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盜墓(修好了)
荒山多野冢,財錦動人心。
世道不好,當老老實實地種地養豬,養不活一家子老小的時候,就有那膀大腰圓的漢子們從事暗地裏的“生意”。于專業的說,是摸金,有傳承的門派,有約定俗成的規矩。
也有那剛從地裏刨食的農家漢子角色轉換過來的新人,不入流,沒有經驗和見識,只憑着一身的膽氣與力氣,是為盜墓賊。
王武就是這樣一個農家漢子,一個新手盜墓賊。
他二十出頭,長得高高大大的,與身材相襯的,是一臉的忠厚老實,看着就是好欺負的模樣。若不是連年的天災人禍,土地都荒廢了,這樣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是不會幹這樣挖人祖墳的缺德事情的。
他害怕報應。
然而,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早年裏,王武的爹娘就生了重病,耗盡了所有的家財,撇下他獨自一人,雙雙去世了。王武沒本事,只曉得種田,窮當當的娶不起婆娘。但按理說,這樣一個人,即使再窮困,然而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如何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
這王武正當壯年,力氣是大的,莊稼把式純熟,甚至打獵砍柴都能做得,居然活不下去了?
卻原來是安南縣縣太爺的緣故,那姓馬的缺德鬼,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卻是一副黑透了的心腸。他四十好幾才考上同進士,之後,上上下下地送禮打點,求了人,許了願,千方百計才得到了縣令一職。
他唯恐自己年紀大回不了本,最是貪婪不已,行事從來不知節制。
自打姓馬的到任以來,安南縣本來就高昂的人頭稅就越發離譜起來,整整上漲了七成,還有禾苗稅、耕牛稅、畜禽稅......一年更是要過五六回生日,七八回納新,變着法子要人上門送禮錢。
本來就窮苦的安南縣,給他這樣七搞八搞幾下,真的是幾近赤貧了。每日裏不知道多少人暗地裏詛咒他、唾棄,然而應了那句老話,禍害遺千年,馬縣太爺活得越發滋潤了,心寬體胖,噸位是一個勁兒的上漲着。
王武心裏仇恨,卻無法可想,也只得去幹些損陰德的勾當,混口飯吃。
這一回的買賣很幸運,是馬彪馬老大給帶的隊,每人都能分上十來兩白花花的銀子,相當于一個三口之家辛苦勞作一年的收入了,跟來的漢子都知道是遇上大買賣了,心裏既是興奮又是擔憂。
要說這盜墓,向死人借財,前程最是難言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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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願意死後被人打擾,被開館摸屍,被扒去遮羞的好衣裳,以及陪葬的最愛和防腐的寶物。因此,越是大墓越是兇險,簡直到了步步是機關、重重是陷阱的地步,稍不留意就會把命賠給墓主,也算是應了那句‘人為財死’的老話了。
但馬彪這人不同,他祖上往上數三輩都是幹這行的,在四裏八鄉,是手藝是出衆的一人。有他帶隊,二十幾個漢子心裏也算是有了底,躍躍欲試起來。
這次的消息來得也奇,不是哪兒聽來的傳說野聞,也不是殘缺的縣歷上的記載,而是一個地主家的少爺,自個兒帶着消息和錢送上門來的。馬彪在試探了幾回之後,就知道這事情靠譜,雇主是個不知道暗地裏規矩的‘少爺’,又不會武,最是好欺負不過的,故這買賣也就紅紅火火地開張了。
說起這少爺,名叫李志的,也真是個奇人了。
奇在哪裏?
