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說完這句話,偌大的庭院和別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柯嶼深邃幽冷的黑眸裏一絲動容也沒有,只是輕而嘲弄地問:“憑什麽呢?”
“就憑你對我的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憑你對我有興致了就一整晚不停的鞭打,憑你把我吊起來綁起來的淩辱,還是還是憑你一櫃子折磨我的工具?”
湯野的眼中顯出破碎的焦躁,這焦躁令他的目光失去了焦距,他空洞而煩躁地動着蒼白的嘴唇:“我說過了性癖不是我能控制的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你不要那麽倔強,不要、不要反抗得那麽激烈,我會好好對你我也會不舍得打你!你只要軟一點,對我脾氣性子軟一點點……我就不會這樣打你,我會讓你舒服會好好陪你……”
“你以前的那些情人,他們對你不軟嗎?他們去哪裏了?”
湯野臉色一變,頓了一頓:“誰告訴你的?是不是阿州?是不是阿州告訴的你?!”
“重要嗎?你的那些情人,是死了還是殘廢了瘋了,你還記得嗎?如果我對你軟一點,一年,兩年,還是三年玩厭?是悄無聲息地消失,還是像你說的把我送給別人繼續玩?”
“我不會!”湯野咬着牙齒,從齒縫裏擠出這些字:“不要把自己和那些人相提并論——你跟他們不一樣,你跟他們不一樣。”
“是嗎。”柯嶼牽動破裂的唇角,給了他一個破碎的笑容,“……我跟你那些金絲雀又有什麽不一樣呢?”
“不一樣,因為我……”他難以啓齒,一身焦躁的汗成了附在肌膚上無法排解的潮濕冷意。
喉頭吞咽着,他艱難地、連自己都不敢置信地盯着柯嶼:“因為我愛你。”
柯嶼半張着唇,無聲地呵笑了一聲,“原來是這樣。你湯野,太愛我了,所以要日複一日地折磨我、鞭打我、威脅我,要把我五花大綁起來支配我踐踏我,讓我延遲讓我求你——”
【審核,他們在聊天啊,碰都沒碰啊】
柯嶼猛地抿着唇劇烈地喘息,一雙眼睛赤紅地眨着,濕意濡濕了眼睫,“你的嗜好改不了要人尊重,那就去找可以尊重這些可以跟你玩這些的人。我跟你——我們不适合。”
一陣驚懼迅速攫取了湯野的神智,指尖幾乎掐進柯嶼的手臂,他痛苦地低吼:“合适的!怎麽會不合适?七年,這七年我一直沒有再對別人這樣,你也沒有愛上別人,為什麽——”
柯嶼對他的苦狀無動于衷,微微笑了笑,“你真的沒有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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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湯野猛地住口,緩緩地震驚地看着柯嶼。
柯嶼嘲弄地問:“你和鐘屏,是什麽回事呢?”
湯野艱澀地開口:“你知道了。”
“明銳計劃的發布會晚宴,你跟鐘屏在休息室做愛,我就在現場。”
湯野用力地回憶,想他當天和鐘屏有沒有說了什麽不可救藥的話讓柯嶼聽到,想到了從衣櫃裏走出的商陸——他臉色一變,不知道是妒怒還是心虛地反過頭來質問:“你跟商陸,你們那天晚上就在一起?”
