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窦章早就知道惠仁帝是個冷心冷肺的,卻沒想到竟是一點都不看以往情面。
他原以為自己煉不出丹藥,去永華宮解釋一番,應當多少能得到惠仁帝的諒解,卻沒想惠仁帝只是連連嘆息,言語間惋惜之意不斷。
每字每句,聽在他耳中不像是安慰,更像是在不停地戳着他的痛處。
直到最後離開永華宮,他才得以起身。
膝蓋處的疼痛不斷提醒着窦章今日的種種,成為國師的這些年,他何曾被如此對待過。
窦章有些摸不準惠仁帝今日的做法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不論如何,都意味着他在惠仁帝心中的分量變輕了。
這對他而言,無疑是一件壞事,但索性頂上他的人,是他和三皇子選中的宓葳蕤。
明明面對這樣的結果,他應當是松了一口氣的。
可窦章偏偏覺得心慌的厲害。
然而,便是他心中再失落,再郁郁,都不能由着性子發洩。
窦章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将心緒按下。
回屋的宓葳蕤并不在意窦章如何,他正想着對方剛剛說到的春獵。
對于春獵。
宓葳蕤只是有個大體的概念。
伽邑國的春獵如何,宓葳蕤沒去過,自然不知其中的彎彎繞繞。
不過看窦章剛剛在青雲閣中的反應,有一點可以肯定,被帝王點名同行,顯然是難得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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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葳蕤算了算日子。
下旬初三。
也沒幾日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帝王出行,只靠這點時間準備自然不夠。
索性春獵是每年固定的活動,只是随行之人的名單會按照惠仁帝的心意變一變。
本想着從他呈上丹方丹藥,到窦章煉制失敗,惠仁帝即便再不滿窦章,怎麽的也會再過個幾日,卻沒料到惠仁帝的動作竟是這樣快。
果然是自私自利之人。
做事雖有顧忌,卻絕不會讓自己難受。
不過這樣倒是給了他方便,于他,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宓葳蕤一夜好眠。
翌日。
惠仁帝親自下旨。
此次春獵,同行的除了十歲以上的皇子并京城所有的四品以上官員及其家眷,還有淑貴妃和九皇子的生母安修儀。
至于德妃林妃,則留在宮中處理後宮事宜。
旨意一出。
原本頂了窦章位置的宓葳蕤甚是顯眼,可誰讓宮中不比朝堂,雖然世家內對惠仁帝讓宓葳蕤代替窦章一事各自有所思量,但那畢竟都在宮外,宮中讨論最多的還是此次伴駕的淑貴妃和安修儀。
這一個貴妃,一個修儀,品級差了就不是一點半點。
偏偏惠仁帝就帶了這兩人。
宮中之人不免将兩人放在一起比較,這不比可好,一比才發現,上個月皇上翻安修儀綠頭牌的次數竟是比淑貴妃還有多兩日。
可見近來安修儀确實得寵,若不是份位低了些,竟是隐隐有躍過淑貴妃的架勢。
此事不光引得宮人在背地裏看淑貴妃笑話,便是住在長樂宮的淑貴妃接到惠仁帝的這份旨意也不大得勁。
即便許清雅是難得的明白人。
可坐在貴妃的位置上久了,也難免生出些優越感。
此時皇上把她和安修儀放在一處。
對許清雅而言,可不是恩寵,而是變向的打臉。
安修儀年歲多少,她又多少。
前者正是花一般的年紀,自然要搏一搏帝王寵愛,而她,自己所出的三皇子如今已然十八,她也年過三十。
便是平日裏多有保養,也比不了真正的花骨朵兒。
到她這個年歲,手裏多把握些權力,比什麽都來得實在,可惠仁帝偏偏不給她這個機會。
之前削了她的掌宮之權,現在又帶她前去春獵,平白讓德妃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在宮中肆意攬權。
不過許清雅能坐到貴妃之位,也不是省油的燈。
難受歸難受,不過片刻,便調整好情緒開始為離宮做準備,“玲珑,你去青雲閣看看宓少師可在,若是在,讓他來長樂宮一趟。”
“是,奴婢這就去。”應聲的是一位容貌秀美的宮女,身姿婷婷,的确當得上玲珑二字。
淑貴妃讓人去喚宓葳蕤并不擔心被惠仁帝猜疑。
