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荒野上的公寓他們會後悔嗎
日記裏的範蘋蘋, 是一個平凡普通卻認真樂觀的年輕女孩。
她努力工作,喜愛動物,還在學習烹饪, 會把做出來的點心送給鄰居分享, 将出租房裝飾得精致可愛,并且正在迎來一段甜甜的愛情。
她像無數個姑娘一樣, 過着平凡而充實的生活。
可一切都被那一晚的遭遇毀掉了, 就只是因為她獨居, 她加了夜班回家太晚。
她有什麽錯嗎?她明明就是在努力生活而已啊。
但在別人的眼睛中、嘴巴裏, 她卻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事發後的那些日記內容, 清楚地記錄下了一切。
“他們看我的眼神很讓人害怕。那天我報警後警察就來了, 所以這件事整棟公寓的人都知道。我不需要他們心疼我可憐我,但我讨厭他們用那種好像是我做錯了事的眼神盯着我。”
“我今天在家裏好好打扮了一下, 準備出去和小哥哥約會,他就在樓下等着我出去。可當我下樓的時候, 正好看到那個老太婆在和他說話。老太婆問他等誰,他說了我的名字, 然後她就說‘小夥子啊, 你怎麽會跟她那種當小姐的人在一起呢?前些天她還勾引她樓上那大小夥呢!結果倆人睡完了, 她就把人給告了,說人家強/奸她!我這老太婆可看得明明白白呢,是她天天穿成那樣勾引人!’
她說完才看到我站在她後面,可明明是她在胡說八道,卻一點心虛都沒有,還惡狠狠地對我說看什麽看。我想打她,小哥哥攔住了我,帶我離開了這裏。他勸我搬家, 說他幫我重新租個房子,可我不想用他的錢,我自己的錢也不夠……我想再存兩個月,就堅持兩個月,然後就搬走。”
“今天回家的時候,看到門口被人貼了還多張大字報,上面寫滿了羞辱人的話。我把它們全撕了,撕下來的時候對門的鄰居姐姐開門出來,看了一眼又關上了門。我當時一陣無力,坐在走廊裏就大聲哭了起來……明明我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要承受這些?”
“公寓裏有些難聽的風言風語出現了,今天四樓那個惡心的男人來敲我的門,我從貓眼看到他就沒有開門,隔着門問他有什麽事,他笑得特別猥瑣,從口袋裏掏出幾張錢在外面晃了晃,說要跟我做生意……
我氣得跑回廚房拿了把刀去開門,他吓壞了。我質問他是誰在胡說八道,他說大家都知道了,我是個小姐,只要給錢就能睡,說我平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為了出去招客!他還說,一樓的老太婆說她經常看到我帶不同的男人進進出出!又是那個老太婆!
我連自己的男朋友都沒帶上樓過,她憑什麽這麽污蔑我!!!我拉着那個男人去敲對門夫妻的門,想叫他們給我作證,他們夫妻就住在我對面,一定知道我從來沒帶人回來過!
可是……那個女的開了門,我求她幫我澄清,她卻慌慌張張的搖頭,說她什麽也不清楚,她和我不熟,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我問她,你至少知道我有沒有經常帶男人回來吧?她說,她是沒有看見過,但沒看到不代表沒有。
那個男人笑了,說那種事肯定是要偷偷摸摸的做,怎麽會讓人看見呢?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揮着菜刀叫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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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篇日記上,都灑滿了淚痕。
“今天去了警察局,一個女警同情地告訴了我一個新情況。她說,那個畜牲招供說,之前送給我喝的骨頭湯裏,加了他的……精.液。我好想吐啊,回頭翻翻那篇日記都覺得自己好可笑,為什麽一點也沒有懷疑他呢?我竟然還把他當成好人!”
“我完了。”
“今天假滿了,我去上班,發現公司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中午領導叫我過去,問我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如果想休息的話,會給我再開十天帶薪假。我懵了一下,問他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了,他沉默了會兒,問我是不是和張東在一起了。我承認了,他卻說張東在前天晚上的員工聚餐上喝了酒,把我的事情告訴了一個有名的八卦男。呵呵……算我眼瞎,看錯了人。”
“我今天正式和張東提了分手,他挽留了我,見我已經徹底下了決心,才原形畢露,罵我是個被人玩過的爛貨,他不介意我這種人就不錯了,我有什麽資格甩他?我想如果當時我包裏有一把刀,我一定會捅進他肚子裏。”
“這個世界,是不是再也不會好了?”
