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
第六章
一個不察之間,百裏屠蘇已将劍送至風晴雪脖頸,作勢要砍将下去。風晴雪舉刀抵擋卻扛不住百裏屠蘇煞氣逼人,眼看不行就要血濺當場之時百裏屠蘇動作卻猛然一頓,提劍後退數步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事情轉變太過突然,方蘭生降魔印結到一半怔怔停下,紅玉也慌忙剎住手中動作,三人面面相觑:從百裏屠蘇暴起到結束,都是那麽莫名其妙來去匆匆,讓人捉摸不透。
襄鈴見百裏屠蘇倒了下來,心中害怕少了些多了些擔心,動物的本能讓她十分害怕百裏屠蘇釋放出的兇狠煞氣,幾乎不敢靠近。她不明白百裏屠蘇為何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吓得要哭出來。
“哇,晴雪你好厲害,居然能把木頭臉打倒!我方才還以為你要被他所傷呢,你沒事吧?”方蘭生見百裏屠蘇遲遲沒有動靜,确定他是當真暈了過去,這才敢走過去蹲在一邊,找了根樹枝戳了戳百裏屠蘇。
“沒事,蘇蘇不曾傷到我。蘇蘇也不是我打倒的,是自己倒的,蘇蘇身上的氣息好兇啊!”
方蘭生道:“也不知他是抽的哪門子的風……還好小爺我有降魔拳法,不怕他,嘿嘿~”
“是是是,猴兒你武藝高強無人能敵,雖不知公子世何緣故暴起,卻不能放任不管,我們還是将公子背到篝火旁吧,猴兒你來。”
“憑什麽是我來扛木頭?”方蘭生不樂意了。
紅玉看了他一眼:“公子是男子,難不成要我們這些女孩子來搬?”
“……好嘛。”方蘭生雖有些不情願,卻還是彎腰将百裏屠蘇背起,暗暗腹诽死木頭不知道吃了什麽重成這個樣子。
莫名其妙,昨兒這個時辰他已睡在自家的高床軟枕之上,還有小丫鬟送羹湯夜宵。今兒就非得在荒郊野外扛木頭,還跟兩個女妖怪、一個古裏古怪的女子、一個會發瘋的木頭在一塊。
說來說去都是少恭不好,若是他早早答應帶自己一起外出,他就不會在外頭瞎晃蕩,若是不在外頭瞎晃蕩他也不會被孫家的繡球砸到,若是不被孫家繡球砸到他也不必害怕的有家無處回,明日見到少恭,一定要讨一個公道才好。
哼。
“蘇蘇看起來很難過。”風晴雪牽着百裏屠蘇的手,将體內真氣慢慢渡過去:“我嘗試渡一些真氣與他,看他可能好些。”
襄鈴總算是平複了一些害怕,走到百裏屠蘇身邊哭了起來:“嗚嗚,屠蘇哥哥是不是生了什麽病,襄鈴好害怕嗚嗚嗚……”
方蘭生平生最怕女子哭,連忙手忙腳亂的安慰她道:“你別哭呀!我、我方才把了他的脈搏,很是平穩,不像是有什麽事情的,別擔心。”
紅玉道:“呦呵,猴兒好本事,還會把脈看診呢。”
“去去去,別看不起人,我幼時跟着一個大夫學過不少醫術呢!什麽本草綱目之類的醫書看過不少呢,雖說比不上少恭就是了……我看木頭臉這兇發的奇怪,不像是病,倒像是什麽邪……不會是鬼上身吧?”方蘭生摸摸下巴:“我以前聽老人說,這荒山野嶺的有很多‘黃大仙’之類的山野妖精……”
“才剛誇你兩句,這說話又不着調了不是?”紅玉自然知曉其中緣由,只是暫時不能跟他們說明,此事還是等百裏屠蘇蘇醒看他如何解釋。她只是奉紫胤真人之命保護百裏屠蘇罷了,其他的事她不便插手太多。
“對哦,你就是妖怪,若是有什麽妖怪附身你肯定是知曉的。那就怪了,不是病亦不是什麽邪的。哦,對了,他身上煞氣很重,雖身強體壯卻氣息不穩,煞氣亂竄……可我沒學過如何調配壓制煞氣的藥方。只能待明日少恭來了,問問他有無辦法了。”
襄鈴一聽又哭了:“呆瓜騙人!方才還說屠蘇哥哥沒事的!”
“哎呀我不是方才為了安慰你,故沒有說出來麽,哎呀女妖怪你也是女妖怪她也是女妖怪,你為何不能勸勸她呢?哎呀你別哭了……”方蘭生一個頭兩個大,這百裏屠蘇還沒鬧明白,襄鈴又哭上了,哭得人頭疼!
“嗚嗚嗚嗚!女妖怪怎麽了!襄鈴又不是自己想當女妖怪的!你從方才就女妖怪女妖怪的叫個不停,襄鈴又不是沒有名字的!憑什麽要給你叫女妖怪!襄鈴又沒有害過別人!嗚嗚嗚!!”
