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從世俗觀念來講,崔肅的競争力,……
第61章 從世俗觀念來講,崔肅的競争力,……
昭華回到宮中, 甘貴妃見愛女兩個眼睛融粉,一幅受了委屈的模樣,連忙放下手上的繡繃, 摟住了自己的愛女:“誰欺負我們髫髫了?告訴阿娘,阿娘替你出氣去。”
昭華贏了貓, 只好咬着嘴唇, 半晌才道:“剛剛去貓狗坊選貓兒, 遇到了長姐。”
甘貴妃聽到“長姐”這兩個字,還有什麽不曉得的,她知道自己女兒喜歡衛家的小相公, 也不是沒有替髫髫争取過,奈何皇帝屬意小衛相公做李安然的驸馬,只說給髫髫另有才俊人選。
甘貴妃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忤逆皇帝,昭華心裏卻一直堵着一塊,明裏暗裏對她這個沒見過幾面的“長姐”敵意滿滿。
“不是跟你說了,凡是躲着點你長姐麽?”見女兒傷心,甘貴妃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才好,“再說了,那天踏青宴上你也瞧見了, 衛子成他滿心滿眼的都是你長姐,強扭的瓜不甜, 加上你父皇也——”
“我不管!”昭華如今年才十五,素日裏也因才華出衆, 性格嬌蠻可愛而讨李昌喜歡, 聽到母親這麽勸解,立刻捂住了耳朵,“她回來以前, 父皇但凡有好的,都是給我留着的!她回來以後我就退了一射之地,這憑什麽!我就喜歡小衛相公,她都二十六了!比小衛相公大了足足六歲呢!她這麽好意思!”
甘貴妃連忙捂住女兒的嘴:“你小聲點!”
昭華這段時日裏一直在委屈父皇不如以前那麽寵愛自己了,又想起小衛相公最近受文人傳唱的新詩作又是寫給李安然的,頓時一股惡氣向心口直湧去:“我偏要說,後宮不可一日無主,阿娘你在貴妃位上治理後宮多久了?舅舅他們上書多少次請求父皇立後,父皇為什麽推辭?還不是因為她!”
甘貴妃聽女兒這麽說,就像是當頭被人扇了一耳瓜子一樣,滿臉震驚地瞪着這個女兒:“這些話誰告訴你的?”
“女兒大了,自己會想。你們不說,我卻知道,阿娘你當了皇後,哥哥就是嫡長子,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她手握重兵,在朝堂上和哥哥、舅舅他們不和,就不讓哥哥順理成章的當太子!”
昭華還想再說,卻聽“啪”得一聲,一記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用力之大,竟然讓她頭上戴着的流蘇步搖都飛了出去,發髻也歪到了一邊,一張俏臉頓時紅腫一片。
“阿娘?”昭華被這一巴掌打蒙了,從小到大,甘貴妃何時打過她?
更可怕的,是甘貴妃此時此刻的神情。
——恐懼之中,帶着羞慚和惱恨。
但若是要算,恐怕畏懼的成分是最多的。
Advertisement
“髫髫,”甘貴妃打了女兒一巴掌,心裏後悔,卻只能蹲下來摟住她的肩膀,“髫髫,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講了。”
你那個長姐和皇位上那個九五之尊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連性子和玩弄權術的手段都那樣相似。
她的兒子女兒她自己清楚,真的鬥起來,他們兩個在李安然的手上是決然保不住性命的。
更何況李安然的身後,還是慧貞皇後章氏的母族,章氏的兄弟現在一個是宰相,還有一個雖然因為身體不好辭官歸鄉了,卻有好幾個門生在朝廷中。
現在朝堂上鬥的最厲害的,除了門閥和寒門,門閥內部就是甘、章二黨。
這其中,又有多少是皇帝擺弄權術之下的結果?
“聽阿娘的話,那小衛相公,你長姐喜不喜歡都和你沒關系,但凡看到寧王殿下,那你就離着她遠遠的,不要尋過去,好不好?”甘貴妃摟着昭華,兩個眼睛裏滾下淚珠來,“別聽你那個混賬舅舅的話,咱們安安穩穩的守着本分,那也是一世榮華啊。”
她不是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李安然,自己和自己的一雙兒女是不是可能還有一争之力——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見母親哭了,昭華反而有些難受,可是心裏卻有藤蔓雜草拼命的滋生——憑什麽?
