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是夜,墨色深沉。
宮中萬籁俱寂。
宓葳蕤變作狐貍,熟練地跳上屋頂。
雖說今日跑了不少路,但他從始至終都惦記着順毛一事。
且未免跑去羲和宮喻蘇已經睡下,還特意比以往早了些。
屋內放着紙人傀儡,比起之前的障眼法高明了不少,單看外觀,除了眼神略顯呆滞,其他皆可以假亂真。
因着近來頻繁煉藥,他的修為距恢複大乘期只差臨門一腳。
不少此前無法使用的法術,如今已是信手拈來,像傀儡術這種需得一次性灌注大量靈氣來維持傀儡身形的法術,此前他是不敢擅用的。
畢竟體內的蠱毒雖許久未犯,但宓葳蕤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若是一旦犯起來,而他體內卻沒有足夠的靈氣壓制。
輕則損傷心脈,重則修為下跌。
既知道後果,宓葳蕤自然不會以身試法。
索性只要恢複到大乘期,便能有萬全之策解了體內的蠱毒,如今境界卡在升階邊緣,應當是需要一個晉升的契機。
不過契機這東西到底不能強求,是以宓葳蕤心态倒也如常。
這般想着,宓葳蕤又一次翻過高高的宮牆,裏邊便是羲和宮的宮室。
正殿還亮着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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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葳蕤走到靠近寝室的窗邊。
窗子緊閉着,室內燈影微晃,隐約有說話聲傳出。
他停下步子。
屋內的說話聲很輕,極難聽清在講什麽。
不過這些阻隔對宓葳蕤來講猶如無物。
“……這封信務必要交到陸侍君手中。”喻蘇說出此話,便意味着這信除了陸英本人,決不能落在其他任何人上手,“去到流霜閣不必耽擱,直接告訴他寫信的人是秦越。”
站在喻蘇身前的是羲和宮的三等宮女連翹,長相極為普通,平日裏負責照顧宮中花草,很少有機會到喻蘇近前侍候。
這是戚家外祖給喻蘇準備的暗線。
早在喻蘇回宮前,便已蟄伏宮中多年。
喻蘇話畢,連翹福了福身出了屋。
正巧今日惠仁帝賞賜給喻蘇一株盆景,東西剛剛搬到羲和宮,是以喻蘇此時喚連翹入內并不引人注目。
宓葳蕤只覺喻蘇口中的‘秦越’他似乎在哪聽到過。
稍一回想,便記起此前林軻通過決明交由他的密信,密信中羅列了伽邑國現下五品以上的官員。
秦越作為一品鎮國将軍,自然位居前列。
少年英才,十四便随父出征,五年間多次打退對伽邑國虎視眈眈的南蠻。
如今二十有二,便已做到了鎮國将軍之位。
武将不同于文官,封賞皆看軍功,由此,可見秦越能力卓絕。
宓葳蕤一時間有種醍醐灌頂之感。
——他果然沒猜錯,惠仁帝不會做無用之事。
若陸英心中之人是鎮國将軍秦越,那這一切便說得通了。
據他所知,早在一月前,大夏與伽邑的邊境處便頻頻發生摩擦。
雖沒有實打實的出兵,但前方探子傳來的消息稱,對方已有近十萬兵力在邊境集結。
秦越深夜被傳入宮,臨危受命,隔天便挂帥出征,而惠仁帝封陸英為侍君,也是在此前之後不久。
不過宓葳蕤不會簡單地認為,惠仁帝封妃是為了要挾秦越。
秦越如今手握虎符,惠仁帝若是以此為要挾,簡直就是養虎為患,所以如此作為,更可能是提前布置一步暗棋,同時也斷了秦越向他讨人的可能性。
畢竟此前便有傳聞說,鎮國将軍已心有所屬。
若是沒有大夏擾亂,今年的年節,鎮國将軍便會向皇上讨要賜婚的旨意。
如果他沒猜錯,此戰結束歸京,惠仁帝便會給秦越指婚,指婚對象定然來源于保皇派中的中堅力量。
宓葳蕤暗自咋舌。
這一招可謂是直接斷了秦越和陸英的所有念想。
惠仁帝着實一如既往的陰毒。
他沒有選擇随便尋個錯處将陸英處置了,也沒有将陸英賜給下臣。
畢竟秦越官居一品,就算是惠仁帝将陸英賜給下臣做正室,若他硬來強的,同為朝臣,武将的那一套文臣也難以招架。
為何略過武将不說。
顯而易見,如今朝堂之上武将之中,有誰能大過秦越。
名聲難聽又如何,世人對武将和文臣的要求本就不同。
搶人一事。
若是放在文臣身上,那是有辱斯文,但對于武将,保不準百姓還會将至傳為一段香.豔故事。
所以惠仁帝親自将人納進了後宮。
素來沒有臣子向皇上讨要後妃的說法,觊觎皇上的人,只怕是嫌自己命長。
這樣來看,惠仁帝這一手,即避免了秦越究其原因,還能斷了兩人之間的可能。
今後秦越正室為誰,全看惠仁帝打算,就算秦越找借口不娶,那也無妨,只能說秦越對陸英用情至深。
不論如何,惠仁帝始終都立于不敗之地。
畢竟能為一人不娶,可見其心中地位之高,今後君臣間若有龃龉,陸英這顆棋只會更加好用。
惠仁帝的做法令人齒冷。
不說秦越,秦家滿門忠烈。
這朝堂之上,宓葳蕤還真找不出除秦家之外,更毫無私心忠君愛國的名門。
便是喻蘇的外祖戚家,多少也是出于喻蘇皇子的身份。
一陣夜風吹過,宓葳蕤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為惠仁帝深沉的心思,也為在邊關浴血卻躲不過帝王算計的秦越。
寝殿的窗子被輕輕推開。
喻蘇的心情同樣帶着幾分壓抑。
秦越與陸英的事,他再清楚不過,秦越可以算是他同門的師兄,雖兩人年齡相差不少,卻也一道習過武。
更不用說,秦越還親自指點過他二三。
此前得到消息,陸英被父皇封為侍君,他便心頭一跳。
彼時他還在白露山,宮中雖有暗線,可到底不便。
秦越也清楚,是以這封信直接讓影衛帶到了白露山,與信一同帶到的還有一句話,便是讓他穩妥起見,若是無法,便燒了此信,以保證陸英安全為首。
喻蘇聽到這話時,便知秦越只當陸英被幸是入了他父皇的眼。
可他卻再清楚不過,自己的這位父皇,絕不會做無用之事,只怕是有意為之。
然而他卻并未如實告訴秦越。
并非子不言父過這種端方禮儀,而是怕秦越一時沖動,做出無可挽回之事,再者,他也确實存了私心。
如今的伽邑,內憂外患。
大夏的試探是一個信號,一旦尋到機會,便會立即出兵。
秦越是伽邑的守護神,如若沒有秦越,大夏攻占伽邑只是時間問題。
且除了秦越,沒有人能與大夏的玉面将軍一戰。
喻蘇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
片刻後,猝然松開。
如今想再多都是無用,明日還要去淩霄殿挑選伴讀,恐怕又是一場博弈。
喻蘇搭上窗沿,低頭輕嘆。
只是這一垂頭,入目便是一團亮眼的毛茸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