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觀音小像
第57章 觀音小像
李安然早上起來洗漱的時候, 卻見藍情從外頭進來,對着她行了一禮:“大殿下,這是二殿下公主府上送來的請帖, 請您過目。”
李安然原本在用胭脂筆上唇脂,聽到這句話, 便放下筆, 伸手拿起那張紙看了看:“我倒是忘了, 於菟生她家小女兒已經一個月了。”
就在李安然忙着準備辯法會的時候,那邊安心養胎的於菟卻悄然發動,生了個女兒出來, 大周民俗便是未滿一個月的嬰孩是不能帶出來見人的,要等張開了,足有一月之大,才能抱出來見人。
皇帝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便從禁中賜出金銀镯,長命鎖來給自己這個外孫女。
李安然則從庫房裏選了一套頭面送過去,結果被於菟嘲笑:娃娃頭上的胎毛才丁點長,怎麽帶得了頭面。
“姐姐不如勻我幾身姐姐小時候穿過的衣服,好讓我丫頭沾沾姐姐的福。”
只不過現在孩子還小, 李安然就沒有即刻把舊衣服翻出來給人送去——慧貞皇後薨逝之後,李安然姐弟三個滿月時候做的衣服, 都按照皇帝的意思一人一件陪葬給了章氏,餘下的衣服便賜還給了姐弟三人, 算是給他們留個念想。
李安然吩咐藍情道:“去庫房裏找找, 我一、兩歲時候穿的衣服還在嗎。”這些衣服雖然已經二十幾年了,卻因為用料極好,加上每年都會拿出來翻曬, 李安然又沒有一二歲的娃娃可以穿這些衣服,故而依舊如新。
“有的。”藍情恭謹道,“去年殿下還在雍州的時候,屬下還叫人拿出來清洗翻曬了,現在看着還像新的一樣。”
“阿藍貼心可靠。”李安然笑着點了點頭,“去尋兩件好些的,我去赴宴的時候帶給於菟。”
“喏。”藍情躬身後退,卻又被李安然叫住。
“阿藍。”
“殿下吩咐。”
“你最近也累了,找完衣服以後,今天放你一日休息,去西市好好松快松快。”李安然從妝匣裏取出幾枚弗林金幣,随手丢給藍情,“賞你那日在辯法會上的。”
藍情眸子一動,笑道:“瞞不過殿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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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讓你在邊上伺候着,不就是為了這個麽?”李安然道。
藍情捏着金幣,又一躬身,便退出了李安然的寝殿。
那天在辯法會上,從李安然砸碎手上的白瓷杯子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于是在人群之中瞅準時機,以碎白瓷擊中了那個僧人的膝窩,讓他跪倒“恰逢時宜”的撲倒在李安然的面前。
藍情轉了個身,便往庫房走去——庫房存放着李安然以前用過,平時也不怎麽用得到的東西,一般都是由藍情在打理着,至于他想找的東西,他一向是細心珍藏,自然一翻就翻到了,在收拾好東西之後,他又将李安然賜的弗林金幣收好,自己便往西市去了。
雖然自從李安然回到天京之後,藍情便一直鞍前馬後的伺候着李安然,但是大殿下在雍州那兩年,他卻經常在西市喝酒,看來自西域的舞姬跳舞。
見他走進酒坊,立刻有兩個妖嬈嬌俏的西域舞姬貼上來:“阿藍,阿藍你好久沒來了,可惦記死奴們了。”
藍情笑道:“惦記我還是惦記錢?”
“自然是惦記你呀。”兩個舞姬裏年紀稍長的那一個癡癡笑道,熟門熟路取來銀酒壺,為坐下來的藍情斟滿了酒。
雖然說葡萄美酒夜光杯,這葡萄酒出自西域,進入大周境內便只供應給達官貴人和少數大酒樓,像西市這種胡人、胡商聚集的地方,卻很難找到質量上乘的葡萄酒,反倒是大周本地釀的綠蟻酒、脆柰酒,便宜又好喝,很快攻占了西市大部分普通的酒肆。
藍情叫了一盤子炙羊肉,蘸着料便大快朵頤起來,一邊吃肉,一邊喝酒,似乎十分快意,那兩個伺候他的舞姬見狀,一個站起來獻舞,一個繼續給他斟酒。
藍情在西市的胡人之中素來有出手大方,為人豪爽的美名,又因為他是祁連弘忽身邊的人,故而想要攀上他的胡商也不在少數。
他賞賜了姐妹倆,便問道:“明月奴那,今天有客人嗎?”
