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面條
晚上毫無征兆地下了一場大暴雨,雷鳴電閃,是沈梨在國外沒見過的陣仗。客棧這種木頭房子隔音一般都不怎麽好,窗戶只隔雨不隔音,午夜時分,在這巨大的雷鳴聲中,着實有點駭人。
沈梨輾轉幾下,發現自己實在睡不着,她按開燈,準備去樓下給自己熱一杯牛奶。
她的手機經過早上那一摔壞了個徹底,不過到底是用了兩三年的東西,也沒有那麽讓人心疼,只是沒有手機的日子哪哪都不方便,讓沈梨有點頭痛。
她在屋子裏逡巡一圈,好在找到一盞可以移動的小夜燈,讓她不至于摸黑下樓。
腳腕上的扭傷比起上午已經好了很多,摸上去沒那麽刺痛,還能勉強着力。
沈梨一步一步緩慢挪向一樓的廚房,行至飯廳依稀看見廚房裏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個子很高,她能一眼辯出身份。
兩人站在白熾燈下尴尬對視,四周昏暗,還伴随着狂風卷着樹葉的沙沙聲,讓此刻的場景變得有些詭異。
沈梨挪進廚房,看了眼邊易手上咬了一半的火腿腸,還有大開的冰箱門,多少明白點什麽,她從冰箱裏拿出一大盒牛奶倒進玻璃杯中,又把玻璃杯放進微波爐,然後才看向邊易,“你餓了嗎?”
少年看起來已經困倦,睡眼惺忪,眼皮無力半耷着,他弓了下背,整個人靠在流理臺上,“有點。”說着,又咬了口火腿腸。
半夜被餓醒的感覺沈梨還是體會過的,她緩慢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除卻那身校服,他身上的頹倦跟她第一次見他時別無二致。
沈梨心頭一軟,看了眼冰箱裏的食材,問他:“你想吃面條嗎?”
被問到的少年撐開眼,看着她,眼裏一片昏黑沉寂,卻不說話,看上去有點冷淡。
兩相對視,沈梨也不尴尬,她甚至彎起嘴角輕輕地笑了一下。
四下寂靜,只有微波爐還在嗡嗡作響,裏面暖黃的燈透過玻璃門映在沈梨手背。
沈梨突然福至心靈,換了個說法,“我做番茄雞蛋面,吃嗎?”
大約是過了漫長的幾秒,一聲“嗯” ,帶着濃重的鼻音傳進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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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梨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背過身來,往小奶鍋裏接了清水然後放在爐子上,眼裏卻藏不住笑意。
這場大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一小時,風雨将息。
奶鍋裏的水沸騰起來,沈梨指揮着邊易從冰箱裏拿出挂面,一邊煮着面,一邊炒着西紅柿雞蛋,動作娴熟。
十分鐘後,一碗色澤鮮亮的西紅柿雞蛋面新鮮出鍋。
沈梨:“給”
邊易:“謝謝。”
邊易坐在桌子前很快拿着筷子吃起來,一雙長腿在桌子底下随意敞着,左手卻乖乖扶着碗壁,并攏的手指修長,讓人忍不住聯想握上去微涼有力的觸感。
他吃的不慢,還很大口,卻不會給沈梨狼吞虎咽的毛頭小子的感覺,談不上優雅紳士,總之就是讓人感覺很舒服。
賞心悅目。
微波爐裏加熱好的牛奶此刻拿出來溫度剛剛好,沈梨一邊小口喝着牛奶,一邊觀察邊易,他吃得很香,這讓她心裏升騰出一股很奇特的滿足感。
沈梨對這樣的感覺感到莫名其妙,她靠在微波爐前發愣,在想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大半夜爬起來給一個差不多是萍水相逢的小孩兒煮面吃,最關鍵他不久前才直白地拒絕了自己的請求,這要是放在以前,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她最大的善良。
是顏值使人寬容嗎?