以往出行,她慣是會讓青雲閣替她備上些藥膏藥丸,內服的香體丸外敷的白玉膏,左不過是女人家喜歡的東西。
往常這些都由窦章負責,今日不巧,去過永華宮,窦章夜裏便得了急症。
是真是假,不置可否,但因病去不了春獵和被自己愛徒頂替,似乎前者還能護着些臉面,背地裏被人如何議論暫且不管。
至少明面上,大家只說國師因病不能随行,多少有點可惜了。
淑貴妃得知窦章病了後,笑了笑,自己不争氣,別人能有什麽辦法,索性窦章現在還能派的上用場,不然淑貴妃也懶得給他周旋。
不過窦章這病來的倒是時候,正好可以讓她借此機會,與宓葳蕤熟識一番。
畢竟是軒兒用得上的人,有機會自然是要交好的,這麽一想,淑貴妃覺得窦章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
玲珑走進聽雨樓時,正好遇到一只腳踏出門的造辦處管事張公公。
兩人打了個照面。
張公公率先行禮,“這不是玲珑姑姑麽,我就說今天出門隐約聽到喜鵲叫呢。”
“您可真會說話。”玲珑掩着嘴笑了笑。
“倒是巧,今日姑姑也來青雲閣。”張公公并未問所謂何事,倒是玲珑主動說了起來,“這不皇上恩典,下旨春獵時讓娘娘伴駕,你是知道的,我家娘娘出行素來需要青雲閣給備些東西。”
“貴妃娘娘金枝玉葉,當仔細些,那我就不打擾你替貴妃娘娘辦事了,先行一步。”
玲珑待人走遠,轉身進了青雲閣,朝着聽雨樓的方向走去。
宓葳蕤今日叫造辦處的人來,主要是為了住在飄渺宮的那四十幾個藥人。
昨日決明提起,他當時不便表現的太過心軟着急,今日得了旨意再做這事,緩一步,到底讓人挑不出錯處。
只是從他喚了造辦處的人過來開始,便像是開了閘,往日裏安靜的聽雨樓今個格外熱鬧。
宓葳蕤看着同自己幹兒子一道跪在地上的柳四喜,心道比起旁邊的這個傻兒子,柳四喜不愧是在惠仁帝身邊伺候的太監。
唱念做打,一應俱全。
他還沒開口,話就被柳四喜說了個幹淨,且說得不僅天花亂墜,認錯也認得利索。
“都怪老奴這兒子有眼無珠,竟是沒認出宓少師,還請宓少師大人有大量,看在他已經在慎刑司走了一遭的份上,給他一條活路。”柳四喜說完,壓着他兒子給宓葳蕤連磕三個響頭。
宓葳蕤沒急着叫起,“柳公公,他自己要往死路上走,你說我還能攔着不成。”
“這不……這不……”柳四喜哪知自己無往不利的法子在宓葳蕤面前會沒了用處,他口中發苦,有些記恨宓葳蕤小肚雞腸。
可想想又覺得不是不能理解,若是他遇到這般沒眼色的,那還能讓人活着在這給他磕頭。
柳四喜看了眼自己認了将近三年的幹兒子。
有些可惜。
畢竟傻歸傻,卻是難得合他的意。
被按着腦袋的傻兒子此時已是癱坐在地,原本慎刑司走一遭,便去了他小半條命,要不是幹爹來得及時,只怕自己就交代在了那。
可惜出了慎刑司,還有眼前這位幹爹都要恭恭敬敬跪着的宓少師等着他。
見宓葳蕤不松口,柳四喜也是沒了辦法,正打算狠狠心,便聽到:“不過我雖然不能給他一條活路,但怎麽說也得給柳公公一條活路,畢竟他可是柳公公的幹兒子,我一向不愛做斷人子孫的惡事。”
這峰回路轉可是吧把柳四喜激動個夠嗆。
當即便連連保證,“宓少師日後若是有用得上老奴的地方,只管直言。還有我這不成器的兒子,今後你指東他絕對不會往西。”
“行了,下去吧。”宓葳蕤将人打發了。
這人暫且留着。
畢竟飄渺宮的用藥記錄還用得上他。
想來有了這一回,這人也不敢再随意欺辱那些居于飄渺宮的藥人。
玲珑來時柳四喜正在聽雨樓內哭訴,她并不知樓內是何人,直接被決明引到偏殿,之後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
原本已有些不耐煩,待看到從聽雨樓裏走出來的柳四喜不停對聽雨樓中的藥仆說着好話,那點不耐煩立馬消散的一幹二淨。
柳四喜這麽難纏的人物何曾會對區區下人這般客氣。
“玲珑姑娘,少師大人吩咐我帶您進去。”決明走過來。
玲珑臉上挂了笑,“勞煩了。”
“應當的。”
進屋後,她悄悄打量了宓葳蕤一眼,就這一眼,卻是不讓她有些失神。
宓葳蕤等了良久不見玲珑開口,心中疑惑,擡眸看過去,誰知對方正看着他面頰飛紅,眉眼含春。
這般看他的人不在少數。
只是宓葳蕤還記得玲珑這個名字,不正是前段時間在羲和宮咬出的那名長樂宮的宮女。
本以為被淑貴妃看重,全須全尾保下來的宮女會有幾分不同之處,如此這般,許是他高看對方了。
對方不開口,宓葳蕤卻不能任由她不說話,“不知玲珑姑娘來聽雨樓所謂何事?”