憑什麽長姐可以,哥哥就不可以?
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來。
也許是遙遙感應到了同父異母妹妹的那一點怨氣,也許是昨日下午練習弓術出了一身汗,也許是因為晚上睡覺蹬被子,李安然今早起來準備上朝的時候,自己先打了三個噴嚏。
以至于她上朝的時候,說話聲音略略有些沙啞。
由于今天是大朝,所以連剛剛在京中出任閑職的衛顯也在文官之列,只是站得比較靠後,前面又攔着層層疊疊的文官,自然看不見站在武官最前列的李安然。
各部在彙報了一下最近各地傳來的,收歸田産的相關進度之後,李安然便捧着象牙笏板向前一步,開始陳述慈淨寺相關惡舉,在她敘述的時候,文官行列之中也有不少正直的士子紛紛皺眉搖頭,露出嫌棄的神情來。
皇帝在上道:“寧王之前已經将慈淨寺的罪證交給朕過目,”他對着邊上伺候着的呂公公道,“你去将罪證拿來,交給百官傳閱。”
呂公公領命,從後面取了一份簽字畫押的證詞,以及一些被拐賣少女的籍貫、過所,名單一類,交給文武百官驗看。
範少卿也在文官之列,看到這名單上赫然寫着祝幺娘的名字,頓時冷汗止不住的從後背滋出來。
這祝幺娘,正是他那不争氣的兒子從那膽大包天的尼姑庵裏帶回來的“外室”。
待到衆官傳閱完畢,崔肅便第一個站出來道:“身為佛門淨土,理應恪守清規戒律,太後年年賞賜慈淨寺,為的也不過是照拂女尼,然而這班賊尼居然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等有違人倫之事,還請陛下嚴懲之!相關人等,包括從寺廟之中帶走被拐賣女子的官中子弟,也應當重重懲處!”
禦史們紛紛出列附議。
崔肅這個人吧,他罵你的時候,你會覺得恨不得把他給撕了。
但是他要是站在你這一邊,那就是一身正氣護持,心裏倍兒爽,別人也沒他這麽敢說。
範少卿更是站不穩了,是認?還是不認?
既然簽字畫押的證詞也是出自祝幺娘之手,那只能說明她人已經在大殿下手上了,如今崔肅當朝提出要嚴懲從尼姑庵之中帶走少女作為外室的官中子弟,這不就是沖着自己家那個不孝兒去的嗎?
範少卿的妻子本是甘貴妃異母兄長的遠方表親之女,他在朝堂之上做事也天然偏向甘黨,如今二皇子逐漸年長,日漸被重用,甘黨也開始慢慢擡頭和慧貞章皇後胞兄為首的章黨争持。
難道說,大殿下想要敲山震虎,殺雞儆猴,借着發落了範家的機會,鎮一鎮日趨不安分的甘黨?
如果她真的有這個打算,那甘黨……會不會保他?
皇帝擺擺手:“崔卿說的極是——蒙蔽太後,是為大不敬,首惡當斬,從者責令還俗,流配嶺南。官中子弟有知道此事之人,不但不上報祀部處理,甚至同流合污之人,更是不堪。”
他站起來道:“傳朕旨意,查抄慈淨寺,寺中惡尼一并收監,着祀部和三法司商議罪行,官中子弟,但凡有曾經帶過寺中女子歸家之人,一律杖五十,有官職者官降一品,無官職者五年不得入春闱,以正朝綱風紀!”
崔肅還想再說,卻見李安然的手伸到背後擺了擺。
他一時沒有領會是什麽意思,就見李安然向外走了一步:“臣還有事要奏。”
皇帝道:“說吧。”
“寺中豢養的女子大多數都是身不由己,還請陛下寬宏,将這些女子發還原籍,不拘去處。”
皇帝笑道:“那是自然,哪有苛責被害之人的道理。”
李安然繼續奏道:“臣,還有一事要奏。”
她這麽把話分成三瓣來說,皇帝也不惱,只是和顏悅色地示意她繼續。
“那份簽字畫押的證詞,原主叫做祝幺娘,正是範少卿家二子從慈淨寺中帶回。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況且範崇身為驸馬,不思體恤公主下嫁之恩,以肮髒之行為天家蒙羞,還請陛下賜其同容華公主和離,以作警醒。”
她說到這,一邊的二皇子站不住了,範少卿是甘黨的人,整個朝堂上都知道,李安然開口就要讓容華和範崇和離,這是什麽意思?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全朝的人,範家被皇帝厭棄了麽?
