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Notes
原作者提示:本章含有成年人的內容。如果你不喜歡此類情節,請不要看++++分隔線标記之後的部分。如果你會看的話……它可能也跟你希望看到的不一樣喔!
lissomie:費艾諾誓言是我翻譯出來的,因為它還沒有官方中文版。
他走上庭時步伐堅定有力,長袍下擺在腳邊飛揚;他站在至高王面前向他陳述;他微笑着看着瑪格洛爾那被大海折磨得疲憊不堪的雙眼,看着那眼裏透出的訝異;他凝滞的血液又變得鮮活。
他對自己總有清醒的認識,而此時更需要的是他人的定義:他不是和平世界的領袖,他的舞臺在戰場,他為戰争而生,他可以一直戰鬥到地老天荒。重點從來不是或輸或贏的戰果,而是連續不停地厮殺過程,如同一簇簇海浪撲向沙灘,争前恐後,永不止息。
他的父親站在大理石廳堂的中央,他也走過去和父親并肩而立。旭日的光輝透過高窗投射進來,埃爾隆德向着至高王跪下,一道日光正好落在他眼前,像一把金色的寶劍插在地上。至高王站起身,其他人也跟着肅立。
“埃雅仁迪爾,你代表埃爾達的莊嚴律法提出控罪,願你所言均屬真實并尊從維拉之意,引導我們達成正義的判決。”
“本人謹以至誠确認。”埃雅仁迪爾說,現場聆訊的全體人員跟着他唱誦,虔誠的聲音在穹頂下回蕩,與聖潔的陽光交織在一起:謹以至誠,謹以至誠……
“埃爾隆德,被控方辯護人,也願你所言均屬真實并尊從維拉之意,引導我們達成正義的判決。”菲納芬說。
“本人謹以至誠确認。”埃爾隆德說。衆人又為他重複一次。
“埃爾達議會的諸位大人,”埃雅仁迪爾說,“請定奪本人遵從維拉之意對瑪格洛爾提出的控罪,願智慧引領諸位達成正義的判決。”
“本人謹以至誠确認。”議會成員紛紛回應。
“埃爾達議會的諸位大人,”埃爾隆德說,“請聽取本人遵從維拉之意對瑪格洛爾進行的辯護,願智慧引領諸位達成正義的判決。”
“本人謹以至誠确認。”議會成員再次回應。
“瑪卡勞瑞·卡那芬威,你被指控違背了埃爾達的莊嚴律法,願你所言均屬真實并尊從維拉之意,願你的證言引導我們達成正義的判決。”菲納芬對瑪格洛爾說。
“本人謹以至誠确認。”瑪格洛爾啞聲說,然後低下了頭,議會成員用同樣的方式平等地回應了他的話。從埃爾隆德有記憶開始,瑪格洛爾就以清亮醇厚的金嗓子著稱。他的歌聲在阿蒙埃瑞布陰暗的廳堂裏回旋,有美妙的贊詩,也有哀戚的挽歌。但現在他粗粝的嗓音刺痛了埃爾隆德的鼓膜,他一定是很久很久沒有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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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洛爾瘦削而憔悴。他的面龐枯槁無光,皮膚緊緊地繃在輪廓分明的頭骨上,顯得他如女子般纖細嬌小。他眼眶通紅,目光呆滞,棕色的眼睛深深陷進眼窩。他骨瘦如柴的身體裹在一襲華美的銀色長袍裏,但似乎難受而扭曲。埃爾隆德以醫者的技能,通過他的姿态判斷,他的肩膀和兩根肋骨可能已經嚴重骨折。不知道他是在菲納芬的監牢裏,還是在西渡的途中,受了如此重傷。
他的雙手只有七根手指,骨節突出,并且被燒得焦黑,像飽受山風摧殘的嶙峋枯樹。如此,埃爾隆德傷感地想着,他非但不能唱歌,也無法再彈奏那金色的豎琴了。埃爾隆德很少開口唱歌,但獨一之神的宏偉樂章在他心裏交響齊奏,從不止息。作為神的首生兒女,只要他願意,随時可以拿起一件樂器,或僅憑歌喉參與其中。當年魔茍斯囚禁并折磨俘虜來制造奧克,第一步就是摧毀他們的唇舌與手指,令他們永遠不能回歸伊露維塔的大樂章。
日曬和海鹽造成的細小傷口布滿了瑪格洛爾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不知道在被沖上岸之前,他已經在海上漂了多久。僅僅依靠海流是沒辦法從中洲航行到維林諾的,如果沒有一艘精靈之船,更是絕無成功西渡的可能。那麽,一定有人為他提供了協助,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麽呢?
