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發卡

第9章

天已黑透，蘇有望來到了二叔蘇時英的家中,蘇時英看了看床上的橫七倒八的孩子，并沒注意到蘇興旺還睜着眼，低着頭邊擦腳邊說道：“咋樣，抓到沒”

“折騰到現在，熊孩子機靈的狠，藏起來了”

“這荒郊野嶺的，肯定還在村子裏”

“那還用你說，不行我就再放一把火把山燒了，看他出不出來”

“要我說，你們就費勁，直接沖到他家，我就不信他不給”

蘇洵雙手托舉着鐵門，而自己則半蹲着，他不敢坐在樓梯上。鐵門之外以及腳底之下猶如纏繞着身上的一條毒蛇，一邊纏繞着他的脖子，一邊向他吐着紅信子。他的心時而緊張時而麻木，淚和鼻涕順着滴下，鼻子下面有些癢癢的，可是他不敢動，他鼓起莫大的勇氣藏身于此，他現在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任何聲響都足以讓他或奪門而出，或跌入底下的地窖。

是的，此刻的他無處可藏，在河堤的屋內還有一處地下通道。沒人知道這裏，只要他和他的小夥伴，天一亮，他就去找他的爸爸。他祈禱着不要找到他，不要找到他…他不恨所有人，他只想離開這個地方。

然後他聽到了他的名字，他分不清這是心裏的聲音還是真的有人在喊他。直到聲音慢慢消失，一個石塊掉落在上方的鐵門上，那一聲激蕩讓他幾乎無意識的喊叫出來，可是由于長時間的幹渴，發生的聲音怪異而沉悶，一股熱流湧出，蘇洵痛的捂住了嘴。此刻他猶如被卡住了脖子，他沒有勇氣出去，但腳底下的毒蛇的血盆大口讓他無法直視，他将頭蜷縮在手臂裏，直到蘇興旺打開了鐵門，随着砰的一聲，他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他曾想過揮舞着拳頭與他們厮打一番趁機逃走，也曾想過守住鐵門絕不出去，但是此刻的他除了冰冷而無力的雙頭雙腳，他什麽也做不了，他畢竟也只是個孩子。

他半爬着走了出來，當他發現眼前只有蘇興旺一個人時，他才忍不住哭出了聲。蘇興旺拉着他走出了屋外，四處張望了下，說到：“蘇洵，你不能藏在這裏，那裏面有我放的蜂蜜呢，他們要是找到你了我以後就沒地方藏了”

蘇洵定定的看着興旺：“他們不會找到我的，這個地方又沒人知道”

“是李全有告訴我的，他知道我知道這個地方”

“你胡說，他才不會告訴你”

“哎呀，你趕緊走吧，李全有要是告訴了其他人他們就找到你了，我的蜂蜜就完了”

蘇洵看着興旺略顯焦急的申請，忍不住哭了出來：“我能藏哪裏去”

黑暗中兩個人絲毫沒有注意已經有人悄悄靠近，這是條筆直的荒地，想要跟着一個人并不難，更何況有雜草做掩護。

待人将要沖上河堤的時候，蘇洵撒腿順着河堤跑去，興旺呆在原地，看人跑遠，慌的鑽進屋內，再出來時，蘇有望和蘇時群已經提着蘇洵的衣領子走了來。

蘇洵低着頭，走路有些颠簸，看得出他經過了一番掙紮，只是腿由于蹲的太久，導致他頻頻跌倒，如果是平時，兩個人的速度加起來也不及他。

蘇洵的衣領歪着，褲子劃出了一道口子，身上到處是未抖落的土，或許是栽在了一個泥坑裏，他的整張臉都被泥土覆蓋，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沒人知道此刻他心裏是多麽後悔，他後悔不該躲在這裏，他後悔他應該跑進山裏，因為跑的時候可以忘掉一切恐懼。

今晚的月色本該很美，照在地上明晃晃的，樹葉印在地上調皮的扭動着，蘇洵回想着在這樣的月色下他和李全有坐在老槐樹下，天地間幹淨的似乎的只剩下彼此，但是此刻他憎恨這月色如晝，讓他無處可躲。

很快又來了其他人，蘇時群和蘇有望将蘇洵交給其他人，便來到了屋內，二人劃了火柴搜尋着什麽，蘇興旺看了看蘇洵，便趕緊跑進屋。所幸二人沒有什麽發現，蘇興旺趕緊指着角落說到：“我就是在這發現他的”

蘇有望罵罵咧咧說到，“知道不早說，偷偷跑過來幹嘛”

見蘇興旺不講話，蘇時群說到：“算了，算了，正事兒要緊，趕緊回去盯着蘇吳山”

一群人像得了寶貝一樣拎着蘇洵走了回去。

幾乎所有的人都湧進了蘇吳山的家中，大家點起了火把。蘇吳山坐在屋子裏，他在等着他們沖進來，可是等了半天也沒動靜。門外的人也失去了耐性，有人踢了一下蘇洵，蘇洵低着頭不說話。再過了一會兒，從後面狠狠踢了一腳，蘇洵踉跄的跪了出去，可是他仍舊沒有說話。蘇時英惡狠狠到：“叫你爹呀”，越來越多的人跟着喊，叫啊叫啊

