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無書

第45章 （修）

第四十五章

“我奉女娲大神之命，前來烏蒙靈谷查看焚寂封印，卻遇到前來搶奪焚寂的少恭與雷嚴等人，我與巫祝聯手也無法……後來在青玉壇醒來……身負重傷……腦中變得一片空白……少恭和雷嚴似乎想從我這裏問出些什麽……我卻半點也記不起來……雷嚴惱怒，欲下殺手，被少恭所阻。後來少恭任我離開青玉壇，只讓我自己想清楚，今後要怎樣活下去……”尹千觞沉默片刻，終于開口。

“……此後，漫無目的，遍訪名山大川……發覺自己對這個人間，既感到陌生，又十分喜愛。這般活着……悠閑惬意、沽酒而歡，無一不好……最近幾年，卻漸漸……想起一些往事——幽都……十巫……女娲神像……”

風晴雪有些激動的：“你真的是我哥哥……為什麽……為什麽不認我？！”

“不……如今，我僅是尹千觞，浪跡天涯，無拘無束……”尹千觞搖了搖頭：“往事為何不能随風而去？我想放下，不再想起，風廣陌已不存于世，我只是尹千觞……我也只想做尹千觞罷了，便是回去，又能如何？回到娲皇神殿，一輩子待在布滿瘴氣、只有無盡黑暗的地下？陽光、草木、星辰……人間司空見慣之物對幽都人來說根本遙不可及……”

“那便可以……可以放下一切了麽？你好自私！”

“若說我自私，百裏屠蘇，難道你幼時便不曾想過離開烏蒙靈谷？難道你不是偷跑下山？還有你方蘭生，你不是也想離開琴川，看看這大江南北麽？你不也是偷偷跑出來的麽？！憑什麽女娲族就一定要接受這樣的命運？一定得效忠神殿裏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神？難道只為了那虛無缥缈的使命？！”

“不……不是的！不論再怎麽變，哥哥就是哥哥！不論再怎麽不一樣！大哥你還是我的哥哥啊！！”風晴雪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喊道。

“晴雪一直在找你！一直不曾放棄過！可是為什麽你卻不肯認晴雪呢？至少、至少我會開心！婆婆也會開心！大家都很擔心……你不見了……大家都很擔心啊！晴雪認識的是大哥，是風廣陌還是尹千觞都不重要啊！只要知道你過得好……我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風晴雪眼中已有淚流出，喃喃道：“吃得飽，穿得暖，過得開心……晴雪便心滿意足……你不想回去，便不回去……我、我并不強求哥哥回去……只是好歹讓我安心……為什麽……為什麽……”

尹千觞：“……”

“大哥……你這些年來，真的過得很開心嗎？”

“嗯……”

“那就好……那就好……我，回去之後，會告訴女娲大神，不曾見過哥哥。然後我會去當靈女，一生供奉女娲娘娘。哥哥的責任，父親的遺願，我會替你們承擔……哥哥你，還是尹千觞……只是，我希望哥哥能夠坦然告知，少恭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她多少能夠明白，明白尹千觞的心情，人間萬物，對從小生活在地底的她來說亦是十分吸引的，哥哥作為大巫鹹，被諸多規矩纏身，想來是十分苦悶的。

從前的大哥，總是嚴肅模樣，不曾露出過開心笑容……雖然可惜哥哥不能陪伴身邊……

風晴雪又想，她雖聽不明白，卻知歐陽少恭乃是害百裏屠蘇全村被屠殺的元兇，有些不可置信……蘇蘇從小歷經苦難，實在可憐……

“……少恭他所想，我并不清楚，只是他命我跟在你們身旁，将你們一言一行禀告與他。當初他搶奪焚寂，為的便是焚寂之中封印的半數太子長琴魂魄，然而那些魂魄，卻不知為何封印在你體內，少恭想得到……然而封印不解無法得到。他用計使你離開昆侖，希望借以刺激讓你體內煞氣難以控制，為禍一方，屆時，天墉城不能坐視不管，必然會……”

“他想逼瘋公子……”好生歹毒！！紅玉大吃一驚，她早知此人居心叵測，卻不知是為此！計謀如此環環相扣，讓人避無可避……

“不可能……少恭他……”方蘭生搖了搖頭，尹千觞說的那些話已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叫他無法相信：“你胡說！”

“事已至此，我撒謊又有何好處？告知你們聽，已背叛少恭……若是給他知道，呵……”

百裏屠蘇道：“……他不過是想看你如何堕落罷了。”

“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尹千觞嘆了一口氣。

“往事暫且不提，公子方才提到的瘟疫是何意？”紅玉最先反應過來，追問道。

百裏屠蘇道：“琴川已被散布瘟疫，青玉壇定然會派人将患病之人接去琴川……假意治病，實則以玉橫提取他們魂魄，然後将他們變成焦冥……”

