子有問題還是你當我傻?誰樂意自願受罰?”
程夕瑗:“……”
“是真的,我自願的。”她開始拉起場外援助,“不信你問猴子,我是不是自願的。”
侯則沛一愣,點了點頭。
“你腦子真的有問題吧?”彭敏開始懷疑自己,“猴子你看着我的眼睛,說真話。”
“哎呀,是真的。”侯則沛擺了擺手,“我估計是陸…”
程夕瑗咳了一聲,沖他使了個眼色。
侯則沛擡頭望向程夕瑗,不解道:“這事不能說嗎?”
“後面。”程夕瑗咬牙才吐出這兩個字,壓着聲音音量小到有些模糊不清。
“什麽?”猴子沒聽清楚,“程記者,你剛剛說啥?”
她深呼吸一口氣。
“我什麽都沒說。”
程夕瑗剛剛只是無意的回了個頭,便瞧見了那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下意識叫她立馬回過身來,猛得阖上眼睛,落在自己後背的目光幾乎要讓她整個人動彈不得,知道躲不過,咬了咬下唇,她緩緩轉過身,徐靳睿站在離她只有兩三米的地方,手裏拿着一袋東西,目光晦澀,望着這邊。
程夕瑗扯出了個笑,沖徐靳睿打了招呼:“徐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