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值得冒險
第84章 “值得冒險。”
運往威州, 為了興建船廠而準備的物資流水一般運往威州,讓整個船塢從雛形逐漸變得像模像樣起來,而此時在天京卻發生了讓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來自新羅的使臣趴在皇帝李昌的面前, 涕泣叩拜,請求大周阻止東夷侵入新羅。
東夷一直再給大周的北方造成各種各樣的邊疆防禦的壓力, 可以說大周養的精兵, 一般都被部署在了和東夷接壤的邊陣上, 之前在打西域和東胡,即使李安然的赤旗軍真的很能打,但是到底兩邊作戰是騰不出手的。
所以李昌對東夷向來是采取防禦為主, 直到三年前東胡成了瀚海都護府,大周大部分的兵力重心才開始往北移動。
兵力往北移動的直接結果就是,原本對東夷處在守勢的大周,開始逐漸将守勢變成攻勢——你們這幫東夷癟犢子不是最喜歡趁着農忙騷擾邊關重鎮嗎?那我們也給你全須全尾兒的來一套,至此,只要東夷那邊到了種麥子、水稻,收獲農作物的時候,就是大周小股游騎兵騷擾他們的邊關最為勤快的時候。
但是即使如此,李昌也深知經歷了平定西域、東胡的戰争, 現在的大周需要的是一定程度的休養生息,所以在尋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時機之前, 李昌會盡力避免和東夷全面的開戰。
也正是因為東夷和大周之間的攻守易勢,東夷屢屢在和大周的邊境小規模沖突之中吃癟, 便把主意打到了和自己比鄰, 卻弱小的新羅國上。
從今年年初,在大周尚且還在慶祝新年那時候開始,東夷派出的軍隊便以摧枯拉朽之勢, 将新羅王室從原本的國都逼得向後退守,逃亡到了新羅的陪都。
新羅王不得不排出一支十五人的使臣團,一路走水路,連逃帶趕得往大周,終于在五月份輾轉來到天京,面見了大周的皇帝李昌。
他們口呼“天帝”,呈上新羅王的血書,涕泣叩拜,請求大周幹涉東夷滅國新羅的行徑。
李昌并不僅僅是一個擅長處理內政的皇帝,他同時也是在大周初建國祚的時候,南征北戰,拿下數場最為重要戰役的戰神。
他深知現在并不是拿下東夷的最好時機,但是新羅的位置非常特殊,幾乎可以說是大周北方的門戶,東夷拿下新羅之後,便能直接以水師威脅威海沿岸的商船安危。
更進一步來說,極有可能危害威州一帶邊疆的安危,到時候就不是向現在這樣大周将東夷封鎖在東南角,而是讓東夷開啓了向外打開新戰線的機會。
畢竟,李昌最終想要的結果,是把東夷像東胡、西域一樣,變成大周的“都護府”。
雖然李昌對于各種商人延續了歷朝歷代打壓商人,不許他們為官做宰,參與朝堂政治的“國策”,卻又出臺了不少維護商戶安全行商,鼓勵商人讀書、經營的政策,也算是歷代之中對商人比較友好的皇帝了。
他滿臉沉痛地起身,邊上伺候着的宦官連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卻被他擺擺手揮開了。
皇帝一步一步挨下臺階,上大朝會見外國使臣的時候才會戴的冕旒在他的動作下,一陣搖晃,發出了清脆的嘩啦聲。
新羅使臣在皇帝和百官面前,以頭搶地,将自己的前額在磕出了一片鮮血,他們在海浪之上颠簸了數月,懷裏一直抱着新羅王的血書,裏頭字字血淚,泣訴東夷軍隊在新羅的種種暴行,懇求大周作為新羅的“祖宗之國”前來“救同袍于水火”。
雖然新羅靠近大周,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塊彈丸之地上也你方唱罷我登場,亂哄哄走過了七八個短命王朝,不巧的是,這代的新羅王室,也是李氏。
當然,此“李”和大周王朝的“李氏”不能說有關系,只能說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但是新羅王眼看着自己的王朝就要在東夷摧枯拉朽的攻打之下灰飛煙滅,自然也管不着什麽祖宗不祖宗的了,你也姓李我也姓李,只要你救我我就是你弟弟。
——兒子也行。
皇帝伸手扶起了額頭血肉模糊的主使,拍着他的手道:“朕對你們的赤膽忠心甚為感嘆,”這麽說着,他還擡起手擦了擦自己眼角滲出來的淚水,“爾等放心,朕一定會派出使團,嚴正交涉東夷的禽獸之行,讓他們将侵占新羅的國土全都雙手奉還!”
李昌沒有給主使說話的機會,反而緊緊拽着他的胳膊,對着滿朝文武道:“諸君,這世上的忠臣義士當是如此啊!”