“審判程序正式開始,本王,菲納芬·阿拉芬威,懇請維拉指引我們為瑪卡勞瑞·卡那芬威一案達成正義的判決。”
“懇請維拉指引我們。”議會裏的精靈貴族們唱誦着。
“埃雅仁迪爾領主,”菲納芬說,“請你做開案陳詞。”
“至高王陛下,尊敬的各位大人:在我們面前這位,是費艾諾的最後一名子嗣,殘殺親族的兇手,背叛正義的罪人,反抗維拉的逆賊。我謹以所有精靈之福祉考量,控訴他犯的罪,懇請諸位判處他——死刑。”
“埃爾隆德大人,”菲納芬說,“請你做開案陳詞。”
“至高王陛下,尊敬的各位大人,懇請你們再仔細看看我們面前這位,敗落的費艾諾家族的最後幸存者,形銷骨立,傷痕累累,茍且偷生。懇請你們行使立法者和執法者的神聖職權,給予此人悲憫和寬恕。”
“向你致意,尊敬的辯護人。”菲納芬說,“埃雅仁迪爾領主,現在請你陳述理由。”
河流可能轉彎,可能改道,可能變得九曲回腸;可能泛濫于廣袤的平原,浩浩湯湯,也可能滲入淤泥的地下,潺潺涓涓;但它永遠不會倒流。它的路徑總是向前,随着地勢高低而起起落落;除非一座大壩攔住了它,否則它将一直向大海奔去,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這便是埃雅仁迪爾将瑪格洛爾入罪的決心,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在父親開始發言之前,埃爾隆德來到了瑪格洛爾身邊;瑪格洛爾沒有擡頭看他,只是将一只手臂放在胸前。埃爾隆德在心裏無聲地唱起療愈之歌,決定在這場庭審之後就馬上去監獄幫他治傷。審判重罪的過程通常都很緩慢,在中洲也一樣,埃爾隆德估計這次可能要耗時一年甚至更久,才能有個決斷。他的手指輕撫過瑪格洛爾的衣袖,瑪格洛爾因此而微微震顫。
“瑪格洛爾,”他說,“維拉會保佑我們的。”瑪格洛爾仍垂着頭,埃爾隆德想擁抱他,他卻躲開了。埃爾隆德不知道他心裏原本想要誰幫來他辯護——如果諾丹妮爾夫人沒有先定下人選的話。他會向他父親同父異母的弟弟們求助嗎?比如芬國昐,他深愛着邁茲洛斯,也許因此願意為邁茲洛斯的弟弟辯護;或者菲納芬,畢竟他是諾多族至高王,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去保護每一個諾多族精靈,尤其是他的近親。瑪格洛爾會選擇誰呢?反正不是他埃爾隆德。他此時會不會感到很失望?