光是看着眼前這人,玲珑便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異常快,更別說宓葳蕤出聲詢問。
聽到宓葳蕤的話,玲珑雖回了神,可開口卻發現原本常被淑貴妃誇贊的巧嘴,竟是磕磕絆絆起來。
索性宓葳蕤知曉了她的意思。
貴妃因正事召見,宓葳蕤沒道理拒絕。
吩咐決明取來他的藥箱,見玲珑還愣愣地站在原地,宓葳蕤不得不好心提醒了一句:“玲珑姑娘在前面帶路吧。”
玲珑慌忙應聲走到前,心中暗自羞惱。
宓葳蕤只作未見。
別說宓葳蕤見多了因他容貌而失神的人,跟着他的決明也見過不少,只是像玲珑這樣,半晌還回不過神,回過神還冒冒失失的卻是頭一個。
長樂宮不同于此前去到的流霜閣和飄渺宮。
除去如今閑置的皇後居所鳳栖宮,是距離惠仁帝住處永華宮最近的一所宮殿。
是以宓葳蕤與決明跟着玲珑并未走多久,便看到了長樂宮的大門。
在殿內等候的淑貴妃倒不着急。
只是覺得比起往常,這次玲珑出去做事時間不免久了些。
宓葳蕤經通傳進殿後,就看到一美婦端坐在榻上,雖不曾見過被稱作“國色”的喻蘇母妃是何等絕色,單看面前的淑貴妃,在容貌上,絕對是不輸他人的。
能讓惠仁帝寵愛這麽多年,也并非沒有道理。
請安後,宓葳蕤便收回了目光。
玲珑已站到了淑貴妃近旁,主動接過小宮女手中的扇子,親自為淑貴妃打扇。
“宓少師可知香體丸和白玉膏?”淑貴妃一邊打量着他,一邊出聲問道,“往日這兩樣東西都由國師來負責,今日聽聞國師卧病在床,不知病情如何,便只得招少師來問問了。”
“曾聽過。”宓葳蕤惜字如金。
“那此次出行,這兩樣東西便拜托宓少師了。”宓葳蕤這副就事論事的态度,淑貴妃倒也不知再能說些什麽。
“貴妃娘娘放心,稍後回去,臣便着手煉制。”宓葳蕤說着,還順道給窦章在淑貴妃這上了一層眼藥,“這香體丸和白玉膏的工序并不繁瑣,想來明日貴妃娘娘便可派人來聽雨樓取藥。”
淑貴妃聽罷,果然皺了眉。
窦章可是口口聲聲說着兩樣東西極為難得,煉制工序繁瑣,還因此從她這摳走了不少銀兩。
怎麽聽宓葳蕤的話,這東西做起來似乎并不困難。
說來宓葳蕤能知道窦章說與淑貴妃有關香體丸和白玉膏的話,還是源于此前在白露山青丘殿的那次偷聽。
當時偷聽到最讓他心驚的消息是,徐錦州乃窦章親子。
有驚天秘聞在前,其他的話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況且之後他還緊盯着窦章從紅玉手中搶過的玉盒,哪會在意紅玉所說的香體丸和白玉膏。
若不是今日被淑貴妃召到長樂宮。
只怕再過些時日,他都會忘了這一茬。
宓葳蕤對于給窦章挖坑一事樂此不疲,實在是不待他費心,這人便主動給自己挖了坑,有現成的坑,他總不能裝作沒看到,那豈不是與自己為難。
淑貴妃此時也沒了和宓葳蕤纏磨的心思,揮揮手,有些煩悶道:“明日本宮會派人去聽雨樓取藥,宓少師到時可別讓本宮的人撲了個空。”
“貴妃娘娘多慮了,自是不會的。”宓葳蕤說罷起身告退。
待第二日。
玲珑原本想去聽雨樓取藥,可淑貴妃怎麽可能派自己身邊的大宮女做這等小事,便安排她去整理春獵出行需要的箱籠,怕露了心思,她也不敢主動開口,只得掩去心中的失落,神思不屬地整理着淑貴妃的衣物。
宓葳蕤說工序簡單,自是不會虛言。
東西都是準備好的,取藥的宮女自然回來的很快。
将裝了藥丸和膏脂的匣子呈給淑貴妃後,還另外将一個看着不大起眼的瓷瓶遞上前,“貴妃娘娘,宓少師說這瓷瓶中裝的是烏發丸。”
“烏發丸?”淑貴妃接過拿到手中看了看。
“是。”那宮女解釋道,“宓少師說,這藥丸可用來滋養生發,本就是和香體丸白玉膏一脈相稱的方子,雖不知貴妃娘娘為何沒有提起,許是不需要,但他還是做了東西呈上來,用不用由娘娘您自己斟酌。”
