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呼——”
一道煙圈搖搖晃晃地從眼前升起,竟然是個完好的圓,雖然有些歪歪扭扭,但到底是個圓。
姜南情看着這圈,不由得樂了,正想叫譚元朗也來看看他的傑作,一回頭,卻見他正坐在整個夜總會最好的位置裏,和一些西裝革履的大人物們談笑風生。
他瞬間有點意興闌珊,皺着眉頭揮手搗了這煙圈,仿佛又是這煙圈,惹了他不高興。
這裏面真熱啊,他松了松系得有些緊的領帶,再把襯衫的扣子解了兩顆,這才感覺好了些。一擡頭,譚元朗正向他招手。
躲到這裏他都看得見?
姜南情認命地将頭往牆上一靠,仰天嘆了口氣。
無奈地站直了身子,一道黑影已經将他蓋了個嚴實。
“又鬧情緒了?”譚元朗的聲音壓在他的耳邊,他想不聽都難。這是一個無人注意的小角落,身前還有一根圓柱和一道帷幔,若不仔細,想要發現這兩個人,着實有些困難。
“沒有,就是有些……悶。”姜南情斜起眼看他,說道,“不像你,總是這麽游刃有餘。”
譚元朗低低笑了聲,拍了拍他的頭,說道:“好了,別忘了,今晚還有任務,由不得你。”姜南情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沒精打采地應道:“是是是,任務第一!”
譚元朗正轉身,聽到他這話中的不滿,便停下動作,回頭看他一眼。姜南情笑道:“看什麽?”譚元朗索性又轉回身,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滿意地笑道:“看你好看啊。”
姜南情給了他一肘子,說了聲“走了”,便頭也不回地繞過他走了出去。譚元朗跟在他身後低低地笑,尤其是在盯着他後脖子那一抹粉紅的時候。
這場party已經接近尾聲,幾位大人物紛紛舉杯,來慶祝這一筆好生意的成交。一回頭,就看到譚姜二人一前一後地走來。
慶祝酒宴怎麽能忘了這兩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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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party的主人中井立刻張開了懷抱,熱情地歡呼道:“tommy桑,john桑,這種時候怎麽能少了你們呢?來祝我們合作愉快!”這是個日本人,操着一口蹩腳的英語,聽得姜南情直想掏耳朵,然而還是要微笑着接過他遞過來的香槟道謝。
他們化名Tommy和John,扮作海歸的日本富二代混進這一圈人裏,可不是為了這個二缺一樣的中井。譚元朗收到姜南情一個無語的眼神,笑得越發開了,徑直走到那位坐在日本主人對面的看起來四五十歲、正襟危坐的日本官員身邊,大大咧咧地坐下,說道:“那就,合作愉快咯!”
一群人跟着開懷大笑起來,一副言談甚歡的樣子。姜南情抿了一口香槟,就見身邊飄過陣陣香氛,輕柔的裙擺如波浪般流過,五彩缤紛,伴随着聲聲笑語。
自然都是些日語。姜南情皺起眉頭,看向了譚元朗,譚元朗卻晃動着手中的香槟,将那些濃妝豔抹的女子一一掃了個遍,才把目光落在姜南情身上。
果然,中井站起來說道:“各位先生,這是一點小意思,請自選吧。”
姜南情倒不知道銀座夜總會裏的陪酒女也可以作為禮物的。他盯緊了譚元朗,突然又笑了起來,天真一般地問道:“哥,你選誰呢?”