“雖然我不是你想要的辯護人,”他說,“但我會全力以赴。”
“我不想要辯護人。”瑪格洛爾說,他還想繼續說什麽的時候埃雅仁迪爾開始發言了,他把話吞了回去。
“至高王陛下,尊敬的各位大人:在我們面前這位,是費艾諾的最後一名子嗣,殘殺親族的兇手,背叛正義的罪人,反抗維拉的逆賊。我謹以所有精靈之福祉考量,控訴他犯的罪,懇請諸位判處他——死刑。
“此人罪惡昭彰,罄竹難書。他和他的父親在澳闊泷迪為奪船而濫殺無辜,然後向東逃往中洲。在他們眼中,船只的價值遠勝過親族的生命。他在急于追捕魔茍斯時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到達中洲大陸的遙遠海岸後竟将船只焚毀,将芬國昐的大軍阻隔在維林諾,導致他們不得不冒險穿越赫爾卡拉克西冰原。許多精靈在穿越途中白白地失去了寶貴的生命。甚至當曼督斯降下預言,當維拉宣布對叛逃者實施永恒的懲罰時,他仍執迷不悔。
“他在貝烈瑞安德建立了王國,組建軍隊對抗魔茍斯的邪惡勢力,實際目的則是争搶精靈寶鑽;他缺乏戰略遠見,致使大批精靈戰士被敵人屠戮,很多至今還在曼督斯的大廳中等待,不得返歸,不得重生,直到受完之于他們所造成痛苦的二十倍刑罰為止。
“露西恩和貝倫從魔茍斯的王冠上奪回一顆精靈寶鑽之後,他和他的兄弟們攻打了多瑞亞斯,為了寶石而第二次殘殺親族。他們摧毀了整個多瑞亞斯,喪心病狂地用刀劍殺死了許多精靈,還導致更多精靈因家園毀滅而死于饑餓、瘟疫和奧克的折磨。
“得知精靈寶鑽被埃爾汶帶到了西瑞安河口新港,他又組建軍隊,實施第三次屠殺,枉死者多為手無寸鐵的平民。最後他們沒能得到寶石,卻偷走了我的兩個兒子,逼他們認賊作父,成了費艾諾族人。
“至于維拉宣布與魔茍斯決戰的時候,費艾諾族人也虛與委蛇,加入維拉大軍。魔茍斯最終被擊敗,精靈寶鑽被從他的鐵王冠上褫奪并嚴格看守,瑪格洛爾和邁茲洛斯殺死守衛,偷走寶石,從此音訊全無。
“迄今,中洲世界已經歷數千年的戰争,無窮無盡的痛苦、心碎、災難、破壞、饑馑與死亡,而這一切過後,瑪格洛爾竟然回到了維林諾,仍然被那牢不可破的誓言束縛着。瑪格洛爾!你敢再重複一次那被詛咒的誓願嗎?”
“你不必這樣做。”埃爾隆德提醒他。瑪格洛爾卻擡起眼,望着衆人,然後用他那古老蒼涼的費艾諾家族口音念道:
“敵友莫分,正邪不論,
魔茍斯之黨羽,或維拉之耀焜,
或精靈,或邁雅,或遲來将醒、
生于中洲之人族,
或律法,或真情,或堅甲利兵,
那恐怖兇險,死亡之路,
蓋不可阻費艾諾,及我族裔
将那持有、貯儲、藏匿、
暗昧、明搶精靈寶鑽之人永世追擊。
吾等立此重誓:
末日未至,其必死于吾等之手,
世界終結,苦痛亦不離其左右,
來谛聽誓詞,衆生之父一如!
如違此誓,永堕黑暗,萬劫不複!
聖山之上,見證于汝,
铮铮誓言,必當記下,
曼威與瓦爾妲!”
蕭瑟的寒意籠罩着埃爾隆德,耳邊回響的詞句可怖至極,就算用邪惡的黑語說出來也不過如此。
“告訴我,瑪格洛爾,”埃雅仁迪爾說,“你從維拉守衛那裏竊取的精靈寶鑽現在何處?”
“我将它抛進了大海,”他舉起那雙粗糙、扭曲、燒得焦黑的雙手,“這雙手染滿鮮血時,我自知肮髒堕落,已不配再擁有父親的傑作;于是我打破誓言,向它屈服。”
“你殘殺親族,毀滅城市,數以千計的精靈和人類命喪你手。但是到頭來,你還是背棄了以伊露維塔之名、指瓦爾妲和曼威為證而許下的誓言。死刑是你唯一配得上的結局,你這兇手,背信棄義之徒,殘殺親族的罪人!”瑪格洛爾又低下了頭,埃爾隆德看見一滴眼淚滾落到地上。接下來就要輪到他發言了,他将要反駁他的父親,進攻人盡皆知的确鑿鐵證,這些将帶來的後果是……