這奇就奇在他明明是鄉紳家的獨子,父母雙全,生活無憂。一日,午睡起來,卻是發了癔症,嘴裏一邊念叨着‘滿天神佛保佑’、‘多了一輩子’這類的胡話,一邊發了瘋似的往自家的書房裏跑。
這李鄉紳祖上也曾出過舉人,家裏有不少書,可惜後輩子孫全是些不争氣的,只好那黃白之物,于治世治學上無一點兒的天賦,故那些尋常窮困學子可望不可及的好書盡皆被李家放着發黴。
李志神情激動地在自家閑得發了黴的書堆裏,翻找到了一本舊書,又像是神鬼告之一般的,在書面的夾層裏取出了一張古墓地圖,圖上的山山水水,以及紅點兒标出來的寶藏,直叫這李志紅了眼。
在十幾年之後,李志清楚的記得,那一天他家來了一批黑衣銀帶的武士,個個龍行虎步,剽悍不已,連當時的縣太爺都跟在那個領頭的人身後,點頭哈腰的,一臉的谄媚。然後,他們在自己的書房找到了這本書,以及藏在書裏的圖紙。
再然後,絕鳥山那裏就被挖掘出了大量的寶藏,直叫新帝龍顏大悅,十分從容地赈災、開設學堂等等,只一年時間就坐穩了皇位,手握天下權柄。雖李家也得了賞賜,從此成為大富之家,但相比于那批財寶,相比于那些武士的錦繡前程,李志的心裏就像被蛇咬了幾口,嫉妒得不行。
這些本來都應該是他的。
他的財寶,他的好前程。
他很愛財,但相比之下,他更加想要得到前世從未得到過的權勢與力量,那種叫縣太爺都要彎腰的力量。
他不要一生碌碌無為,和他的祖祖輩輩一樣,做個土財主,靠着土地裏的租子算着一分一厘地過日子。他不甘,他怨恨,他恨上天不公,他沒有路遇英主,沒有機緣功成名就,沒有嬌妻美妾相伴左右,衣錦還鄉......
每每想起那些苦悶的日子,李志心裏難免沉郁難堪,他小心攏了攏藏在胸前衣襟裏的“藏寶圖”。
這人滿臉的急切貪婪掩都掩不住,終是混了頭。
因為急于得到那批龐大的財寶,向他記憶裏的新帝效忠投誠,于是,這個在家人眼裏變得頗有些古怪的鄉紳家的少爺,就連夜帶着那張地圖,以及從家裏竊取的300兩銀子,偷偷地離家出走了。
翌日,在鄉紳婆娘的嚎啕大哭聲中,鄉親們還知道他留下了一封信,信裏信誓旦旦地說要去找什麽富貴前程,什麽封侯封王......
知道了的人也只是搖搖頭,嘆一句:瘋魔了吧!
朝堂上的皇帝老兒年歲不大,卻是個好玩好酒色的,昏庸無能,又自大自負。他身邊更是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奸佞小人,直将那些忠于王室的老臣賢良排擠得沒地站了,一再貶斥,勉強生存罷了。
于是,天下那是人心浮動,貪官污吏四起,民不聊生。
每日裏,活不下去餓死的人那是數之不盡,無從計數,連亂葬崗裏的烏鴉近來都撐得想換換口味了。由此可見,世事艱難。
想那李鄉紳的獨子不愁吃喝,卻偷了家裏的半數的銀錢,去尋什麽富貴列侯。
可不是瘋魔了嗎?
不管鄉人如何喟嘆嘲諷,那李鄉紳的兒子,名叫李志的小子早就顧不上了。他一門心思要去撞大運,一心要過那人上人的生活,自然心裏火急火燎的,跟要和相好的困覺似的,竟是大發神威拉起了一幫子混混痞子盜墓賊什麽的,要去尋那古墓寶藏。
好好的要去幹那缺德的勾當!
然而,李志本就不是這塊料子,又沒接觸過相關的人、事、物,被領頭的馬彪一套話,就不知不覺地交代了七七八八。馬彪一個自小就盜墓發死人財的,又是家學淵源,自然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最是會抓準機會。
他見李志話裏話外的意思頗為靠譜,也就貪心大發地想要幹一票大的。
李志總算沒有蠢到底,知道把藏寶圖貼身放好,馬彪也怕他還有什麽沒有說清楚的,遂也就帶上他去深山裏頭。
這一行人,陰差陽錯的,不知幸也不幸的,引出了一個本不應出現的人物。
世間種種本有定數,多了一人可如何是好?