“穿裙子怎麽了?再說那段時間加班,根本沒時間收拾自己,出事那天,我穿的只是一套普普通通的運動服,沒化妝,連頭發都三天沒有洗。”
“明明是那個畜牲的錯,為什麽他們都要指責我辱罵我?真的是我的錯嗎?”
“誰讓你那麽晚才回家?一個女人大半夜不回家,不出事才怪!
“誰讓你總穿裙子?你那不是勾引人犯罪嗎?
“一個人獨居還沒點安全意識,出了事可真是活該!
“別拿工作加班當借口好嗎?你要是真愛惜自己就不會幹這種工作!就不能找一個下班早的工作嗎?
“女孩子就別大晚上出去了,都早點回家,別穿得那麽暴露。”
“本地的新聞媒體将這件事發了出去,沒有提到我是誰,只是告知大家出了一件這樣的事。而下面的回複裏……雖然有很多指責畜牲的,但那種受害者有罪論式的評論特別顯眼。”
“我已經撐不下去了,這個世界不會好了。”
“好想結束!好想結束!好想結束!”
“今天咨詢了律師,他說這樣的案子,那個畜牲只會判三年。他毀了我一輩子,憑什麽只需要關三年?!法律真的是在保護受害者的嗎???”
“我的工作沒了,領導說很同情我最近的遭遇,但我始終做不好工作,他不能再一直養着我這樣吃閑飯的人。而且公司的風言風語越傳越厲害,讓我走也是為了我好……哈哈,是為了我好嗎?對了,有個妹子告訴我,公司裏的謠言,都是張東傳出去的。他把那天老太婆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然後其他人再添油加醋,又形成了更離譜的新傳言。比如,我從大學開始就在做小姐,後來還被什麽老男人包養過……我很佩服他們,腦洞真大啊,說得好像親眼看到過一樣呢。”
“我被解雇的時候領導補償了我三個月工資,總算有錢搬家了。最近幾天就看看房子,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今天去看房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像是全部都知道了我的事……我想這一定是心理作用,世界上這麽多人,他們怎麽可能知道我是誰?想着又有點好笑,我只是個受害者,怎麽會搞得必須像做賊一樣心虛地活着呢?”
“又是滿牆的大字報,到底是誰貼的?”
“蕩.婦,妓,女,婊/子,破鞋……這麽肮髒惡毒的話,不需要任何證據,只因為有人謠傳我是那種人,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用來罵我,還貼在我的家門口嗎?報警嗎?算了吧。”
“今天回家遇到了二樓養狗的大叔,他帶着大金毛在樓下喂流浪狗。我猶豫了一下,過去問他,那天晚上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呼救?他說沒有,可他的表情和眼神出賣了他。我指出他在心虛,他惱羞成怒,大吼說聽到了又怎麽樣?關他什麽事?他只是不想自找麻煩而已!
他說,反正他都聽人說了,我就是個誰給錢都能上的婊.子,不就是被人免費玩了一次麽,有什麽好不滿的?
哈……我沒有力氣了,所有的力量都已經用光了,還是……撐不下去啊。”
“我用盡了全力想讓生活回到正軌,不停地安慰自己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它也的确不是我的錯,可這個該死的世界告訴我,我身為女性,就他媽是個錯!”
“今天一切就結束了,我換上了最喜歡的紅裙子,即将從窗口跳下。五樓的高度應該夠了,其實我也不喜歡跳樓,這樣會死得很難看。可至少這樣不會死在出租屋裏,可以少給房東添些麻煩。
希望不要太痛苦,讓我像蝴蝶一樣飛起來吧,永遠離開這個惡臭的世界。
我沒有關門,這本日記也會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等到警方發現的時候,我希望你們可以将它公布出來,讓所有人看到他們是怎麽把我逼死的。他們會後悔嗎?會跟我說一句對不起嗎?”
日記到這裏,徹底結束了,最後的句點由滿頁的淚水劃下。
範蘋蘋臨死前沒有關門,把日記本放在了最顯眼的地方,希望警方能發現。
可是,日記卻是在斜對面那個男人屋裏找到的。
他一定是在偷窺她,看到了她跳樓,于是在第一時間跑了過來查看,發現并拿走了日記本。
最後,也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死因。
不論是對門的夫妻,還是樓下的男人,都毫無悔意地認為她的死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沒臉見人。
沒臉見人不是他們嗎?
造謠的,旁觀的,不分青紅皂白去羞辱她的,怎麽不覺得自己丢人呢?