“為什麽你會知道……”

“如何得知，稍後再說，現下需立刻趕往琴川，若是我猜測不錯，蘭生的二姐……怕是也卷入其中了……”希望來得及，此番比當初前去琴川要提早了十幾日，希望還來得及！

馬不停蹄趕到琴川的家中，方蘭生一進屋便跑去找方如沁：“二姐！？二姐你在麽？！”

“少爺？你怎麽突然就回來了？”方信看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少爺，有些吃驚。

“這個不忙說！我二姐呢！？”

“這……這……少爺你不曉得吧？前陣子琴川起了場疫病，死了不少人……二小姐也不慎染上，就此……就此一病不起……”

“那二姐人呢！？現在何處！？”

方信道：“前幾日鎮上來了些道士模樣的人，自稱修仙門派青玉壇中的弟子，以治病救人為己任。那幾名道士在鎮上留宿一日，四處看症，最後是說有辦法治這個病，不過得去他們那兒才行，聽說遠在衡山。一開始我們都半信半疑，可病人吃下他們給的藥，确實精神了些。眼瞅着其他大夫也束手無策，講不好聽的……再下去只能等死……有病人的幾家合計了下，反正沒法可想，不如就……就去衡山試上一試……”

一聽青玉壇，方蘭生幾乎站立不住，百裏屠蘇說的，現下已證實對了一半有餘！！

“二姐……已經跟他們去了嗎！？”

“本欲同行，可二小姐卻不肯，她怕治不好無法……無法等少爺回來，便想在家中等少爺回來，見、見最後一面。方才有幾個青玉壇的弟子來了，說是逢壇主之命前來告知，少爺不久之後便會去青玉壇，屆時自可重逢雲雲，二小姐才願意去了…小的便聘了一輛馬車，請他們帶着二小姐去了……”

百裏屠蘇問：“走了多久？！”

“有一個時辰了吧……”

“一個時辰……還沒走遠……快追……還來得及…！想出琴川，必然會先過旁邊的那座山！”方蘭生慌亂不已，腦中一片空白。

他為何如此不孝？擅自離開家中！害二姐如此……二姐被青玉壇的人接走了……若是阻攔不及……若是阻攔不及……

“猴兒莫要驚慌！既然如此我們快些去追！還來得及，不會有事的！”

青玉壇弟子雖有卓越輕功在身，趕着馬車又顧忌方如沁始終無法走得太快，堪堪走出山中。方如沁靠在軟墊上，手中拿着那件為方蘭生縫制的大紅吉服，嘆了一口氣：不知蘭兒現在何處……身體已一日不如一日，若是見不上……至少留一件衣服……

突然，馬車不知為何急急停下，方如沁一時反應不及，猛閃之下險些從座位之上滾下。繡針戳歪了，紮在方如沁手指之上，有血珠滲出，沾染在衣料之上，慢慢滲透下去，很快不見蹤影。

“二姐……！！”

“蘭兒……？”方如沁耳邊隐約傳來方蘭生聲音，慌忙掀開馬車門簾，卻看到一群并不認識之人與青玉壇弟子打鬥起來，方蘭生也在其中：“蘭兒？”

“二姐！你快下來！這些不是好人！”方蘭生見了她大喜過望，想過去扶他卻越不過面前青玉壇弟子糾纏，襄鈴趁着空隙，跑到馬車旁邊：“蘭生的二姐快下來！”

方如沁有些迷糊，還是扶着襄鈴的手從馬車之上下來：“這是怎麽回事……咳咳……”

“一會再同你解釋！”方蘭生一拳揍倒一個青玉壇弟子：“王八蛋！害我二姐！拿命來！”

歐陽少恭不曾想過他們會突然出來阻礙，派來的不過是普通弟子，身手平平，很快敗下陣來。

“留你狗命！回去告訴歐陽少恭！他的奸計絕不會得逞！”

那青玉壇弟子見逃不掉也無法送方如沁上青玉壇，心知任務失敗後自己也落不得好下場，竟從懷中掏出一瓶毒藥，朝着方如沁潑了過去。

“二姐！”方蘭生腦中嗡的一聲，狠起心來撲過去用力推開了方如沁。

他的力道太大，方如沁被他一推之下摔倒，竟是摔暈了過去。那瓶不知是何物的毒藥，也因此直直潑在方蘭生臉上。毒藥迅速侵蝕皮膚，發出恐怖的茲茲聲，方蘭生忍受不了那蝕骨的劇痛，捂着臉哀嚎出聲。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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