忽然,周遭的一切凝固了,空氣中飄來海鹽的清新鹹味,汩汩的水聲蓋住了其他的聲音。埃爾隆德擡起頭,看見海水透過牆壁滲入大廳,燃燒的燈燭搖晃幾下然後騰躍如火炬一般熾烈,兩扇巨門洞開,一個比門更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他頭頂鐵冠,鑲嵌着一顆光燦奪目的寶石,令埃爾隆德目眩到幾近失明;他身披銀灰墨綠兩色的鱗甲,手持一支碩大的號角:正是維拉烏歐牟,戴着瑪格洛爾抛進大海的那顆精靈寶鑽。
“埃爾隆德,”他聲音如大海般深沉,字字句句交纏轟鳴,像波浪不斷撞擊岩石。“你并未向我求助,我卻來送上一句指引:我希望衆精靈寬恕費艾諾之子,雖然他違背了向一如許下的誓言,但他已真心悔過,并為此飽受折磨。是我啓發他紮起一排木筏,是我引導他跨越中洲與維林諾之間的汪洋,但願這一切不會徒勞無功。”
“烏歐牟我的主宰,”埃爾隆德說,“我無力反駁我父親的指控,他陳述的一切皆信而有征。”
“的确,”烏歐牟說,“所以你必須為他求得寬仁慈悲。”埃爾隆德再次被迫使緊閉雙眼,然後當他睜開眼,他沐浴在柔亮的日光中,長袍上的金絲銀線也閃爍着微光,他從瑪格洛爾震驚的臉上看出,自己正在以某種細微的方式反射着精靈寶鑽的光輝。而當他站起來準備發言時,一些精靈竟作出抵禦災殃的手勢。
“他有點不妥,”他聽到平民坐席區的竊竊私語,“我聽說他也曾打破誓言。”
“埃雅仁迪爾領主所言句句屬實,”他開始說道,“瑪格洛爾的确殘殺親族,亵渎維拉,他本有幾次良機将功贖過,但仍選擇怙惡不悛。只有死刑才能匹配他犯的罪,他心服口服,我也同樣。”
“那麽議會即将……”菲納芬正要宣布判決,埃爾隆德卻舉起了手,這只手正反射着賜予他力量的光,然後他沉默了片刻。他還記得從前指揮軍隊時的輕松自如,只要一個眼神,滿堂争吵不休的幕僚就會立刻安靜下來。他的子民高呼他的名字,就像歡迎征服者的莅臨。他望了一眼凱勒布莉安,她對他挑了挑眉毛,這個表情如此熟悉,以往每當他在伊姆拉綴斯的議會中提出一個特別愚蠢的想法時,她就習慣像這樣挑一挑眉毛。埃爾隆德轉向眼前的至高王議會,提高了聲音,繼續說道:
“但我請求各位對瑪格洛爾施以寬仁慈悲。”
一位帶着金冠的銀發辛達族精靈,也許是辛葛,或某位近親,對此嗤之以鼻。他又聽到平民坐席區議論紛紛,一些議會成員推開椅子,起身将要離席而去。 “你們已經許下承諾,要完整聽取我的發言。”他提醒他們,然後繼續慷慨陳詞:
“我們曾立誓要伸張正義,我很清楚,但若毫無慈悲之心,正義與複仇又有何分別?費艾諾族人罪有應得,我不敢否認,但我敢說,我受到他們的傷害比你們中的許多人嚴重得多。我請你們看看瑪格洛爾,各位領主,各位夫人,你們看到了他折斷的肩胛嗎?你們看到了他燒傷的雙手嗎?你們看到了他滿身的傷疤嗎?你們看到了他殘破而再也不能撫琴的手指嗎?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這麽多,但唯獨沒有看到一個不知悔改的兇手本應滿盈的貪婪和惡毒。我看到一位精靈在失去維拉和親族的撫慰之後,遭受着難以想象的痛苦折磨。我看到一個精靈在突如其來的狂怒中宣誓,在靈魂岌岌可危之時,又打破誓言,将他傾盡心血、搏殺千年追尋的唯一目标奉還給維拉。我看到一個值得我們原諒的瑪格洛爾,今時今日,還有什麽裨益是他的死能帶來給我們,而他活着卻不能呢?”
