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無書

第26章 （修）

第二十五章

送了那些孩子到各自家中，衆人亦是回了客棧各自休息，方蘭生施法消耗太甚，加上葉沉香之事讓他有些耿耿于懷，臉色一直難看得很，回了客棧立刻回屋休息去了。

紅玉找了百裏屠蘇，将方才看見尹千觞和歐陽少恭晚行一步之事告知百裏屠蘇，又問尹千觞。

百裏屠蘇道：“這個人，我唯能确定他有所圖謀，想來與雷嚴并無幹系，若是有，斷不可能将騰翔之術與我們。若依紅玉所言，怕是跟歐陽少恭脫不了幹系。”

“唉，我雖早知少恭深藏不露，卻不想他心思竟然缜密至此，做事如此周密小心，簡直驚心動魄……若當真是他……”紅玉想，若當真是歐陽少恭，即便是有防人之心最終怕也是劫數難逃，此人老謀深算至此，簡直叫人心生害怕。

“只能見招拆招了，好在他并未發現你我已疑心與他，可暫作不知，靜心觀察。”百裏屠蘇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哦，對了，皇陵之中托付紅玉之事，可有辦妥？”

“公子放心，已辦妥了。公子當真覺得，此舉有用？”

“我亦不知，只是直覺罷了，有用沒用日後自見分曉。”百裏屠蘇臉色一變，下意識按了一下傷口，他傷未好透，如今奔波，舊傷隐隐有複發之勢。

紅玉見他面色突變，手按傷處，心知是舊傷發作，便道：“公子傷未好透，先去休息吧，多想無益。”

“嗯，多謝紅玉。”

再說方蘭生，他自己窩在床上念了十好幾遍靜心咒，不知是精力耗盡緣故還是別的，一直無法平複心情。

他一直在想葉沉香說的那些話，還有他在幻境之中，見到的那個女子。

賀文君……

葉沉香……

青玉司南佩，一魂一魄永相随……

方蘭生摘了玉佩拿在手中，細細的看：這其中當真有一魂一魄麽？若是當真有，為何佛珠從無反應呢？什麽人可以情深至此，甘願抽出一魂一魄相随……

可他不是晉磊，即便看得到那些故事，聽得到那些對話，卻無法感同身受那些人的悲歡離合。一魂一魄，給的是晉磊，不是他方蘭生。

人世間就是如此的殘忍，不論多深的情，不論多濃的恨，轉世輪回之後，再也不複存在。

雖覺凄涼，卻天意難違。

他是方蘭生……不是晉磊……是方蘭生……

方蘭生将青玉司南佩塞進枕頭底下，站起身來往廚房去了。

“蘇蘇！”

“晴雪？”

“嘿嘿，我去給我的蟲子找點吃的，蘇蘇你做什麽去啊？”在百裏屠蘇刻意的回避之下，風晴雪對他的感情止步于有好感，倒是好事一件。

“白日裏勞累，準備回房。”百裏屠蘇看着風晴雪，眼皮一跳。

“蘇蘇你怎麽了？臉色好生難看，是不是上次受的傷還未好透？”

“無事。”為何會心頭一緊？難道晴雪會出什麽事情麽？

“蘇蘇你，以後要做什麽去啊？”風晴雪有點舍不得的問：“事情已經解決，想來日後就要分開了……蘭生說，這叫分道揚镳。我想，我還是要去繼續找哥哥的，尹大哥雖然很像我的哥哥，卻并非……唉。”

“我曾求歐陽先生煉制起死回生之藥，拿回家鄉去，救我娘。”

“起死回生？莫不是……讓死人死而複生？這是真的麽，蘇蘇？”

“我亦不知，歐陽先生說還缺一味藥材，我已與他約好明日詳談。”只是歐陽少恭已不足以信任，這藥是否可成，即便成了，他又是否該要……一切皆未成定數。

百裏屠蘇想了一會兒又說道：“晴雪，若是歐陽先生日後給你什麽東西，千萬莫要用，只拿着收起便好，記住，不論何物，千萬莫用。”

“哎？少恭會給我什麽？”

“我不知道，只是心中隐隐有不詳感覺……總之，萬一他給了晴雪什麽，千萬莫用。”

“好，我記住了蘇蘇，我不會用的！”

“如此便好……”

雷嚴死了，可他全無輕松之感，想來雷嚴不過是這一盤棋局之中小小的一粒棋子，死不足惜。可他卻不知自己是執子下棋之人，還是被人拿捏與手掌心中，不論如何努力都只是跳梁小醜的棋子？

圖謀不軌，圖什麽？謀什麽？

他還是想不通，若當真是歐陽少恭，他機關算盡到底所為何事。自己雖有武功，卻并非天下無敵，歐陽少恭精通丹藥之術，只需略施小計，一開始便可以将自己困住，要什麽還不是手到擒來？