沈梨承認自己是顏狗,但她不想承認她以往的計較都是因為對方沒有一張令人心動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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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停歇後,這裏自然地恢複了以往的姿态,蟬鳴鳥叫又開始喋喋不休,空氣裏浸潤着泥土的味道。
一碗雞蛋面的恩情好像沒有讓兩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更親近,反而出現了有種更加莫名的客氣。
沈梨昨晚回到床上之後又思考了半天,最後在吃人嘴軟明天一定要拿這碗面威脅邊易給我當畫模的念頭中沉沉睡去。
可是一到了早上,兩人在大堂裏迎面相遇,沈梨的大腦宕機了兩秒,然後傻乎乎地舉起手,說:“早上好。”
邊易的聲音在沈梨聽來十分的沒有感情,像是完全出于禮貌的應付:“早”
但其實,邊易也有點懵,他的食欲是一陣一陣的,晚飯時吃的不多,結果到了半夜實在餓得不行,整個人糊裏糊塗地下樓來準備找點速食,誰知道偌大一個廚房,竟然只找得到幾根火腿腸,還瀕臨過期的邊緣。
将就着墊墊肚子也行。
後來沈梨突然下樓,說要做西紅柿雞蛋面,他腦子還有點渾噩,一通操作下來,吃面的只有他一個,煮面的人端着杯牛奶伫立片刻,慢吞吞上樓去了。
邊易趁沈梨不注意的時候看了看她,心想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是真的。
如果…
可是沒有如果,沈梨不知道她錯過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在她心裏,這種冷淡的帥比弟弟原則性都是很強的,不會因為一碗面而折腰。
傍晚,沈梨收到江夏的微信消息。
江夏:我到了這入口這了,這裏車子好像開不進來,你給我發個定位。
又幾秒。
江夏:我□□操,我剛剛一扭頭就看到帥哥了卧槽,驚為天人,這冷頹感,絕對是你的菜。你來不來,姐妹給你把人留住!
沈梨看了眼自己因為帥哥傷殘的腿,心想這一挂的帥哥要是這麽多,她也不至于單身這麽久,于是握着手機興趣缺缺地回:傷殘人士來不了,你替我欣賞幾眼就行。
江夏比沈梨本人還戀戀不舍:好吧,帥哥走得還挺快。
由于沈梨的腳腕受傷,原計劃不得不暫停,江夏是來接沈梨回家的,原本是打算上午就來,結果突然有事耽誤了,于是決定晚上來陪她住一晚明早再走。
沈梨恰準時間開始往樓下挪,她挪下樓時,剛好聽見江夏的呼喊,緊接着就被人抱了滿懷。
大堂裏沒人,江夏誇張地抱着沈梨,看着她受傷的腳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太可憐了wuli梨梨,出來采風腳還傷成了這樣。”
沈梨腦仁疼,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打住,我腿還沒斷。”
江夏自帶零食,上樓之後和沈梨坐在陽臺,各式各樣的垃圾食品擺滿了小桌子,兩人各自拆了一袋辣條吃得津津有味。
“你這傷是不是不能吃辣的?”江夏後知後覺地阻止沈梨。
沈梨嘆氣:“我只是扭傷,沒有傷筋動骨那麽嚴重,你都放在這了還不讓我吃?”
“行吧。”江夏嚼着辣條不自覺又開始回味剛才驚鴻一瞥的帥哥,“我給你說,剛才那帥哥是真帥,眉眼都長得超級标致,那身形,那骨架,我第一眼差點沒反應過來,而且那氣質,啧啧啧。”
說着,她神神秘秘沖沈梨一笑,“我覺得小帥哥年紀還不大,說不定是個弟弟。絕對!是你喜歡的!”
沈梨眉梢微微上挑,別的不說,她的喜好江夏是一清二楚的,該不會…
沒等沈梨想完,江夏一手捏着辣條,一手指着外面大門方向,激動得只會說國粹:“操操操,就是他!”
江夏坐的位置剛好對準大門那一片,誰進誰出都看得一清二楚,沈梨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一時語塞。
進來的不是別人,都是沈梨見過的。
幾個男生打頭,邊易穿着深灰色短袖,慢條斯理地走在中間,宋嘉澤的手強行搭在他的肩上,正笑嘻嘻說着什麽,而邊易臉上的表情卻始終很淡,只時不時點下頭,挺心不在焉地笑了下。
今天的天氣很不好,黑雲壓境,仿佛要随時再現一場昨夜的暴雨,在這樣的爛天氣,邊易占盡優勢,一衆人裏,他,脊背直挺,白得發光。跟昨晚短暫的迷糊完全不一樣。
清醒與喪頹詭異地融合,他在這樣一個灰蒙蒙的場景裏如此特立獨行,明亮得讓人一眼入魂。
江夏激動了半天,這才想起來看沈梨,發現她臉上的表情平淡至極,狐疑地問:“不帥嗎?不應該啊,還是,你的口味變了啊?”
她沒有觀察到,沈梨像是年久失修的機器人,沒了潤滑油,遲鈍又緩慢地挪開視線,沒什麽靈魂地“啊”了一聲。
沈梨從來都很了解自己的愛好。
所以,她總是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