“埃爾隆德大人,”議會中有人發聲,那人戴着精靈領主的銀色王冠,端坐在剛多林的旗幟之下,“你曾統治一座偉大的城市,我也一樣。我認為你應該清楚,寬仁慈悲雖是令人欽佩的美德,卻從來不應是統禦社會的行為準則。法律的存在是為了庇護人民,違法者必須被懲罰,才能維護它的神聖正義。處決這位殘殺親族的罪人可能不是一樁美事,卻是重建秩序的必要手段,而正是這良好的秩序保護我們的子民不會堕入蒙昧與混沌之中。”
“圖爾鞏王,”埃爾隆德回應道,“我完全贊成正義是我們文明的題中之意。但是您真的相信對瑪格洛爾仁慈等于激勵其他人違抗法律嗎?你不認為他過去幾千年經受的苦難足以警告任何膽敢違抗維拉意志的人嗎?縱使不能,這世上也再沒有精靈寶鑽可供偷竊了。烏歐牟和我父親各掌管着一枚精靈寶鑽,而僅剩的另一枚随着邁茲洛斯一起墜入火山之中。瑪格洛爾的背叛盡管罪惡無理,但它永遠不能重演。如果我們處決他,豈不是以殘殺親族的方式懲罰殘殺親族的兇手嗎?這場沖突始于魔茍斯蠱惑費艾諾,令他舉劍指向芬國昐王的咽喉,如今若以費艾諾之子命喪劍下作為終結。難道就這樣逃不過注定的結局嗎?在阿爾達最偉大的議會中,流血必須戰勝文明嗎?”
“處決他!”平民坐席中一個孤獨的聲音喊着,一遍又一遍,然後這喊聲如寒風夾着暴雪從山頂呼嘯而下,越來越響亮,越來越猛烈,凍結了埃爾隆德血管裏的每一滴血液。他的發言結束了,但仍有時間剩餘,他望向他的父親,正好與之四目相對。他仿佛看到阿爾玟和埃爾洛斯的眼睛,遠遠地從對面望着他。
“我要說瑪格洛爾确實做過一件聰明事。”埃雅仁迪爾說。即使在白天,他也閃着光芒,他的綠色手杖像蠟燭一樣明亮。他用很輕的聲音說,輕到只有埃爾隆德一人能聽到他的話:“他把你培養得能言善辯,也許他知道有一天你會以此救他的命。”
第一天庭審散席之時,埃爾隆德收到菲納芬的邀請,與他的族人共進晚餐。邀請由一位年輕的信使女孩送來,她是他們共同的遠親,穿着代表菲納芬家族的顏色,用精确而嚴格的語氣說話,如同至高王原音再現。他接受了邀請,女孩則為他引路。
“那瑪卡勞瑞殿下怎麽辦?”他問她。
“囚徒将會被送回監獄看守至審判完結,埃爾隆德大人。”她回答道,“由于他那次衆所周知的出逃……”
“別管我了,埃爾隆德,”瑪格洛爾說,“能待在監獄裏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你來幫我,我感激不盡……”
“除非在保密環境下與辯護人交談,否則您不能随意講話。”女孩打斷了瑪格洛爾,她很禮貌,但态度堅定,不容置疑。
“我晚點來看你,我們聊聊這個案件。”埃爾隆德說。瑪格洛爾點頭,埃爾隆德跟着女孩走了,踩着大理石地磚,穿過金色的大廳。提力安城的規模超過了中洲任何的城市,至高王的宮殿更是比整個伊姆拉綴斯還要宏大。
“至高王所有的近親遠親都可以住在他的宮殿裏,只要他們自己願意,”女孩說,也許她看出了埃爾隆德對宮殿是否有必要建得這樣大的疑問,“無論多少精靈住在這裏,都總還有空着的房間。”
“管理這麽多靈魂一定是件勞神費力的事。”他說。
“議會和各位領主的職責就是為至高王分憂。通常情況下,重生的精靈會選擇繼續效忠他們在中洲的領主,但也可以轉投他人麾下。比如格洛芬德爾大人,他可以留在這裏為圖爾鞏王效勞,但他沒有,他宣誓永遠追随您,領主大人。”
“是的。”他說。他讀過不少關于格洛芬德爾回歸中洲的學術文章,其中大部分是他的智囊團裏那些鑽研治理之道的顧問們寫的。他把文章大聲讀給格洛芬德爾聽,凱勒布莉安也在旁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或者放在他的腿上,嘲笑這些作者挖掘荒謬的主題,得到無邏輯的結論,只為了解釋一個他們不能理解的世界。
女孩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象牙色的門上除了菲納芬紋章的浮雕之外,并無其他。埃爾隆德想知道從前那扇刻有費艾諾紋章的舊大門在哪裏,甚至更早的刻着芬威紋章的那扇呢?在這裏生命不是以月或年,而是以年和千年來度量,那些逝去的時間碎片會堆積到哪裏?在回憶的界域裏,回憶又在忙些什麽?