卻說這群大小盜墓賊帶着他們的雇主和一個當地的向導,浩浩蕩蕩地就投身于遼南的十萬大山裏,就像是一滴水珠子入了大海一樣,連點波浪都激不起。他們要找的是一座叫做‘絕鳥山’的山峰,顧名思義,是一座絕了鳥跡,沒有鳥能生存的山峰。
好在有地圖,雖路途艱難,好歹是有盼頭的。
正是夏季的好時候,樹木郁郁蔥蔥的,最是繁茂無比。然而,一行人在這些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子晃蕩上十好幾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尋摸到,只滿眼的綠,時間久了,也叫人氣悶。
荒郊野嶺的,馬彪這個時候可就沒有這麽客氣了。
“李少爺,咱們還要多久才到地界?兄弟們可都急了。”
馬彪人高馬大,力氣也大,拿那蒲扇一般熱烘烘的大掌往李志的小身板上一搭,身上的汗臭味以及土腥味就差點叫李志熏暈過去。
李志也感覺不對了,在最初那陣腦子發熱過去之後,他清醒了不少,離家出走的理智也回來了,對于自己先前沖動莽撞的行為後悔得不行。這些可都是些亡命之徒,自己怎麽就找了他們?等得了寶藏,他們可是會分給自己多少?
李志努力克制着心裏的恐懼與不安,将事情盡量往好處想。
然而并沒有卵用。
馬彪原本客客氣氣的假模樣早就不耐煩地摘下來了,露出真實的猙獰面孔。他直接命人給李志搜了身,又五花大綁起來,磨刀霍霍,向對待待宰的豬一樣,将李志扔在了一邊。
這藏寶圖是真的。
摸着那圖紙,估摸着年代,馬彪多年盜墓的經驗這樣告訴他。資深盜墓賊的眼裏放出熾熱如火的光芒,恨不得飛到目的地大幹一場。
“大哥,這個小子是不是——”
底下人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看在李志的眼裏,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少爺立馬就吓哭了。
馬彪卻滿臉笑容地暫時放過了他,只使人看着他,不要叫他跑了就好。
這人說不得還有什麽沒有交代出來的,馬彪細致地心想。
況且,這活人在地裏,也有許多‘妙用’的。馬彪陰冷着眼,心狠手辣地計劃好了李志最後的用途。
于十萬大山裏,即使有詳細的地圖,要找到目的地也是沒有那麽容易的。地勢會變化,總有與地圖對不上的地方,這時候就得靠着經驗豐富的盜墓賊慢慢辨認,尋摸,過程顯得漫長而艱辛。
幾日後,皇天不負有心人,最終,還是叫他們一行人找到了一座極為相像的山頭。
馬彪興高采烈地正要帶着人進山呢,誰知,那山上竟是飛出了兩只鳥。
紅嘴兒灰色的鳥,兩個成人拳頭大小,想當做沒看見都不能。
頓時,馬彪就黑了臉,氣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繼而罵罵咧咧個不消停。
而去南邊探路的小子卻給他帶回了好消息。
南邊不遠處,也有一座與目标物很像的山峰,并且,他們瞅了半天,愣是沒看見一只鳥。
可不就是好消息嗎?
他的運道來了。
馬彪搓了搓厚實的手掌,目光如刀。
尋找墓穴入口的過程很不順利。殺千刀的老天爺偏偏要擋人財路,在這個時候下起雨來了。大雨泥濘了土地,人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無比。
你說這個寸勁,忒倒黴了!
馬彪帶着他的人一寸一寸地搜索那座山,取樣山上的土,嗅聞墓土的氣味。
令人興奮的是,他們已經能夠确定底下是存在墓穴的,且是難得的大墓。即使不是李志那小子千方百計想要進去的墓穴,也是埋金藏銀的寶穴、福地。
因此,縱然天公不作美,一行人包括沒幹過粗活、笨手笨腳的李志都很高興,仿佛已經看見金山銀山、富貴榮華就在眼前對他們招手、媚笑,一個個的和磕了藥似的,牟起勁來幹活。
三天後的午時,衆人久尋的地下墓穴終于揭開了神秘的面紗,露出令男人們蠢蠢欲動的瑰麗風姿來。
馬彪藝高人膽大,率先領頭進入眼前一人寬的小洞,他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只看見他身影一閃,整個人就沒入洞穴中,像一只敏捷的黑狐貍。呵!這也是一只貪財的老狐貍。
其他人的身手就沒什麽看頭了,一個一個的,老實得和鹌鹑一般,一點賣酷耍帥的想頭都不敢,就怕摔下去。
等所有人都下了洞,死寂死寂的山裏完全沒了生氣。大雨磅礴,唯有地上留下了一個黑洞洞的盜穴,像是一只夜行的兇獸,潛伏在陰影裏,饑渴地伏擊着下一個的來到這裏的人......