“國家如大廈将傾而力挽之,涕泣成血,字字忠貞,諸君,當共勉之!”
使臣:……天帝我不是來求你派遣使臣和對方舌辯的啊,我是來求您發兵攻打東夷的啊!您這一頂頂的高帽子我受不了啊!
然而他知道自己此時并不能做什麽,只能任由大周的皇帝牽着自己,在大周的群臣面前盛贊自己的“高義”,群臣也擦着眼淚符合,以至于他聽多了,心裏不僅有些飄飄然,甚至還湧起了一股暖流。
如果真的能阻止東夷繼續侵入新羅,他就是新羅的功臣——想到這裏,主使心裏甚至已經開始幻想自己回到新羅之後的榮耀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皇帝讓鴻胪寺好吃好喝地招待了這些在海上飄了幾個月的倒黴蛋,便馬不停蹄的和諸臣商量前往出使東夷的人選了。
同時,他還寫了一封八百裏加急,遙遙傳遞給了遠在威州的李安然。
皇帝覺得東夷不會因為大周排出使臣,就輕易放棄侵占新羅,所以需要知道水師船塢建造的怎麽樣了——東夷和大周接壤,如果真的開戰,水師戰船可以必須在新羅一帶,防止東夷王室發現苗頭不對,乘坐戰船逃逸。
既然要開戰,不把東夷滅了豈不是虧大了,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滅國,那就自然應該一鼓作氣,不要給對方絲毫翻身的機會。
李安然在收到這份八百裏加急的時候,正在看另外一封來信。
确切來說,是一封箭書。
這封書信被綁在箭上,從遠處射向刺史府,是被巡邏的金吾衛發現的,至于射箭的人……
其實李安然身邊的暗衛在收拾完方家那些不老實的人之後就回來了,他們發現了這個鬼鬼祟祟身穿夜行衣的“行刺者”,但是李安然讓他們只要對方不是沖着刺殺自己或者文承翰來的,就不必多管,放任對方要做什麽就行。
至于送完箭書之後,這人就被細作營的暗衛盯上,一路跟蹤到了海港。
現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從巴老頭手上劫走崔肅的也是威州的海匪,而不是來自扶桑、東夷的海寇,這對于李安然來說是個好消息。
箭書上的筆記只有反面的簽名是崔肅的,前面都是出自另一人之手,而對方的要求也很特別——對方要求和李安然見一面。
藍情早就結束了對馮小五他們的訓練,現在馮小五和另外兩個鹽農兄弟都被派出去再加入威州比較大的兩個海匪幫派,巴老頭的匪幫,還有鄭一娘的青衣幫。
馮小五去了巴老頭那。
而鹽農兄弟去了青衣幫。
如果對方不是想要和自己談一談的話,崔肅不會再後面簽上自己的大名的。
當初在胡地的時候,崔肅曾經代替李安然出使附近的部落,兩人約定好若是他被扣,對方強迫他在書信上簽字的時候,如果有詐就将“崔肅”二字寫作隸書。
相反則用楷書。
這封箭書的上用的是楷書。
也就是說,對方其實有和自己“談一談”的意願,但是究竟談的是什麽,李安然不太敢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對方很謹慎,同時也算是個聰明人。
比起跟人勾心鬥角,反反複複猜測對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可愛可憐又不着調的小想法,李安然更喜歡這種爽快的。
她在朝堂上和人掰手腕舊了,久而久之對于人有一種天然的直覺,她光是看那封箭書上的措辭,就知道對方應該和她很合得來。
而且對方稍微懂些字,裏頭有些斟詞酌句的小習慣卻是屬于崔肅的——這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崔肅被關在對方那邊吃了幾天牢飯,極有可能把那個能說得上話的人給說服了,李安然對于崔肅本人的才能并沒有絲毫懷疑,畢竟此子曾經是在東胡周邊各小部族之間相互拱火還沒被對方聯起手來撕了的,狡猾、口才、察言觀色的能力,皆是缺一不可。
對比這封箭書所帶來的信息,那封來自天京的八百裏加急反而顯得不那麽重要了,畢竟這些小事阿耶肯定能處理妥當。
他送來八百裏加急,也就是和李安然通個氣,父女二人的分工在這時候就已經相當明确了,李安然必須在皇帝認為最好的時機到來之前,加快速度準備好大周的水師。
樓船、船塢這些在夏天就能完備——但是一支通曉威海附近水域、水文、礁石分布情況的水師,卻不是一時半會能拉的起來的。
這意味着,阿耶又給她出難題了。
她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封箭書上。
沒多一會,便露出了一個仿佛賭徒一般的笑。
“值得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