她的手輕輕一揮,門就開了,她為他通報:“埃爾隆德,埃爾達的領主,瑪卡勞瑞·卡那芬威的辯護人到了。”她說瑪格洛爾的名字時有一點特殊的變音,這讓他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
“我好像認識你。”他說。
“是的,”她答道,“我曾是您母親的侍女,源自多瑞亞斯的辛達族。邁茲洛斯用他的劍刺穿了我的心髒。”這輕描淡寫的回答讓埃爾隆德打了個冷戰,他永遠都不想再看到這樣的慘劇發生了。
一張為盛筵而準備的長條桌沿着牆邊擺設,精靈們坐滿了約一半的位置。菲納芬王的座位空着,但凱勒布莉安已經在旁邊就坐。女孩引領埃爾隆德坐在他妻子身邊、至高王右手第三個位置上,這是相當尊榮的位置。
凱勒布莉安身着菲納芬家族标志性的黃色衣裙,她轉過身面對埃爾隆德時,裙擺盤旋呈現烈焰般的質感。她的秀發又盤成繁複美麗的發髻,一絲不亂。
“費艾諾家族的埃爾隆德,”她以一種柔軟溫和但帶着戲谑的語氣招呼他,“你今天的出場方式真是石破天驚,但将來如果再有類似場合,你可否事先撥冗通知我——你已轉換門庭?這樣我會配合穿着費艾諾家族的紅色,而不是這種菲納芬的黃色。”
“我并沒有想弄得這樣高調。”他說。凱勒布莉安為他倒了一大杯酒,然後舉起自己的杯子說:“我有點期待傳令官的宣唱那些名銜之後,你會上前自稱阿爾達之王呢!你在庭上說,‘我們聚在這裏不是為了研究我是誰的子嗣’,到底是什麽意思?你想要繼承誰的王位嗎?”
“不,”他說,“如果我想要王位,在中洲一早已經擁有了。我的意思再簡單不過——我不想和至高王就身份問題争論。”
“你很幸運,吉爾-加拉德及時幫你解圍,不然菲納芬一定會命你做出選擇。茶歇的時候吉爾-加拉德跟我說,他很想知道為什麽你決定做瑪格洛爾辯護人之前沒有征求他的意見。我告訴他,我跟他一樣。”
“很抱歉,”他說,“我應該事先告訴你們,我知道。但是諾丹妮爾和阿塔瑞爾來得非常突然,這一切都發生得非常突然。我已經盡早派人給你送了信函。”
“是啊,你想得真周到,但你本可以親自送信給我的。”
“還有一件事,”他說。她饒有興味地揚起眉毛,惹得他微笑起來。“諾丹妮爾給了我一群費艾諾家族的好馬。我知道你偏愛辛達族的坐騎,但是……”凱勒布莉安大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反射着溫暖的燭光。旋即她有點害羞地稍微低頭,雙手掩面,這時他看到她胸口那道令他久久不能釋懷的長疤,已變成一條顏色微紅的淺印。如果不是他原本就知道那條傷疤的位置,如果不是他一直在留意那條傷疤,他根本不會發現它的存在。他們到底是怎樣治好了她呢?
“我的阿爾達領主大人,你在盯着我的胸部嗎?”她用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輕聲細語問他。“太失禮了!想想你的三位父親,他們竟沒教過你對待女士的禮節嗎?”她眼裏閃着調皮的笑意,他俯身親吻了女士的手背,才發現她的領口設計非常低。
“你的傷真的治好了。”他說。
“我早就告訴你了……”她又好氣又好笑,用她那蜜糖一般甜美的嗓音嗔怪他。
“我現在相信了。”
“我已經痊愈了,我很好。”
“我很高興,”他說,“真的太高興了。”
“你今晚會與我同住嗎?”她低聲地、急促地問他。
她想要他怎樣?為什麽她不能給他些空間?他們終于重逢了,難道這還不夠嗎?
“是,”他答道,“你住在王宮裏嗎?”