待入了洞,一路走來,大漢們幾乎是貪婪地看着周圍的一切,沿途那些精雕細琢的墓馬墓人,瑰麗細膩的壁畫,宏偉高大的墓門......火把不夠光亮,但只粗略地看見外圍這樣的富貴氣象,可想而知,這墓穴深處會有多少稀世的陪葬珍寶!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盜墓賊最是貪婪不過,本就是為了錢財放棄了祖宗家法的人,不惜開棺辱屍,偷盜陪葬,故此這一行人漸漸失了理智與必要的警惕,神色裏紛紛露出得志猖狂的情緒來。
唯獨馬彪還保有幾分冷靜自持,這就是資深老鬼與新人之間的區別了。
他敏感地覺察出了不對。
這一路上無風無浪的,過于太平了!但哪一個墓主人願意死後被人打擾,甚至偷盜、侮辱屍身?但他們走了快半個時辰,已經走過長長的甬道,就要接近側墓室了,卻一個機關都沒有遇到。
這太不同尋常了!
馬彪心裏發緊,聽得後面幾個毛頭小子早早地說着出去花天酒地的計劃,暗自後悔自個兒想要吃獨食,帶了這群沒經驗的蠢貨出來。偏這墓來歷大得出乎他的預料,即使馬彪再自負,也不敢說自己能帶着財寶全身而退。
這墓——
說時遲,那時快,馬彪剛踏上一座陰橋,前方隐隐可見側墓室的蹤影,就只聽得一聲凄厲詭異的尖叫聲,不似人聲,仿佛是從九幽地獄裏發出了惡鬼的呼號一般,衆人皆驚呆了,面露恐懼驚異之色。
肉眼幾不可辨的一道黑影閃過,馬彪刀山火海各個鬥裏練出來的警覺救了他一命,在千鈞一發之刻,本是排在第一位的大漢稍一矮身,讓出了一個頭顱大小的位置,緊跟在馬彪後面的漢子就沒有這麽好運了,甚至來不及驚叫一聲,就生生地被奪去了大好頭顱。
切口幹脆利落,漫天的鮮血噴灑出來,每個人都淋了一頭一臉的血,而那沒了頭的屍身僵立了一刻,就在衆人的驚叫聲裏轟然倒下。
死亡,來得這樣的突然,叫人措手不及、茫然無措。
而兇手極為嚣張地站在他們不遠處的橋欄上,大口大口地啄食它的食物。
那死人頭顱裏,營養最為豐富的腦漿。
李志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卻沒有見過這樣兇惡的情景,他一頭一臉的血,尚且帶着熱氣的腥味兒,叫人作嘔。對于鄉紳少爺來說,這委實是太刺激了些,令人接受不能。
于是,他就這麽慘白着臉,不争氣地暈過去了。
“馬老大,那......那是什麽鬼東西?”
有膽子大的漢子此時已經回過神了,正戰戰兢兢地盯着不遠處的兇手,不敢稍有動彈,唯恐引起它的興趣來。那十有八九他要變成地上的倒黴蛋的下場了。
“可不就是鬼東西嗎?”
馬彪冷笑,握緊了右手上的刀,防備着。
“什...什麽?”
“這是鬼枭,專門吃人腦漿的怪物,這特麽是被人當看門狗養起來了。”
随即,他面色冷肅,聲音緊繃地下了條命令。
“要命的都給勞資不要動,鬼枭最喜歡會動的活物了,且只喜歡吃腦漿,不想死的就拿好了刀,等它過來再一刀弄死它。”
他又啐了一口,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這鬼東西快得像只山貓一樣。”
等待是漫長的。
特別是當人面臨死亡的威脅,且耳邊響着鬼物啄食踔飲人類腦漿的聲音。于這個安靜的墓穴裏,氣氛越發的緊張。相對比這下,已經光榮昏倒的李志就幸福了許多。
鬼枭吃幹淨了所有的腦漿,它很是随意地将死人頭一扔,然後就快如閃電地沖向了下一個目标。
欲要擇人而弑。
在生命的威脅下,人的潛力是無窮的。漢子們恐懼地驚叫着,有的着急地往後退,有的縱身跳下橋,也那人品低劣的,更是推了身邊人一把,下意識地拿人做肉盾......即使馬彪一再號令他們要冷靜,也沒有什麽作用。
鬼枭屬鬼物,生于極陰之地,由數萬只枉死的鳥魂聚集生成,生性喜食人腦髓,是最兇惡、陰毒的一類鬼物,它鋒利帶着劇毒的鐵爪,只要那麽輕輕一劃拉,人腦袋就瞬間掉下來了。
好不凄慘!