“我沒有說女妖怪不好呀!女妖怪沒什麽不好的……哎呀……”
紅玉看夠了戲,這才慢悠悠的出聲為方蘭生解圍:“小玲兒莫要理會猴兒,什麽女妖怪女妖怪的,我看他才是男呆瓜!不哭不哭。”
“……”
風晴雪好奇的問方蘭生:“蘭生一直在說少恭,少恭是何人啊?”
“哦,少恭是我摯友,是個醫術了得的大夫,他與木頭臉……和我約好明日到門樓之下見面,到時候請他為木頭臉把上一脈,看看到底是怎麽了。”
“那就好,我方才為蘇蘇渡了真氣之後,他好像好受一點了!”
紅玉看着百裏屠蘇臉色緩緩變好,周身煞氣也慢慢平複下來,心中暗自叫奇:這姑娘不知修煉的是哪門法術,竟然可以平複紫胤真人都束手無策的煞氣,看來來頭不小。若是真能解決百裏屠蘇身負煞氣之事,那可真的幫了大忙。
“是嗎?”方蘭生伸出手把了把百裏屠蘇的脈,驚訝道:“真的耶,晴雪你真厲害,你學的是什麽心法?”
“嘿,是我家鄉的心法,是我哥哥交給我的。有一些是可以外傳的,若是蘭生想學,我可以教你。”
“啊?那倒是不必,心法如此重要,我一個外人怎麽好意思學。”再說了,學來做什麽?治木頭臉啊?
“真的不是什麽秘密的心法,我可以教蘭生的。”
“哈哈……當真不必了……多謝晴雪美意。”他已學了伏魔心法,雖說對風晴雪所說心法也有些興趣,卻不是可以随便學的。萬一兩種心法有些相克之處,糅雜反而不好。
紅玉聽在耳中,倒是挺想知道風晴雪修行到底是何種心法,可惜此話題她不好貿然插嘴,真真急煞個人。
百裏屠蘇不知身外事,在昏迷中,他夢到了方蘭生。
方小公子一身新衣站在百裏屠蘇面前,得意洋洋喜形于色的顯擺自己頭上的發冠:“嘿嘿,木頭臉,你看你看,我今日行了弱冠之禮,是成人了!”
顯擺完畢,方蘭生臉上喜色卻慢慢暗淡下去:“可惜……你已看不到了……”
百裏屠蘇想說我看到了,喉嚨卻好似被棉花塞住,發不出一絲聲音;想伸出手去觸摸方蘭生的臉,手卻直直從方蘭生身體穿過。他低頭看着自己飄渺無依的身軀,這才恍惚想起,自己已魂飛魄散。
再走神之時,方蘭生已在書桌前坐下,尋了一方信紙,細細研磨墨水,提筆端正寫下:“百裏屠蘇收。”
“木頭臉,見字如面。今日是我二十歲生日,家裏為我舉辦了加冠典禮。我本只欲在家中與家人擺一小桌慶祝便好,姐姐卻不肯,要辦得熱鬧。我雖覺得十分吵鬧卻也不得不順從她,免得她生氣。順便告訴你一個極好的消息,我娘終究是放棄了讓我娶妻的念頭,安心等待四姐生産,準備将孩子抱過來養。聽說四姐這一胎找人算過,絕對是個男孩兒呢。心中雖覺有些對不起娘和姐姐們,我卻實在不肯違逆內心耽誤無辜女子一生。”
“我前些日子去看了我爹,我爹跟我說,凡事随心,問心無愧便好。我已想好了,待侄兒能夠扛起家中生意之時,我便到爹的寺廟裏來做一個俗家弟子,日日念經倒也清閑。你應當是不知道我爹在哪個寺廟的,這倒是沒關系,我爹在琴川是很有名的,随便找人問問那降妖除魔的方太和尚,人人都知道的。”
“今日便寫這麽多吧。”
“書不盡意,靜待你歸。”
一字一句認真寫完,方蘭生卻不着急找信封裝好方便寄出,而是彎腰自桌下抽出一個火盆。那火盆已被火撩的漆黑看不出本來顏色,底部厚厚一層灰燼,可看得出使用頻繁。
方蘭生掏出火折将墨跡未幹的信紙點了一角,丢進火盆之中燒了。
百裏屠蘇盯着信紙被火一點點撩至彎曲,慢慢被火吞噬,直到化為灰燼再看不出一點痕跡。
靜待你歸。
我已歸,卻是人鬼殊途,不得相見。
他知自己會死,也見過身邊太多人的死去,卻不知何為死。
不知,便無懼。
不明,便無悔。
然而現下真死了才明白死是多麽可怕的事情,死了,便無法握住他的手;死了,便無法再同他說話;死了,便無法傳遞心中濃濃愛意與牽挂;死了,只會帶給生者無盡痛苦與虛假的希望。
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他與這紅塵世間明明已無幹系,卻偏偏沒有做到了無牽挂,最後徒剩牽挂。
別緒如絲睡不成,那堪孤枕夢邊城。因聽紫塞三更雨,卻憶紅樓半夜燈。
書鄭重,恨分明,天将愁味釀多情。起來呵手封題處,偏到鴛鴦兩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