淑貴妃捏着瓷瓶,想起往日裏窦章說過的話,臉色陰晴不定。
窦章還真是将她耍的團團轉。
她雖容貌不算差,可不比柔妃天生麗質,一身雪膚嬌顏招人憐愛,是以向來注重養護。
費心多年,才有了如今的模樣。
往日聽聞什麽方子,都是要尋來試試的,可偏偏宓葳蕤口中與香體丸白玉膏一脈相承的方子,她竟是聞所未聞。
淑貴妃心氣不順。
倒并非為了這瓶中的烏發丸,而是窦章仗着她不懂煉藥的彎彎繞繞,從她這撈了少說千兩白銀。
說白了,這烏發丸的方子只怕窦章自己也不知道。
若是知道,定會早早拿出來,何至于等宓葳蕤來揭穿。
淑貴妃一時間不知該說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沒了烏發丸,确實為她節省了不少銀子,可憶起惠仁帝與她一道時,曾說她唯獨一頭青絲少了些柔滑。
想到這,淑貴妃就有些氣苦。
此時,她只求這烏發丸效果同白玉膏和香體丸一樣,并非服用一日兩日便能見效。
可惜淑貴妃的祈禱到底只能落空了。
這藥既然經了宓葳蕤的手,就別指望它能與普通的藥一樣,用藥的淑貴妃最是清楚這其中差別。
春獵出行當日。
淑貴妃一出現,恭送帝王駕辇的衆妃嫔便發現她與以往的不同之處。
那一頭松松绾做高簪的青絲看着便格外惹眼。
待人轉過身,臉還是那張臉,氣色卻是不可同日而語,肌膚細膩清透,見之便覺得定然入手滑膩,說一句白玉無瑕也不為過。
新入宮的妃嫔看到,即便酸的厲害,也只能心裏嘀咕一句,這有寵和無寵果然不同。反倒是進宮伺候皇上有些時日的,今日一見,不免想起曾寵冠後宮的柔妃,并非相貌相似,只是這顯見與常人不同的氣質。
不止妃嫔,惠仁帝看到今日的淑貴妃,眼中也劃過驚豔。
他松開了原本握着安修儀的手,轉而握住淑貴妃的柔夷,“清雅今日看着倒是與以往有些不同。”
“許是想到要與陛下一同出行,難免高興,是以氣色也比往常好了不少。”
就算知道淑貴妃能有這樣的氣色與他的關系屬實不大,這話聽着也是格外順耳的。
惠仁帝心情一好,直接拉着淑貴妃上了皇辇,這樣一來,停在不遠處的貴妃車辇便成了擺設。
有臣子覺得惠仁帝此舉有違禮數,卻也只敢在背地裏念叨幾句。
誰也不會在皇上興頭上觸黴頭。
圍場就在京郊。
駕車也就幾個時辰的功夫。
宓葳蕤此行代替了國師的位置,也不知禮部的人是真傻還是裝傻,車駕的規格和窦章親臨并無區別。
起初他還擔心會不會是有人故意為之。
結果惠仁帝登上皇辇沒多久,柳四喜便屁颠屁颠地跑了過來,說這車駕是皇上親口吩咐的。
由此,宓葳蕤心安理得地上了車駕。
不同于從白露山進宮那段路途的難熬,國師車駕的規格僅次于皇上和太子,車內腳踏軟墊一應俱全,車辋也不是光禿禿的木頭直接接觸地面,坐在車內幾乎感受不到颠簸。
如今東宮未定。
皇辇之後便是諸位皇子與國師車架。
車隊出城後,宓葳蕤推開窗,安順就坐在他右側的車架外,可見車內應當是喻蘇無意。
宓葳蕤的臉上不自覺地帶了笑。
他拉開車簾,讓決明駕車與喻蘇的馬車離得近些後,迅速伸出手敲了敲掩住的車窗。
其實早在宓葳蕤掀開簾子之時,安順便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不過他只當沒看到,等決明駕着馬車靠過來,還有意無意地将車駕的速度與旁邊保持一致。
喻蘇原本正在車內發呆,聽見響聲還以為是随行的宮人有話要說,結果一開窗,正對上宓葳蕤的笑眼。
驚喜太大,喻蘇沒捏住簾子,手一松,就這麽落了回去。
宓葳蕤的笑容還沒徹底釋放,就這麽僵在了臉上。
等喻蘇手忙腳亂地将簾子重新掀開,就看到宓葳蕤面帶無奈,十分委屈地對他講:“臣就這般不招殿下喜歡麽?