一群人野心勃勃地想要盜墓,學得些粗淺的探穴挖墳的知識,也能打,能跑,卻在這種頂級的掠食者面前不堪一擊。一片混亂之後,終究還是鬼枭自個兒吃飽了,主動離去,才留下了衆人一條命來。
即使活下來,衆人基本身上也都帶了傷,擦傷、刀劍誤傷等等,不一而足,盡管活着的人顯得狼狽不堪,但死去的人更加多。
馬彪臉色陰沉得像要滴下水一般,勉強忍下心中的怒火和恐懼,仔細數過人數,這人只剩下了十一人,其他的不是被鬼枭殺死,就是慌不擇路地跳下陰橋,掉進劇毒的水銀池裏,那下場,不說也罷。
之後,馬彪又從死人堆裏翻出了李志那個膽小鬼。諷刺的是,只有他昏迷得早,雖一身的血污,卻毫發無損。鬼枭喜愛活食,不屑于束手就擒的獵物,故此,李志雖身上被濺了不少血,卻是所有人裏狀态最好的一個了。
草草地收斂了一下淩亂的死屍,每個人的情緒都極為不好,這漆黑死寂的古墓,四周透過毛孔滲透進骨子裏的陰氣,叫人不寒而栗。即使最精美的壁畫和鑲金帶銀的長明燈都無法讓他們心暖起來。
馬彪看士氣低落,知道不好,但辛苦了一路,就此原路返回,什麽都沒有得到,他又是不甘心的,也折了臉面。他已經年近不惑了,于盜墓這行又能幹幾年?外面的世道不好,沒了錢,他一家老小,家裏的奴婢小厮怎麽養活?
他也是有能耐的人,索性拿出了被他貼身保存好的藏寶圖,聚齊所有人,指着圖上的紅點,說了一番鼓動人心的話,先是深情地敘述了大家一路走來的艱辛,又是暢想了發家致富之後的美好生活,對先前的死人是只字不提,終是重新提高了士氣。
大家又摸索着,繼續上前路去了。
自然,這一回,不要馬彪提醒,所有人都小心多了,說是走一步看三步都不為過。
後面的路又恢複了最開始的平靜,沒有絲毫的機關和殺機,但血淋淋的現實已經打醒了他們,沒有人再敢小看這裏,也不知道這裏的墓主人還給他們準備了什麽樣的“盛宴”。
他們的幹糧帶得雖多,卻經不起長時間呆在地下。這地下墓穴大得出乎人的想象,一行人怎麽也找不到出路,更不用說主墓室了。就是之前遙遙望見的側墓室,也因為鬼枭的存在而不敢再接近。但繞路之後,就越發找不到出路了。
偌大的墓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無邊無際的迷宮,要困死所有膽敢進入它、打擾它安息的闖入者。
絕望的情緒在衆人間彌漫,即使馬彪心性堅定,也不禁産生了動搖。而随着時間的發展,漢子裏有人病倒了,起初只是咳嗽、流涕,當事人沒有在意,當後面就漸漸變成了咳血,大口大口的,像是要流盡了體內所有的鮮血。
最後,那個人血盡而亡。
而這只是開始。
仿佛是一種墓穴特有的疫症,一個接一個的人病倒,死去。短短三五日的功夫,就只剩下五個人了。
他們如今再不敢奢望能找到主墓室了,只求爺爺告奶奶的,想要找條出路活下去。
李志好運氣地活着,雖氣息萎靡,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但确确實實地活着。他怕了,也不敢有絲毫抱怨,只蒙頭蒙腦地跟在其他人身後,臉色越發灰敗。此時,他已然是後悔了,悔得不是去找墓穴,而是冒冒失失地一個人來,沒有帶家裏人,跟着一群沒本事盜墓、只曉得欺負他的亡命之徒。
真是悔得李志腸子都青了!