左青一個人看完了日記,将它輕輕合上放在茶幾上,簡單地說了一下內容。
她覺得範蘋蘋死得很不值,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想法。
如果是她,即使要死,也會先殺光那些人。
不過,變成鬼回來複仇,也是一個辦法吧。
“難怪樓上的男人會疑惑他為什麽在這裏,”高慶說:“那個人如果活着,應該還在坐牢才對。”
鐘念捂了捂嘴:“那他既然在這裏,就肯定不是活人了吧?他不是活人,那其他人呢?”
“全死了吧。”石爾說:“這地方這麽詭異,除了咱們怎麽可能還有活人會……”
“啊——!!!”
一聲尖銳無比的驚叫聲,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
大家噌一下齊刷刷站了起來,下一刻紛紛跑向門外。
——聲音是從對門傳來的,是女人的尖叫聲。
就在衆人跑出去的過程中,又聽見她大喊道:“我沒有!我沒有!是鄰居來敲的門,我真的沒有什麽其他男人!我沒有出軌啊!你要是不信,我們馬上去找他們問清楚啊!”
緊接着一陣奔跑聲傳來,衆人已經到了走廊裏,随即就看見對面的房門被女人快速打開了。
她鼻青臉腫頭發淩亂地沖出門,卻像沒有看到他們一樣直接沖了過來!
正好站在面前的高慶和石爾急忙閃躲,但也沒來得及完全躲開。
本以為他們就要撞上了,可下一秒女人卻直接從他們身上穿了過去!
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下,她跑到了對門,站在那敞開的門前卻像關着門一樣開始大力敲門。
最詭異的是,那個地方真的發出了敲門聲。
“咔噠”一聲,門被一個人打開了。
左青愣了一下,回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裴修——那邊開門的人,也是他。
裴修也愣了愣,随後又看見身後屋裏的男人跟着走了出來。
女人開始急匆匆地詢問“裴修”:“你快說,剛才是你和一個女生來敲的門吧?你們是新搬來的,來找我們問上任房主的事情是不是?!我丈夫非要說我出軌了,在和野男人見面,你快幫我澄清一下啊!”
那個“裴修”看了一眼後面走過去的男人,露出一臉的迷茫:“我不知道啊,我是敲過門,可我也不知道你剛才有沒有見過別人,怎麽能幫你澄清呢?”
男人聞言,頓時大怒,一把揪住女人的頭發将人往回拖去。
而“裴修”就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回家,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另一邊,女人開始尖叫,然後掙脫了男人跑向廚房,拿起菜刀跑出去,大喊着“我和你拼了”,兩人便扭作一團。
此時的兩人處于一種很詭異的狀态,是罪犯們無法觸碰的,他們也只能在門口看着,什麽也做不了。
很快,女人就砍了男人十幾刀,而男人最終奪過菜刀,一刀劈進了她的頭顱。
女人先死了,男人又因為流血過多而倒在了地上,最終死去。
在衆人又驚又愣的功夫,地上的血和他們身上的傷開始消失,菜刀重新回到了廚房,被打亂的東西也一一歸位,兩人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
女人看了一眼敞開的門,視線從門外六人身上掃過,皺眉道:“這門我是忘了關嗎?”
她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向他們問:“你們都站在這裏幹什麽?是剛搬來的鄰居嗎?六個人怎麽住這麽小的房子啊?”
高慶嘴角抽了幾下:“你還是趕緊關上門回去吧。”
女人像看傻子一樣看了看他們,嘭一聲關了門。
裴修說:“現在一切都很明顯了,他們是被困在這個地方無限循環死亡。”
樓上的男人是一次次砍死他自己,這對夫妻則是同歸于盡。
鐘念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這也太瘆人了……”
“可是我們能怎麽辦啊?”高慶說:“目前範蘋蘋的死因已經清楚了,也知道這些住戶都成了被困在這裏無限死亡的鬼,那我們的任務該怎麽完成?”
石爾說:“難道是要消除範蘋蘋的怨念嗎?這根本不可能的吧?”
“應該還有其他線索。”裴修說道:“審判才剛開始不久,到現在大約才六七個小時,其中一半多的時間我們還在等天亮。這麽短時間找到所有線索是不太可能的。”
雖然看起來好像該有的都有了,但一切都太快太順利了,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好事呢?