年紀小一點的舞姬笑道:“明月奴姑姑那今天沒有人,都說藍情是明月奴姑姑的情人,這還真是叫人羨慕。”說着,便将身體軟軟地依偎到藍情的懷裏,伸手想去撫摸他唇上打理得精致得體的胡須。
藍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瞎摸什麽呢?嘴邊的黃芽還沒褪,就學着姐姐做這些了?”
小舞姬撇撇嘴:“奴不小了,今年十五了。”
藍情松開手,随手給了她一些賞錢,小舞姬便也不再糾纏。
歌舞畢,舞姬告退,藍情也差不多吃完了面前的炙羊腿肉,便擦了擦嘴,站起來往樓上走去。
二樓廂房,充滿弗林風情的窗邊上依靠着一個穿着西域舞娘服,臉上戴着面紗的女人:“你來了啊,我想着也差不多了。”
藍情擡起手來,摸了摸自己唇上的胡須,用食指揉搓了幾下,居然連着胡須一起撕下來一塊皮:“這東西用久了,不透氣了。”
明月奴嘆氣:“我想着你也差不多該來找我換了。”便從窗戶上下來,走到裏面取出一個匣子來,讓藍情在自己對面坐下,自己從匣子裏取出諸多工具在他的臉上施為起來,沒有一會,俊美的藍書吏臉上便又多了兩道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一些的八字胡。
藍情徑自取過銅鏡來對着照了照:“倒是分毫不差。你又這個手藝,怎麽無論我怎麽勸,都不肯離開這裏,跟着我走呢?”
明月奴橫了眼波,露出了一個常年迎來送往的女子才會有的,妩媚卻又虛假的笑:“跟你走?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腦袋拴腰帶上過活。”她款扭腰肢,上前來摟住了藍情的脖子,伸手按了按藍情的眉心,“你今天到我這來,皺得眉頭比往日都要深,發生什麽了?”
藍情只是笑,對明月奴的提問閉口不言。
明月奴放開他,閃身又做到了榻上:“奴知道——因為那位殿下身邊又多人了,對不對?”
藍情還是笑,眼神卻逐漸冷了下來,明月奴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身子往後瑟縮了一下:“穆吐,我,我說錯了,你別生氣。”
她和藍情原本是一并從家鄉被賣來,一路在西涼的人市被标價出售的奴隸,彼此之間知根知底。
藍情被李安然帶走之後,輾轉找到了她,帶她來大周西市安定了下來。
藍情轉身下樓去,走之前道:“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我的事,你不要管。”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邊王府裏,李安然卻坐在榮枯的客房廊下吃着他煮的荷葉蓮子羹,一邊吃,一邊道:“三日後我甥女滿月宴,你随我去嗎?”
“宴席不請僧道,不是大周的俗語嗎?”榮枯撥弄着手上的佛珠,笑着回答。
“我想請你替我甥女祈個福,念段咒什麽的。好壓壓邪祟。”李安然嘴裏嚼着軟糯彈牙的荷葉糯米丸子,一邊還要咕咕哝哝的說自己的理由。
榮枯想起了自己的師父,嘆了口氣:“殿下,這個不作數的。”
當初師父被西涼王逼着給他的長子占蔔,結果是如何榮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對于這些占蔔、祈福、法力護持一類的說法,都有些嗤之以鼻。
李安然差點給他嗆到:“你自己修行這個,你不信這個啊?”
榮枯道:“修佛是修心,法力、邪祟之說實屬妄言,不可盡信,殿下先前也不是不信麽?”