譚元朗微微笑起來,他身邊的日本官員已經站起身去挑選中意的女子。譚元朗向姜南情招了招手,姜南情便起身坐到他身邊,附耳過去,正好擋住了周圍人好奇的目光。只覺譚元朗輕柔而溫暖的氣息噴在自己的耳邊,整個耳廓已經火燒一般地紅了起來,更別提他調戲一般的聲音說着:“我選你。”半邊臉頓時紅得像煮熟了的螃蟹。這幾日吃到的日本螃蟹确實很好吃,可這不代表姜南情願意像螃蟹一樣被吃掉。
尤其這人,吃起來就沒個節制。
姜南情當他說夠了,正要離身,就覺耳垂被什麽濕漉漉的東西舔了一下。這人是瘋了嗎?姜南情的手一抖,香槟灑在了雪白的襯衣上,迅速擴張開去。
“怎麽這麽不小心?”譚元朗有些抱怨地問道。
中井立馬湊過來,關心地問道:“john桑沒事吧?是不是喝醉了?”譚元朗半摟着姜南情的身子,笑着解釋道:“我弟弟酒量不好,叫中井桑見笑了。多謝你的好意,可惜……”他留戀地看了看那一排姿容秀麗的姑娘們,惋惜道:“我手裏這個已經很不省事了,沒辦法再多帶一個。請原諒,我們先告辭了。”
中井看了看譚元朗懷裏眼神迷離,雙頰緋紅的姜南情,果然是喝醉了的模樣,頓時對譚元朗的說辭表示理解,親自送他們到了門口,特地叫了自己的車囑咐司機先把二人送到下榻的酒店。
有錢人的車子就是不一樣,前後座之間有一塊擋板,拉上了擋板,司機便聽不到在後座的人說話了。
确認了隔音效果,姜南情便果斷坐直了身子,離開譚元朗遠遠的。
“你離我那麽遠幹嗎?怕我吃了你?”譚元朗有些好笑。
姜南情卻是撫了撫自己的劉海,問道:“東西放好了?”
譚元朗點了點頭,說道:“這點小事還做不好,我還怎麽混?”姜南情想想也是,抿嘴笑了笑,又轉頭去看窗外。
譚元朗盯着他的後腦勺良久,正奇怪他這兩天是怎麽了,悶悶不樂不說,獨處的時候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好像是在生什麽氣?
譚元朗松了松自己的領帶,也解了兩顆扣子,想起阿鐘對他說的:“喂,你再寵他,可真要寵上天了,小心飛走了回不來。”
開玩笑,他譚元朗的人,怎麽可能回不來?
可姜南情最近是怎麽了呢?
譚元朗心裏模模糊糊有點線索,卻不敢确定。兩人便這樣沉默着,直到司機将車子停在了酒店大門前,恭恭敬敬地來給他們開門。
門一開,譚元朗便摟着已經“醉”得迷迷糊糊的姜南情走了出來。給過司機小費,司機便千恩萬謝地走了。
姜南情一手繞過譚元朗的脖子,譚元朗的一手放在姜南情的腰上,兩個人依偎着向電梯走去。有服務員熱情地走過來問需不需要幫忙,譚元朗笑着推辭了,那人便走在前頭,幫他們開了電梯門,順便幫他們按了要去的樓層。電梯裏有攝像頭,姜南情仍舊裝醉,分明感到那只在自己腰上的手越發不安分起來,他卻連動也不能動一下,只有臉上的紅雲越發凝重起來。
好不容易進了房間,姜南情像兔子一樣從譚元朗的懷裏跳了出去,匆匆進了浴室,丢下一句:“我先洗澡。”
譚元朗好整以暇地靠在浴室門邊,問道:“跑那麽快幹什麽?要不要一起洗?”
“不要!”
譚元朗幾乎可以想見姜南情在裏面臉紅耳赤的樣子,想想都覺得好笑,再瞟一眼他們擺在桌子上的行李箱,嗯,估計他出來的時候,只能穿浴衣了。
想到這裏譚元朗心情又好起來。打開電腦,開啓定位系統,整個東京的地圖便出現在他眼前,那個一閃一閃移動的小點,就是他們的目标。
“那個日本公安的頭頭一看就是個狡猾的角色,這麽容易讓你得手,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啊。”姜南情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譚元朗擡頭看去,正好一滴水落在他的臉上。姜南情洗了頭,正拿着毛巾擦着。譚元朗移了移桌子,拿了一個靠墊放在桌子和自己的中間,對姜南情說道:“過來,坐這兒。”
姜南情這回倒是乖乖聽話了,坐在靠墊上,拿過鼠标就專心致志地操作起來。譚元朗卻接過他頭上的毛巾,給他擦起頭發來。姜南情的頭發又長又多,十分柔軟,此刻剛洗過,還帶着洗發水的清香。譚元朗見擦得半幹,問道:“要不要吹?”