“就在王宮裏,”她說,“我剛剛回到提力安城,重新開始适應精靈生活時,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
傳令官通報聲傳來,至高王駕到,所有精靈起立迎接。他走走停停,與沿途經過的貴族們寒暄,輕吻女兒加拉德麗爾的手,在入座之前還擁抱了他的王後。第一道端來的是豐盛的炖菜,大塊的肉浸在濃郁的醬汁裏,并佐以新鮮時蔬。在維林諾之外的地方,現在是什麽季節?是冬天嗎?還是春天?他的女兒還好嗎?埃爾隆德意識到,阿爾玟的孩子現在應該已經斷奶并開始吃固體食物了。他想知道自己的外孫喜歡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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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隆德正在和格洛芬德爾以及圖爾鞏談論幾位曾居于伊姆拉綴斯但還未西渡的剛多林遺民,凱勒布莉安把他拉走,穿過秘密通道和一座四周有圍牆的花園,最後到達她的居所。這裏也裝點着菲納芬家族的黃色,還有小書櫥和畫架。
“你經常畫畫嗎?”他問。
“剛開始我畫得不好,但我有五百年的孤單夜晚來練習,所以進步很大。”她說,“不說那些了,今晚你在這,我真的很高興,埃爾隆德。” 她吻他的耳朵,濕潤的舌尖輕觸他的耳垂,酥麻的感覺從那裏傳遍他的全身,但他強迫自己如冰封般一動不動。“每個夜晚我都在想你。你可知道有多少次,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呆呆地看着月亮在我的陽臺升起又落下。孤寂打濕我的身體,我渴望你在身邊。在我的夢裏,你也一樣無法入睡,你也在想着我,并凝視着同一個月亮,然後我的手……”
她的手摸索着解開他的腰帶和長袍,他試着停止強迫自己,試着不再冰封,試着給她回應。曾經這種回應就像呼吸一樣自然而輕松。她的手輕撫過他的腰間,然後他看到——或者只是想象到——她眼中的一絲迷茫。“我想要你,”她說,“我想要的只有你,我的愛人。”
“我也是。”他說。她捧着他的臉,踮起腳,張開雙唇,熱情地吻他,他回以同樣的吻。她把他推進長椅裏,然後爬到他的腿上,濕漉漉的皮膚貼着他的肚子,他繼續嘗試着給她想要的回應。她向後挪了挪,讓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腿,再滑過她的心,在她被孤寂打濕的心上輕輕地摩擦。她連連嬌吟。“噓……”他在她耳邊說,手上卻加了些力道。她的頭向後仰着,發辮依然整齊精致。他開始用一根手指,然後兩根,感受着她緊致、熱烈又濕潤的包覆。他帶她來到愉悅的邊緣,融入她喜歡的節奏,聽着她的喘息。當他帶她攀上巅峰時,她伏在他身上不受控制地全身發抖。她忘情地吻他,然後蜷縮在他懷裏,他緊緊地擁抱着她。她面色紅潤,香汗淋漓,就像戰争即将結束時,放棄了永生的阿爾玟,因獲得了人類脆弱的活力而全身發燙。
等待凱勒布莉安回過神來,他輕輕地将她放下,然後站起身。
“埃爾隆德,”她說,“時間還早呢,你去哪裏?”
“我得去看看瑪格洛爾的傷勢。”他回答。
“讓我也陪你一會兒吧,不會太久的。”
“我沒事的。”他說。
“埃爾隆德。”她說。
“真的沒事,安。”他說。
“我想要,”她說,“我想要陪着我的丈夫。”
“我也一樣。”他嘴上這樣說,心裏卻在大罵自己是個騙子。他背過身,以免被聰明的妻子看穿。“比什麽都想。但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安,我……”
“你去吧,”她說,“做完就回來,我會一直在這裏,我會一直想你。”
“我也想你。”他說。
“我可以把糖果含在嘴裏,”她笑靥如花,妩媚而含羞。他記得曾經這個笑容就能将他點燃,令他瘋魔。如果他現在轉身停留,讓她繼續,她是否會認為他軟弱失控又無能?
“別在這時折磨我。”他說,她笑了:“快點回來。”
“會很快。”他說。心裏卻祈求瑪格洛爾不要恨他,因為此時他盼望他有一身整晚也醫不完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