這個不知名的墓穴一條道連着一條道,岔路、拐彎、暗門時不時會出現,這五人沒有失散,卻總是昏頭轉向的,再找不回原路。
疫病與鬼枭的威脅,再加上一直沒有出路,馬彪臉色越發陰沉,漸漸生了鬼祟心思,他看李志的目光越發的晦澀。
一次休息,于墓穴裏,也不知日夜,李志神經頗有些粗壯,睡得嘴角流涎。
他不知道,馬彪已經對他動了惡念。在他熟睡之後,馬彪對與他親近的一人使了眼色,兩人一起,将李志五花大綁,然後用匕首割開了他的雙手手腕,直接給他放了血。
以血尋路
這是馬彪唯唯一會的一種邪術,也是他入墓尋寶最大的依仗。多年的盜墓,他不是沒有遇見這樣棘手的情況,但每每靠着這術法,犧牲他人的性命,總是化險為夷。
李志,背井離鄉的尋寶人,就是死透了,也沒人會在意。馬彪獰笑着,看着他醒來之後慌亂的掙紮、求饒,人血四下灑亂開來,在地上漸漸形成了一副清晰的血花圖。
馬彪幾人立馬拼了老命地記下這血地圖,然後就要丢下幾乎死掉的李志,離開這裏。
“馬老大,這樣不好吧!”
王武也還活着,此時心有不忍,想要救人一命。
“別傻了,王武。”
不用馬彪開口,其他兩人就先行拒絕了他的要求。帶上一個快死的人,還是一個心裏恨他們恨得要死的人,這不是給他們留下後患嗎?王武胳膊擰不過大腿,嘆息着給李志止了血,又留下些許糧食飲水,才頹然地走了。
李志一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死白死白的面色,不似人色。地上都是他的血,圖形已然是散亂開了,浸染到他灰色的衣服裏,幾乎成黑了。
這墓穴是會吃人的。
悄悄地似乎有人這樣說着。
遠處,好像是其他人離開的方向,傳來了幾聲凄厲絕望的尖叫,終究寂靜無聲,全部聲息都被偌大的墓穴吞噬殆盡。
大量的失血會導致休克,李志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向來嬌慣的他居然靠着一股子不想死的毅力,生生活了過來。
他吃幹淨了王武好心留下的食物,喝光了水,身體搖晃着從地上爬起來。從死亡的邊際險之又險地爬回來,李志是徹底地清醒了,他再不敢在這裏待下去了,更不敢觊觎本來就不屬于他的財富,鄉紳家的少爺灰敗着臉,顫抖着,想要找一條出路。
雖然,這希望顯得很渺茫。
難道他重活一世,什麽大事業都沒有成就,就死在這裏嗎?無聲無息的,連上一世都不如?李志不甘極了,他明明是不同的,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靠着這股勁兒,李志愣是尋了個方向,自顧自地又走了大半個時辰,但他慘白着臉,随時可能會死在路上。接着,他找到了差點害死他的馬彪和其他幾個人的屍體,都是一樣的死法,血盡而亡,到處卻沒有一點血跡。
太幹淨了!
李志麻木地看着他們幹癟的屍體,幾乎沒有一滴血,像是脫幹了水分的老鹹菜。而且——
李志慘笑,他們離開了才多久,就死了,那疫症從開始到死亡明明需要五六個時辰。
這墓會吃人!
鄉紳少爺耳邊似乎又回響起那個聲音。
他再也支撐不住了,徹底昏死了過去。
這時候,鬼枭出現了。
其實,它長得很像貓頭鷹,卻一身漆黑如墨,渾身都冒着懾人的兇煞之氣,不似善物。鬼枭望着将死未死的李志,将它的頭倒轉了360度,又轉回來,然後它想好了,決定拿這人換點實惠的東西。
它就抓起地上的人,無聲無息地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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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沐住在一座設了陣法的山峰密林裏,修行不到,從來是出不去的。密林裏蓋了一間簡陋的竹屋,是他的家。竹屋下面,是一個龐大的地下陵墓。師門的典籍裏說,那是前朝開國皇帝的帝王陵。
白沐學習蠱毒的場所,就在這地底下的陵墓裏,嗯,準确的說,是被他強大的師門鸠占鵲巢的陵墓。
師門歷史悠久,能人異士輩出,這陵墓本就是先祖被前朝皇帝威脅着建造的,後來陵墓竣工,皇帝更是要先祖陪葬。但偏偏先祖能力高絕,“善解人意”地死遁了,待帝王身死,葬入墓穴中,先祖就有仇的報仇,有賬的算賬了。
帝王的下場嘛!