明知眼前的人有做戲的成分在,喻蘇還是順着宓葳蕤的話說了下去,“怎會。只是許久未見,一時間太過激動罷了。”
話音落下,宓葳蕤便看到喻蘇的耳根隐隐發紅。
見此,他心知喻蘇這話存了八分真,這樣一來,倒顯得他有些無理取鬧。
宓葳蕤收了嬉鬧的心,看着喻蘇的眼睛,格外認真地回道:“臣今日見到殿下,心中也格外歡喜。”
兩人說話的聲音便是再小,也躲不過坐在前面駕車的決明和安順。
這一來一回幾欲化作實質的情話屬實聽得決明和安順牙酸。
可惜他倆還得做出一副無知的樣子,所以只得極力地繃着臉,免得露出分毫,到時惹得宓少師和主子不好意思說話,可就是他們的罪過了。
說來這兩人的擔心卻是有些多餘。
不說宓葳蕤,便是容易害羞的喻蘇,難得的了機會與宓葳蕤閑話片刻,他又怎會在意旁的。
“殿下可有想好,到了圍場要獵些什麽?”宓葳蕤說話的語氣帶着難以察覺的寵溺。
這話若是他人問起,少不得帶了些冒犯,畢竟誰都知道喻蘇在白露山待了三年,這期間明面上可無人教導喻蘇騎射功夫。
且五皇子又是個體弱的,能不能靠自己上馬都是個未知數,更別說打到獵物。
“這次春獵,我不過是個陪襯,獵些什麽,倒還真未曾想過。”喻蘇如實說道。
說罷,還和宓葳蕤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笑意。
宓葳蕤知道喻蘇這樣做是為了掩藏實力,不過若是如此,這春獵對喻蘇來說未免太過無聊,“殿下可有喜歡的東西,臣到時倒是可以替殿下獵來。”
這番話果然讓喻蘇提起了幾分興致,他垂眸仔細想了想,然後笑着說道:“只要是少師獵到的,什麽都可以。”
“殿下還真是容易知足。”宓葳蕤低低地笑出聲。
喻蘇不明白宓葳蕤在笑什麽,只是驟然對上宓葳蕤的眸光,覺得整個人像是泡在了微熱的溫泉之中,他吶吶出聲:“常言道,知足常樂。”
聽了喻蘇的話,宓葳蕤眸中笑意不減。
他并未着急開口,片刻後,才輕聲道:“殿下說的是。”
……
一直聊天的兩人并未發覺圍場已隐隐露出輪廓。
城外的道路比京城內寬闊了不少,卻也只能允許兩輛馬車并駕齊驅。
是以這一路,倒是并無人發現宓葳蕤和喻蘇的行徑。
唯有三皇子偶然回頭時,覺得兩人的車架未免裏離得太近了些,但這樣的想法也只有一時,很快便被其他事情取而代之。
宓葳蕤一下馬車。
惠仁帝便派人過來尋他上前。
途徑喻蘇時,宓葳蕤輕輕握了下喻蘇垂在身側手,松開前指尖劃過喻蘇的掌心。
寬大的衣袖将兩人的手藏得嚴嚴實實。
可喻蘇依舊僵住了身體。
待人離開,他才掩飾般地将手背在身後,唯有掌心一片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