蘇洵明顯的抽泣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有人罵罵咧咧從人群中走出來，一腳踹開堂屋們，：“蘇吳山，你憋在屋裏當王八呢”

衆人哄笑起來，蘇吳山被揪了出來，他忍不住狂暴起來。他在心裏吶喊到，為什麽，為什麽每一次都跟這個孩子有關。第一次他抱着襁褓中的他被人抽着趕了出去，第二次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為了護住他，自己的胳膊險被咬掉，而今他已和我沒有什麽關系，為什麽還要逼我。

蘇吳山發了瘋似的拿起旁邊的掃把，細長的竹條打的蘇洵登時彈跳起來，孩子再也忍不住，抱頭亂竄，衆人有些驚詫，蘇時群一把搶過掃把：“你裝什麽裝，你以為我們會上當，沒了你兒子我們照樣能讓你把錢拿出來”

聽了這話，大家像開了竅似的。讓他打，讓他打。。。

蘇吳山哈哈哈笑着，兩手一攤：“我沒錢”

蘇時英，咧嘴笑着，“那好辦了”

衆人直接沖到了屋子中，就像精準定位一樣找到了兩箱滿滿當當的石頭，屋子裏無論鋪的蓋的，鍋碗瓢盆，桌椅板凳，更不要說米面糧油，幾乎一掃而空。

那些能得到近處實惠的，拿了便想往家走。

而蘇時英明顯是觀察到了這一點：“這裏面的石頭一個能頂一袋白面”，那些走到門口的又回身站定，卻死死抓住手裏的東西。蘇吳山蹲在角落裏，蘇時英的大聲吆喝到了他的耳朵裏只是亂亂糟糟的一個響聲，他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即便蘇時英對着他在大聲吼，他迷茫的搖着頭，直到一個拳頭打下來：“這石頭怎麽開”

他發了瘋似的順着牆角的縫隙向外跑去，全然不顧蹲在門牙子裏的蘇洵，蘇洵本能的站起來想随他爹而去，但早已有人将他攔住，只得含淚低下了頭。衆人楞在原地，蘇時英喊了兩個人去追，怔了一會兒，才有人跑出去。

再說這邊衆人扒着門，看蘇吳山跑遠，便拉來了蘇洵，蘇洵盯着這兩筐石頭，緊緊咬住牙關，這一次他要看他能忍到什麽時候。

這人畢竟不是野獸，他們推嚷咒罵着蘇洵，卻遲遲沒人下得去狠手，他們對一個孩子能做什麽呢。衆人僵持下，蘇時英拎來了李全有，李全有并不想卷入其中，他極力的向後扒拉着腳下的土地，想趁他們松了手跑了去，但是終究被拉到了蘇洵的面前。

“他不說話，你替他說”，蘇時英對着李全有呵問道。

“舅，舅我啥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李全有哭喊着，他的眼睛被眼淚灌滿了，此刻的他只能模糊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望向大家，有人低下了頭，可自己的舅舅們卻比任何時候都兇，他那因害怕而抖動的肩膀讓蘇時英有些由于猶豫，而這些猶豫也只是暫時的。

這一喊，底下已然有些動搖，他們不明白蘇時英把李全有喊過來是做什麽，指望一個孩子勸另外一個孩子嗎

“你不是說他知道的你都知道，你在這嚎什麽嚎，不趕緊給我開石頭”

蘇洵突然站了出來，：“為什麽這樣對我和我爹”

蘇時英有些驚訝:“你們犯錯了知不知道！”

蘇洵提高嗓門喊道：“什麽錯！”

蘇時英惱羞成怒，一巴掌扇到蘇洵臉上：“我讓你犟”

蘇洵回過頭瞪着眼睛：“我們犯的錯，就是沒把我們辛辛苦苦掙的分給你們，你們為什麽不自己去掙，要來搶我們的，你們就是強盜”

蘇時英氣不打一處來，随手操起地上的磚塊，蘇洵應聲倒地，蘇時英跳罵道：“你老子占了我們的地，拿了錢卻不給我們分，他才是強盜，爹走了，兒還上，那裏面的石頭你給我開開，不然我就把你開了”

“我不知道怎麽開，開了你們也不知道怎麽用”，蘇洵捂着自己的額頭，依然沒有示弱

蘇時英一時不知道該拿蘇洵怎麽辦，他看向旁邊的李全有，如今蘇吳山跑了，錢也不知道放在哪裏。大家怔怔的看着，感覺自己像個小醜一樣，後悔不該聽一個小孩子胡說八道，他一腳将李全有跺倒在地：“你個小雜種，你娘丢人現眼，你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不是說蘇吳山要帶着你娘跑，跑哪去了，你說這屋子裏藏了一堆錢，就這兩筐破石頭？”

李全有呼呼的坐在地上喘着氣，對這個身邊的玩伴再也沒了一絲的愧疚，他猛的起身，和蘇洵扭打在一起，蘇洵有些吃驚，他一邊呼喚着小夥伴的名字，一面并不做反抗，李全有急了眼，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一塊玻璃，直直插進蘇洵的腹部，所有人都驚呆了，蘇洵喊出來聲，李全有則看着手中的血，許久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此時趴着牆上的蘇興旺也在驚訝中掉落下去跑遠了。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身後撲通一聲，卻看蘇吳山被兩人架着，扔進了院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