長姐這是要接着這件事打壓甘黨不成?
他站出來道:“父皇,兒臣以為不妥。”
他跳出去太快,他舅舅都沒來得及拽住他,那表情連坐在帝位上的李昌看着都差點笑場。
傻孩子,快點回去,誰給你的錯覺覺得你可以和你姐姐在朝堂上一較高下了?
李琰清了清嗓子,反駁李安然道:“既然寧王能得到那女子的證詞,說明那女子早已經不在公主府,既然範崇迷途知返又将人打發了出去,自然也就不必和離這般嚴重,日後收了心同三妹妹好好過日子便可了。”
李安然:……
她已經很努力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這個便宜弟弟了。
但是她忍不住啊。
“範崇當初參選驸馬的時候,說的是人品端正,為人儒雅,故而甘娘娘才選了這麽個驸馬說給了三妹妹,如今三妹妹受辱,此人又混跡于尼寺之中,做下流之事,可見人品并不端正,這難道不是欺瞞甘娘娘,不把我天家威嚴放在眼中嗎?”李安然道,“至于這祝幺娘是怎麽到我府上的,不如讓範少卿自己說說?”
範少卿在下頭都快暈過去了,聽到李安然點他的名,反而打了個激靈,連滾帶爬的“滾”到前面來,自己脫下了官帽,把頭磕得“咚咚”作響:“陛下,陛下,臣一時失察,才讓那畜生做了如此違背人倫之事,侮辱了容華公主,臣願意讓小兒同公主和離,自請外放為官!”
在這時候,他再怎麽蠢,心裏也有了一絲僅存的清明,要是給大殿下抓住了這個機會打壓甘黨,他日後在朝堂上将沒有一錐立足之地!
皇帝笑了:“哪那麽嚴重了,範卿深明大義,就這麽辦吧。”他擺了擺手,“諸卿,還有和事要啓奏?”
有一種皇帝,嘴上說着“哪那麽嚴重了”,辦起事來,卻一點也不手軟。
等了一會,見百官沒有再多說什麽,便站起來道:“那就這樣吧。”便轉身往裏走去。
百官下拜,這大朝也就散了。
李安然穿着朝服走在前面,在百官之中倒是萬綠從中一點紅。
衛顯剛剛沒有找到機會說話,下了朝便往李安然的方向走,卻發現早有人快他一步走到了李安然的邊上。
崔肅走到李安然邊上:“你嗓子怎麽啞了?”
李安然:“着涼了吧。對了,過幾日秋獵,你去嗎?”
崔肅道:“你知道我不擅弓馬,去了做什麽?還有,那尼姑庵,你打算怎麽辦?”
李安然笑道:“封幾天,把裏頭那些髒的爛的都捯饬幹淨,然後由祀部從其他地方抽選幾位識字的老尼過來充門面。”
崔肅怪道:“不直接封了?”
李安然停下腳步,拍了拍崔肅的肩膀:“這麽大的地方,空着怪可惜了,我打算……”她湊到崔肅的邊上,小聲說道,“等德高望重的老尼姑接來了,我想在裏頭辦個女學,在我那幾個異母的妹妹裏挑兩個做莊。”
崔肅:……
這折騰了半天,這才是你真正想要幹的事啊?
衛顯遙遙看見這一幕,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一直以為榮枯法師才是自己最大的對手,只是好在他是個修為精湛的出家人,就算心裏有對大殿下那麽一點愛慕之情,也不能宣之于口。
他将是大殿下一手捧起來的大周佛宗領袖,根本不可能成為大殿下的驸馬。
但是他……真的沒有想到,去了個榮枯,還有個崔肅。
而且……從世俗觀念來講,崔肅的競争力,遠比榮枯法師大得多。
他與大殿下年齡相仿,又是青梅竹馬,一同在胡地做過官。
衛顯抱着笏板,長長嘆了一口氣,又想起了早朝時,自己的位置和大殿下位置之間的距離。
——太遠了。
還是要更近一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