“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杜嚴說:“我們沒有東西吃,如果不能盡快完成審判,就必須找到能吃的東西,做好得多待幾天的準備。”
範蘋蘋家有臺冰箱,但裏面是空的,什麽都沒有。
裴修想了想:“再找機會去其他人家裏看看吧,也許別人家裏會有食物。實在不行,就都喝水撐幾天好了。”
“那現在NPC算是死了幾個啊?”高慶說:“雖然他們全都不是人了,但也一直在重複死亡,審判規則裏的死光之前,應該是指我們看到的第一輪死亡吧?夫妻兩可以肯定是死了,樓上那個男人算死了還是活着呢?”
“死了。”左青說:“聽到剁骨頭聲音的時候,就是他死了。”
鐘念吸了口氣:“那就只剩下四個人了……我們能在那之前搞清楚情況嗎?”
石爾哼了聲:“依我看就別跟那些人客氣了,反正咱們都已經闖進過別人家了,也沒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幹脆就去把他們每一家都翻一遍好了!”
左青第一個同意:“我要先去老太婆家!”
這個人,是那些謠言傳播出去的罪魁禍首。
早在範蘋蘋經歷那件事以前,就因為穿裙子而被老人辱罵過。
如果不是她的偏見和胡說八道,樓裏其他人也不會傳出她是“小姐”這種謠言。
總之,左青現在很讨厭這個老太婆。
就連彈幕裏的審判員也都在罵她,左青懷疑即使自己去揍她一頓,他們這次也不會說她做得不對。
因為是打算挨家去看一遍,六個人便沒有再分頭行動。
他們一起來到了一樓,由左青先去敲門。
等了許久,老人才過來開了門。
左青懶得和她廢話,門一開就直接用力推了一把,帶着人闖進了屋裏去。
而就在客廳的燈被她打開之時,六個人都看見了密密麻麻的灰色大老鼠從窗口迅速往外爬去。
無數的老鼠,幾乎鋪滿了整個客廳。
即使它們瘋狂地往外湧着,屋內也還是多得難以下腳。
在鐘念吓得驚呼的時候,站在最前面的左青又在近距離下注意到了老人的嘴。
嘴角有血,還有灰色的毛——她居然在吃老鼠。
同一時間,老人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将毛和血全舔了進去,才張口用沙啞的聲音說:“你們要幹什麽?怎麽能随便往別人家裏闖!”
客廳裏的老鼠還有很多,大家暫時沒有進去,裴修便問她:“範蘋蘋為什麽跳樓自殺,你知道嗎?”
她混濁的眼珠轉了兩下,挑起嘴角露出鄙夷的笑:“真不知道你們問她幹什麽,不就是一個做小姐的嗎?”
左青揪住了她的衣領,狠狠往前一扯,盯着她的眼睛問:“她為什麽跳樓?”
老人像是吓了一跳,脖子縮了起來,閃着目光說:“她,她當小姐,我們整棟樓都知道了,她沒臉見人,不就死了嗎!”
“你有證據嗎?”高慶氣得咬牙切齒:“你有什麽證據這麽說她?!我他媽還說你年輕的時候是個小姐呢!你承認嗎?”
“有證據啊……怎麽沒有?”她卻理直氣壯:“她成天都穿裙子,露着兩條大腿生怕人看不見,她不是小姐誰是?好人家的女孩誰穿成那樣啊!”
鐘念攥起拳頭,忍了忍才說:“穿裙子怎麽了?關你屁事!你這人怎麽這麽惡毒,你還是個人嗎?雖然你老了,可你不也是女人嗎,将心比心,你怎麽能這麽污蔑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
“壞人可不分性別,”高慶道,“我們正常男人也不會随便污蔑別人,只有臭狗屎才會幹這種事。”
說話間,屋內的老鼠總算跑得差不多了。
左青走進客廳,看到靠近廚房的小餐桌上放着一只盤子和一只碗,好像老人正在吃飯。
但那盤子裏,躺着兩只被砍成兩段的血淋淋的老鼠。
而碗中,是一碗兌了一些水的爛泥巴。
碗上還放着筷子,上面沾着泥巴和血液,顯然老人已經吃過它們了。
之前沒有注意到她嘴巴的其他人看到這一幕,都紛紛幹嘔起來。
裴修拉開冰箱看了下,也有些反胃地別開了頭。
——冰箱裏全是老鼠蟑螂,有些是死的,有些還活着。
左青問老人:“這就是你的食物?你吃的是什麽?”
六樓那個男人一直在循環砍死自己,并且認為他剁的是雞,再加上冰箱裏的肉,不難猜到他的食物就是上一個他自己。
那麽這個老太婆呢?她會以為她吃的是什麽?
左青有些好奇,可緊接着卻聽見老人說:“是老鼠!怎麽了?這鬼地方只有老鼠,我不吃它就要餓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