呵呵!
之後,先祖控制迷惑了幾千人,使他們為他改造墓穴,廢除機關,修正風水等等,最終帝王陵成了師門的地下宮殿。連帝王虐殺了幾萬只飛鳥,惹下莫大孽障才養出的守靈的鬼枭,都成了師門的守衛。
而現在,這個守衛,給白沐送來了一個快要死的人。
想要和白沐換蛇蠍子吃。
“小樣,敢和我竹葉青大爺搶食吃,不要命了!”
“不要命,不要命!!!”
一旁的女兒紅搖旗助威,上蹿下跳的,沒個斯文鳥樣。
白沐無奈地看着兩只七竅雀和鬼枭打了起來。它們都是師門的鎮守靈寵,卻一貫的不和,為點吃食,就能完全不顧幾百年的交情。談到食物,竹葉青說話就能順溜得不可思議!
“你個啞巴鳥,連話都不會說!哎呦哎,你小子敢來真的。”
竹葉青不積口德,對鬼枭上了鳥身攻擊。鬼枭雖武力值爆表,卻不向七竅雀一般善言,往日裏為此自卑不已,此時被該死的灰毛鳥戳到痛處,可不就是來真的了。
不過,女兒紅也加入進去,二對一,一時間也勢均力敵,恰逢對手。
白沐還是少年模樣,也是少年心性,雖獨自生活在密林之內,不見外人,卻對外間向往已久。故此,難得一見的活人,自然引起了他的興趣,不惜耗費了一條續命蠱,将那人的小命從閻王爺手裏搶了回來。
能在先祖的陣法與蠱毒中創上一回,不死,這人也是有極好的運道了。
白沐見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了,又是難得的能喘氣的活人,不禁手癢,沒多大功夫,就不經人同意地往他身上下了十來種蠱毒。然後,外表看似溫軟的少年,就伶手俐腳地把人扒光了,只留一條裏褲。
少年漂亮的臉上滿滿是興奮,緋紅的小臉,晶晶亮的大眼睛,粗看之下很是令人心生好感,誤以為是害羞的男孩子。
但實際上嘛!
學蠱毒什麽的,就沒一個是正常人。
看看他不知道哪裏變出來的銀針、小刀、火折子......就知道了。
可憐正昏迷的李志,雖然堪堪被救回了一條性命,卻先是被人下了亂七八糟、十多種不知道相克不相克的蠱蟲,然後被人紮針、放血、燒掉眉毛,簡直是慘不忍睹!
白沐很高興,非常高興,比竹葉青與女兒紅好運氣地獵到一只山豬崽子,帶回來給他吃還要高興。他已經晉級為中級蠱毒師很久了,卻久久不能再升級,不僅是因為金光蠱極難煉制,也是因為他閉門造車,缺少活人試驗的原因。
而成不了高級蠱毒師,煉制不了金光蠱就出不了師門的陣法,出不了陣法就沒有活人做實驗,這是個令人無奈的死循環。
先祖也沒有想到,他的不知道多少代的弟子會這樣苦逼地被困在師門裏。說到底,還是怪白沐那個不靠譜的師父,誰叫他剛收了徒弟,就興奮得過了頭,一命嗚呼了呢?
白沐靠着兩只七竅雀的喂養,活到十六七歲也真是不容易!
少年愉快地對李甲上下其手,他幾乎可以看見迷人的金光蠱在不遠的将來對他招手了。
耳邊的噪音自然而然地就被忽視了。。。
“啞巴,你敢弄壞大爺最漂亮的毛,大爺還沒有媳婦呢!我跟你拼了!!!”
竹葉青悲憤極了,縱身就撲向鬼枭,與它厮打起來。
“拼了,拼了。”
“嘎啊!”
鬼枭嚣張地扔掉了竹葉青的頭毛,腦袋轉了270度,莫名地,這種兇悍的鬼物也有些可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修好了,現在和還接不上,明天阿癡修,不過大致的東西不會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