費了這麽多的功夫，難道只為折騰他？

未免太過可笑。

與風晴雪道別之後百裏屠蘇本欲回房，路經廚房之時卻看到方蘭生蹲在廚房外頭的空地上，面前擺着兩個爐子都煎着藥。他手裏拿着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神情恍惚。

“蘭生？”

“啊啊啊？！哎呀原來是你，真是的，走路怎麽也無半點聲響，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若是我吓死了，與你有何好處？”

“……”典型的惡人先告狀。

“算啦算啦，不與你計較。”

……還真是大度。

“歐陽先生說，你最好多多休息，還是莫要操勞了。”百裏屠蘇看着他依舊蒼白的臉色，不免擔心道。

“你以為我樂意操勞？這其中有一罐可是你的！當然了，本少爺只是順便給你熬一罐罷了，一只羊也是放，兩只羊也是趕嘛。”

“那另一罐是什麽？”

“心緒不寧，念靜心咒也不管用，就抓了點安神茶煮來喝。”

百裏屠蘇走過去，撩衣坐在他不遠處，問道：“是否為自閑山莊之中的事情煩惱。”

“唉，那個姑娘口口聲聲說是我害了她，可、可我真的不是晉磊，我只是方蘭生罷了……但是我在自閑山莊之中，真的看到了何文君、晉磊、還有其他的許許多多的人……在幻境之中，我似乎就是那晉磊……我有些想不通。”

“我就是我，為何非要說我是別人呢？我明明什麽也不曾做錯……實在想不通。即便那個人是我的前世，可做錯事的是他，并不是我。”

方蘭生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在自閑山莊所看見的一幕幕，濃情蜜意，絕望情深，恨之入骨。

“我有時亦和蘭生一樣，會産生迷茫。”百裏屠蘇想起夢中的太子長琴，輕聲道：“在我夢中，亦會時常夢到一位太古仙人，我時常會想，是否當真有輪回轉世之說？若是沒有為何我會時常夢到他，若是有，他是否是我輪回之中的一世？

“你還算好，是個仙人，怎麽說也是神仙不是？我可比你倒黴許多，是個暴徒……”方蘭生托着下巴，拿着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苦澀藥味飄出，沾染在衣袍之上。

前世之事就如同這淡淡的藥味，沾染在身上，隐藏在衣袍之間。平日裏不在意，待到夜深人靜，獨自處于室，味道又飄散出來萦繞鼻間，無論如何也揮散不去。

什麽也不影響是真，卻煩人。

衣服可以洗可以換可以扔，前世卻無論如何割舍不掉。

“多想無益，前世如何早已過去，今生你只是方蘭生，認清這一點，便好。”這話他對自己說了許多次，認清自己的身份，莫要被心魔所困，便好。

雖簡單，但卻有效，存在之物無論如何苦惱都存在，既如此，兩不相幹。

“唉！你說得對，真羨慕那個酒鬼，做什麽說什麽都不在意，哈哈笑兩聲就啥都忘了，有酒便萬事足啊～”話雖如此，方蘭生可不想變成那個樣子。

百裏屠蘇遲疑片刻，還是出言提醒：“他……有些奇怪，蘭生還是提防些好。”

“是該提防些，看他那個樣子，死人的東西都想拿，指不定會小偷小摸的。”方蘭生以為百裏屠蘇指的是此人手腳不幹淨，不過……方蘭生偷偷的瞄了瞄百裏屠蘇腰間的墜飾，心想你手腳好像也不幹淨，我還不是不曾提防你……

“那個……”

“何事？”

“咳，算了，沒事。”萬一不是呢？那多丢人。

百裏屠蘇深知他這個口是心非的性子，也不追問，反正他根本憋不住話，等一會兒自己還是會忍不住問出來。

“哎呦喂，怎麽你還在？你們倆怎麽回事，廚房有花是咋地？昨兒你來明兒他來，今兒倒好，你們倆一塊來！去去去！別堵門口！今兒我可忙着呢！先說好，這廚房可不能借給你們了啊！喝粥自己買去，吃點心也自己買去！不是我說你們，想讨好心上人買個簪啊花啊的不行？非得湊廚房咋地？感情你倆喜歡的都是吃貨啊？”周大廚一出門就看見倆丢人的小崽子蹲門口不知嘀咕啥，實在氣不打一處來，讀書人老說什麽君子遠包子廚子啥的，這倆看着也是念過書的，咋老愛往廚房湊？

“……”

“……”

周大廚這一句話不要緊，方蘭生和百裏屠蘇處心積慮的維持的假象咔吧一聲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