姜南情正盯着電腦屏幕,聽他這麽問,便點了點頭。不一會兒,熱風便吹在頭皮上,将頭發吹得飛揚起來,尤其是劉海。姜南情的劉海也長,被風一吹便把眼睛給遮了,他嘟囔道:“吹到我眼睛裏了,你往後撩着吹。”譚元朗從善如流地将他的劉海往後一撩,露出他光潔的額頭,順便在額頭上親了一下。姜南情就像個孩子似的笑了起來。
待到頭發吹幹了,姜南情頭也不回地說道:“這人有點不對,咱們得小心點。”
“哪裏不對?”譚元朗也奇了。那個中年人看起來其貌不揚,莫非真是個狠角色?轉念一想,能混到日本公安部高官的位置,怎麽會是不起眼的角色呢?
“我也看不出來,直覺。”姜南情說罷,就見那紅點已停止了移動,正停在他們酒店外的街上。譚元朗一把把他拉起來,說道:“你去換衣服。”
姜南情已經動了起來,迅速換好了衣服,做好了裝備。
又聽譚元朗說道:“他進對面的樓了。難道真的是和計劃的一樣,要去旋轉餐廳?”
姜南情走到窗前,小心地挑開窗簾一角往對面看去。對面大樓的旋轉餐廳只比他們的房間低了一層,從這裏看去,這旋轉餐廳仿佛華麗的旋轉木馬,燈光絢爛晃花了姜南情的眼。“他來這裏到底是想做什麽?”姜南情喃喃自語道。
這邊廂譚元朗卻已經關了電腦,邊收拾東西,邊說道:“走了,事情不對。他出現在銀座,只怕也是為了引我們上鈎。”
“就這麽走?”姜南情看向譚元朗。譚元朗回看他,笑道:“那你想怎麽走?”
十分鐘後,一對蜜月中的夫妻正在辦理退房手續。“歡迎再次光臨。”酒店前臺的服務員笑意盈盈,完美體現了日本服務業的熱情與周到。
夫妻轉身離開,正看見一隊黑色西裝的男人打眼前走過,個個神情嚴肅,如臨大敵。
“好可怕的樣子。”妻子抱緊了丈夫的胳膊。丈夫則将妻子摟在懷裏,小聲說道:“我們從地下車庫走吧。反正車子也停在那裏。”
說着兩個人相依相偎地從大堂另一邊的電梯下了車庫,而那隊黑衣人直上了譚姜二人所在的樓層。一個押來了酒店經理來開門,其餘的人紛紛掏出了家夥,全都屏息着看酒店經理顫抖着手打開了房門。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面一片漆黑,連燈也沒開,整個房間只有嘩嘩的水聲和浴室的一點微光。領頭的黑衣人沖了進去,來到浴室門邊,透過磨砂的浴室門,兩個模糊的身影摟在一起。領頭人冷笑一聲,也不開門,手指一指浴室門,只聽陣陣槍響,夾雜着玻璃碎片飛濺,吓得酒店經理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卻是動也不敢動。
待到槍聲停止,領頭人踏過一片狼藉,裏面卻連一個人,一滴血也沒有。
“該死的gay!”
領頭人咬牙切齒地罵道。
而領頭人口中那對該死的gay此時正載着他們的頭頭,前往無人的郊外。姜南情一手持槍指着那個公安高官的腦袋,一邊拿着手裏的資料對着他的臉,念道:“山口新造,61歲,日本防衛省公安部副部長……”
“怎麽,你們到這個時候才來确認身份,是不是太晚了?”山口新造突然冷哼一聲道。不愧是經歷過風浪的老特務,居然一點臨危不懼。
姜南情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晚了些,我不過是喜歡記住我殺的人的名字,以後逢到他們的忌日,給他們送束花。”
山口新造嘴角抽了抽,譏笑說道:“恐怕,你每一天都要送一束花了吧。”
姜南情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說道:“怎麽可能?才記不了這麽多。哦……你弄錯了,我殺你就不會送花,你不算是人,是禽獸!”