李安然扒拉了兩口蓮子,小聲嘀咕:“這不是於菟信麽……”
“若是殿下一定要,那小僧畫一幅觀音小像,再在下面謄抄一遍《心經》也算是護持了。”榮枯也不多拒絕,只是看着李安然,眉眼一派溫柔。
至于李安然甥女的滿月宴,他是絕對不會去的。
李安然知道說不動他,也就随他去了。
直到三日之後她前去赴宴的時候,榮枯才将自己畫好的小像交到李安然手上,李安然只來得及上馬車之前看了一眼,畫中觀音慈悲端莊,居然可以媲美當世那些有名的畫工了,至于畫像下方謄抄的《心經》筆走龍蛇,別有一番青山秀水的氣韻,倒是讓李安然眼前一亮。
“法師這幾日沒有少鑽研書法啊。”她道。
榮枯似乎是松了一口氣一樣,眼下還帶着一抹淡淡的黛青色:“得殿下誇贊如此,不枉我耗了三天心神。”
李安然收起畫像:“於菟會喜歡的。我先代她謝謝你了。”
榮枯雙手合十,躬身回禮。
過了一會才擡起頭來,遠遠看着載着李安然的車馬遠去。
於菟的公主府上如今車水馬龍,衆多貴婦人聚在庭前廊下,開開心心說着各家的事情,都等着滿月宴開席。
只聽見外頭一聲“寧王殿下到——”,便有那麽一瞬,整個庭院之中只剩下了雀鳥的啾啾聲。
随後,那些等待着宴席的貴人們才又相互說笑了起來,誰家的姑娘及笄了,誰家的公子尚未定親,人品如何雲雲。
李安然進了公主府,便依靠着自己作為於菟長姐的便利,先行到裏頭去看孩子了。
她進屋的時候於菟正抱着孩子在那邊哄,長子崔宏扒拉着母親不敢碰妹妹,只敢踮着腳尖伸着脖子看,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見李安然進來了,連忙放開阿娘,對着李安然行禮道:“小甥見過寧王殿下。”
李安然連忙把他扶起來,随手塞了他一顆藏在袖子裏的金丸子:“不必多禮。”
伺候於菟的宮人端來胡床給她坐,李安然在於菟邊上坐着,伸出手指用指背小心碰了碰甥女的臉頰,只覺得一片細膩絲滑,嬌嫩如花瓣一般。
“好可愛呀。”李安然看着熟睡的甥女,對着於菟笑道。
於菟道:“剛生下來皺巴巴的,和個剝了皮的猴子一樣,如今才張開了,可愛起來。”她伸手拿了邊上的娃娃,對着長子崔宏道,“宏兒乖,找你阿耶去,我和你大姨有體己話要講。”
崔宏也懂事,行了禮便告退了。
李安然對着於菟笑道:“這孩子真懂事,再過段時間要開蒙了吧?”
於菟笑道:“是啊,前段時間求了阿耶恩典,讓他能到東宮去讀書。”
李安然又将目光落在於菟懷裏的小嬌花臉上:“這孩子叫什麽?”
“小名叫觀音賜,大名還沒定下呢。”於菟拍了拍孩子道。
說到觀音,李安然便從身邊伺候的侍婢手上取來了包裹:“這是我小時候穿過的衣服,已經曬洗過了,幹淨的很。宏兒那會我不在天京,沒趕上趟,給甥女穿。”
於菟讓身邊的侍女接了,便又看到李安然取出一幅小像:“這是法師畫的,上面有他手抄的心經,說是拿來護持孩子的——偏她又叫觀音賜。”
於菟連忙含笑謝過,讓奶母抱了孩子,自己當着李安然的面打開了小像,看着看着,面上的神情卻有些疑惑起來:“阿姊,妹妹怎麽覺得這畫上的觀音……眉眼間有些像你呀。”
她将小像讓到李安然眼前,指着觀音像那雙眼睛道。
李安然仔細看了一會,笑道:“想必是因為這是要拿來吓退不利小兒的髒東西的,故而觀音的眼神銳利了一些,看着有些像我吧。”
她說的有道理,於菟便壓下心中的疑惑來,對着身邊的婢女道:“快,挂到姑娘的床上去。”奴婢“喏”了一聲,便捧着畫像去了。
李安然和於菟又寒暄了一會,便由下人帶着往宴席的方向去,只見迎面走來一個頗為眼熟的身影,兩人走進了,李安然才認出來這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另一個妹妹,如今已經嫁出去的三公主。
她剛想打招呼,卻見三公主快步走到自己面前,對着自己壓低了身子行了一個大肅拜,滿眼含淚,聲音裏帶着哭腔:“求大姐姐救救妹妹吧。”
李安然:???????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