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臨近晚膳, 李忠提着食盒走進主殿。
柳四喜正在惠仁帝一旁伺候着,看到李忠,暗暗咬牙, 這老東西一出現, 他便只有靠邊站的份。
“行了, 你先下去吧。”惠仁帝擡手阻了正在磨墨的柳四喜。
瞧瞧,果然想什麽來什麽。
即便心中不願, 但柳四喜的動作卻沒有片刻遲疑,行禮後躬身告退。
殿門推開又合上,惠仁帝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不過看表情也能知道很是滿意柳四喜的識趣。
李忠上前将食盒裏的飯菜一一取出, 擺到桌上。
在膳食這塊, 惠仁帝并不喜鋪張浪費, 比起前朝皇帝用膳動辄便上百道菜, 惠仁帝的一餐十幾道菜完全稱得上是樸素。
不過東西在精不在多。
就說擺在桌角最不起眼的那一道桃蕊豌豆黃, 用的是鄖縣産的上好豌豆不說,幾塊甜嘴的小吃,光是制作就要花費七八個時辰。
李忠拿銀針試完毒, 給惠仁帝舀好湯奉上象牙箸,邊便站到了一旁候着。
“這柳四是愛鑽營了些,好在人還算機靈。”惠仁帝突然開口道。
“皇上說的是。”李忠笑着應了。
絲毫不去想什麽“食不言寝不語”那些道理。
當下人的, 自然不同于言官賢臣,做得是伺候主子的活,主子便是規矩。
“可惜了, 這宮裏不是人人都像柳四,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惠仁帝感嘆了一句。
李忠立在一旁,默不作聲。
柳四喜是個什麽貨色, 他再清楚不過,私下裏的動作只多不少,沒被惠仁帝察覺,多虧他平日裏小心謹慎。
“朕本以為賢王封王後能穩重些,沒料到連一個禮部員外郎都籠絡不住。”聽着惠仁帝似乎很是恨鐵不成鋼,但李忠哪能聽不出其中的話外音。
李忠開脫道:“賢王爺為人寬和,時間久了,下面的人難免生出旁的心思。”
“你倒是會替他找借口。”
“奴婢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李忠不似柳四喜那樣油嘴滑舌,話說出口,聽着便讓人覺得懇切。
惠仁帝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算是認同了李忠所言。
殿內再度安靜下來,唯有碗筷輕微地碰撞聲。
李忠知道這不過是起了個頭,各宮眼線傳回了消息,有些不便與惠仁帝直接禀報的,皆由他來傳話。想到偷溜去德妃宮中的那名宮女,李忠暗暗琢磨了一番,心中有了考量。
待惠仁帝慢條斯理地用完晚膳,李忠遞上清口的茶水。
“國師可去看過三皇子了。”惠仁帝拿起打濕的布巾擦了擦手,随口詢問。
李忠趕忙答道:“這幾日正巧趕上藥師考評,國師昨日便啓程去白露山了,回宮的話,最快也要七日。”
“倒是忘了還有這事。”惠仁帝臉上的不悅一閃而過,“既然國師不在,三皇子那裏就讓宓少師多看顧些。”
“哎,奴婢稍後就遣人去給宓少師說一聲。”
惠仁帝滿意了,表情舒展了幾分,然而緊接着說出的話卻讓人的心高高提起,“德妃那怎麽樣?聽聞我這宮中的宮女都對她多有惦念,倒顯得朕有些不近人情。”
李忠慌忙跪地,“皇上息怒。”
“德妃擅自窺探帝蹤,罰俸半年,禁足三月。既然無事可做,那便讓她禁足的時候多抄些經文,修生養性。正好三月後是太後生辰,也不失為一件不錯的生辰禮。”
對于窺視帝蹤而言,沒降位分,懲罰就不重。
李忠心道,要不怎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皇上顯然并不打算将大皇子和德妃牽涉刺殺一事之中,稍作警告便打算了事。
只是不知哪位皇子又要倒黴了。
惠仁帝到底還是給德妃留了些面子,天色暗了下來,才讓李忠帶着整饬德妃的旨意去了福樂宮。
接到旨意德妃有多麽肝膽俱裂暫且不說。
面對德妃的旁敲側擊,李忠只笑呵呵的不接招,傳了旨,也不多待,甚至連以往慣常的好處也沒拿。
珠翠送李忠離開後,趕忙回到殿內。
德妃已将其他的宮女太監全都遣了出去,看到珠翠,也不過微微擡了擡眼,扶着額,頭疼的厲害。
“娘娘,可要給王爺遞個信。”珠翠不确定地問道。
“不可。”德妃到底打起了幾分精神,“這宮裏顯然有皇上的眼線。皇上已經下旨讓本宮禁足,若是在此時本宮再有什麽動作,就不會只是這般輕輕揭過了。”
“可這樣會不會對王爺不利,明日朝會……”珠翠欲言又止。
德妃緊握着手,慌亂片刻後冷靜了下來,“賢王什麽都未做過,若是有事,也是被居心叵測的人無辜牽連。皇上素來清正,自然不會受人蒙蔽。”
話音落下,德妃目光閃爍,盯着珠翠的視線中劃過冷意,直看得她汗毛直豎。珠翠下意識屏住呼吸,她清楚地知道這些話完全是在颠倒黑白,但既然被娘娘說出口,那邊只能是真的。
尖銳的指套劃過珠翠的臉,珠翠慌忙垂下頭,輕聲道:“娘娘說的是。”
誰也不知,這宮闱中藏着多少鬼魅,又有多少人懸着心輾轉反側。
翌日,宓葳蕤在惠仁帝的授意下,代替窦章坐在國師之位。
并非無人在意他的出現,而是今日朝會,有比他坐在國師之位更為重要的事情。
宓葳蕤看了眼下首形形色色的面孔。
從得知窦章去往白露山後,宓葳蕤就知道應當是喻蘇從中做了文章 。
不論是明面上作為賢王的人,還是背地裏效力于三皇子,窦章此時不在宮中顯然不合常理。
畢竟萬事沒有絕對的周全,若是不慎觸怒龍顏,窦章作為國師,都能在其中轉圜一番。
也是因此,原本他心存疑惑,不知喻蘇為何要支走窦章。
然而此時坐在朝堂上,看着求饒不成,被拖下去的禮部員外郎,心中已然有了合适的答案。
惠仁帝在此之後,又接連發落了四人。
一旁的侍衛早有準備,只等這些人虛軟地癱坐在地,便上前堵了嘴直接拖去殿外。
宓葳蕤注意到賢王額頭略顯慘白的面容。
即便禮部員外郎咬死了是授四皇子指使,賢王依舊笑不出來。不說幾位兄弟之間,唯有他與喻洲私交甚密,單看被拖下去處置的這幾人,都是他花了些心思收攏到身邊的官員。雖然算不得左膀右臂,但一下子失去了五個親信,總歸是有些肉疼。
“皇上,刺殺一事,背後主使到底是何人,臣認為不能僅聽禮部員外郎一面之詞,需得審問之後再做決斷。”
看到在惠仁帝盛怒時出言相勸之人,宓葳蕤有些意外。
雖然對喻蘇的外祖早有耳聞,但到底百聞不如一見,階下胡子花白的老臣身板筆直,正氣渾然。
賢王一派的人在唐景昇開口之時,便暗罵果然是條老狐貍。
作者有話要說: 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