山口新造頓時漲紅了臉,可見是被姜南情激怒了。被一個在自己眼裏沒有節操的殺手說自己是個禽獸,估計只要是人,都要憤怒吧。
姜南情卻是笑得一派雲淡風輕,說道:“你也別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你口袋裏那個追蹤器,最好還是拿出來,反正都是沒用的……”姜南情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黑匣子,繼續說道,“知道這是什麽?這是信號幹擾器,你故意開了手機讓他們來追蹤你?可惜,我們早算到了。”
山口新造眼中閃過一縷慌張,卻還是假作鎮定地看向窗外,似乎在思忖着怎麽脫身。姜南情卻連觀察路線的機會也不給他,直接往他頭上套了一個黑布袋。
譚元朗在前座叮囑道:“你小心些。”
姜南情卻是沖他笑笑,示意不要擔心。
果然被譚元朗說中了。當他們終于到了地方——東京郊外的一處墓地,姜南情才用槍推着山口新造下車,山口新造剛出車門,就将車門一關,直接打在姜南情的鼻子上,趁譚元朗還沒反應過來,摘了頭套就跑。才跑了幾步,只聽“噗”的一聲,腳上便多了一個血窟窿。“啊——”老人的慘叫回蕩在陵園外,聽起來分外恐怖。
姜南情揉着鼻子,一腳踢在他的傷口上,罵道:“鬼叫什麽,起來!”
譚元朗往他口裏塞了一塊黑布,堵住他殺豬一樣的慘叫,提起他拖着就往陵園裏走。一邊走,一邊心疼地看向姜南情,問道:“怎麽樣,疼不疼,鼻骨有沒有斷?要是斷了,我就拆了這個老骨頭的骨頭!”
姜南情仍舊揉着鼻子,說道:“斷倒沒斷,不過估計得青紫個好幾日。趕緊把他解決了,咱們逗留得夠久了。”
說着他們已經将那人拖到了一處墓碑前。山口新造一看那墓碑幾乎瞪大了眼睛,掙紮着就要跑,被姜南情一腳踢在膝蓋窩上,“咚”的一聲跪下了,正想起身,又被譚元朗一腳踩在背上,保持着贖罪的姿勢,直到被譚元朗一槍爆了頭。
姜南情關了信號幹擾器,山口新造的屬下們,終于又可以聯系到自己的頭頭了。只不過,他們的頭頭是不能活着見到他們了。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日本電視臺都在滾動播報着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現任防衛省公安部副部長山口新造死于槍殺,疑似仇殺,警方表示束手無策……
譚元朗和姜南情正在準備登機,看到這條消息,對視一眼,一個嘆着氣說道:“這都什麽世道啊?”另一個也接着說:“對啊,以後出門小心點。”經過安檢的時候,美麗的安檢員多看了譚元朗幾眼,譚元朗沖她笑了笑,她竟臉紅起來,低下頭,匆匆看了一眼就讓譚元朗過去了。緊跟着的姜南情也揚起笑,說道:“姐姐,你長得真好看。”安檢員望着笑得一臉孩子氣的姜南情,鼻子上雖然還貼着OK繃,卻叫人從心底憐惜起來。将護照和飛機票還給他,低聲囑咐了句:“以後小心點。”
姜南情笑得越發開了,認真地應下,跟上了譚元朗。
等到公安部的人拿着譚姜二人的照片來找安檢員認人,安檢員姑娘仔細辨認了一番,搖了搖頭說道:“沒見過。”
飛機跑道上,一架飛往美國的客機,緩緩起飛。
譚元朗擦了擦靠在自己肩頭小憩的姜南情的臉,蹭得一手黑,皺眉道:“以後別弄這麽黑了,難看死了。”姜南情喃喃道:“我本來就不像你,黑臉貼胡子也一樣好看。醜就醜呗。”
這是不樂意了?
譚元朗笑了起來,伸長脖子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又啄了一下。啄到第三下,姜南情已經自覺地張開了嘴,迎接他的。
這甜度剛剛好,也不太膩。兩個人都不是很愛吃甜的,每一次劫後餘生的慶祝,就如飯後的甜點,不需要太甜,只求遂了心意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