柯嶼嘲諷地勾了勾唇:“在談事,倒沒想能聽到這麽精彩的表演。”
屋子裏靜得可怕,湯野屏着呼吸,想起商陸那晚的模樣。可笑,他一個久居高位年近四十的人,竟然也有落得去跟一個毛頭小子比相貌比氣場比身體的一天……他被耍得團團轉,只當他是GC的什麽小助理,趾高氣昂地扔下名片……那個時候柯嶼在做什麽?躲在衣櫃裏,聽着他和鐘屏的極致荒唐,聽商陸耍他,聽他被耍而不自知,看足了他的笑話。
湯野吞咽着,控制住體內瘋狂的嫉妒和暴虐:“我跟鐘屏沒什麽,我對他和對你——”
“省省吧湯總,你覺得我會感興趣嗎。我問你鐘屏,不是在乎你和他的關系,更不是在乎你對我是不是忠誠,你不用自以為是地跟我解釋。”他頓了頓,“我和你,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是肮髒的禁脔關系——我但凡要是有一丁點在乎過你有沒有別人,我都會看不上自己。”
湯野氣息急促地死死掐住他的下巴:“柯嶼,柯嶼,我有時候真想割了你的舌頭……你如果不會說話多好,你如果不會說話多好……”他的眼睛紅得可怕,聲音卻越來越低,終究是絕望地吻上了柯嶼的唇、吻他柔軟的倔強的漂亮的臉頰,吻他厭惡他的冰冷的雙眼,吻他還在呼吸的、令他活着令他這份無望的愛不得不随着繼續的鼻尖。
雙手被他交扣着拉過頭頂,柯嶼忍住反胃掙紮,湯野繼續瘋了般咒罵着:“好,你跟我不合适,你跟商家二公子合适!商家豪門貴胄,你算個什麽東西?他憑什麽看上你?你覺得你攀到了更好的高枝就想把我一腳踢開,你想過他什麽時候玩夠了一腳把你踹開嗎柯嶼——你以為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有耐心,有耐心忍着七年都沒有玩你!他想當導演你上趕着要去當他的主演,你配嗎?看看你的演技,看看你一塌糊塗無可救藥的天賦,再看看你的病!”湯野呼呼喘着氣,在暴怒中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我都忘了,我們怎麽不配?我的性癖改不了,你的心盲症也他媽的無藥可醫!我們是天生一對,天生的有病!”
瞳孔針刺般驟縮,柯嶼在他如同惡魔的低語中往後瑟縮了一下,被湯野更緊地捕獲——
心盲症,罕見的先天性缺陷,患者沒有圖景的存儲和描繪能力。一扇窗戶,哪怕在眼前推開千千萬萬次,再閉上眼時,雖然知道它就在那裏,但他無法在腦海中繪出它的形狀。一張臉,哪怕他想到刻骨對着照片懷念過千千萬萬次,閉上眼時,他也無法在腦海中描摹出有關他的任何畫面。
他引以為傲的數學成績在高中後一落千丈,因為他無法做任何立體幾何相關的題——他想不出,錐體方體三維與展開的二維平面,他一條線條都想不出。
這是先天的殘疾。
“你的商家二公子知道嗎?你敢告訴他嗎?”湯野欣賞着柯嶼眼睛裏黑色的空洞,“寶貝,心盲症是天生的,華佗在世也治不好,我不愛你嗎?我為你問了多少醫院醫生,國內外的名醫我哪個沒有介紹過給你?是你不争氣啊,治不好你懂不懂?我幫你守着這個秘密,你是怎麽回報我的?沒有我,栗山怎麽一部一部接着給你拍?是我在背後投資!你喜歡演戲,演得爛,我就當花錢買你個開心。劇組上下從導演到場務哪個不知道你柯嶼演技無可救藥?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親自去劇組打點關系讓他們對你耐心對你包容!”
湯野掰過他下巴,野蠻地讓他不得不被迫高高仰起臉,急促地笑着:“心盲症你怎麽演戲?閉上眼睛你連他媽一個蘋果一個梨都想象不了,你怎麽演戲?栗山不止一次跟我說找不到你的精氣神找不到你的精氣神,你腦子裏都沒有,怎麽演?吃藥?你能在商陸面前裝一輩子抑郁症嗎,能用藥刺激自己一輩子嗎?藥是有成瘾性有抗性的,等将來你嗑藥把自己磕成一個廢人,你的天才導演會對你不離不棄嗎?!”
柯嶼顫抖地閉上眼睛,一句“他會”終究沉在了心底。
“你還沒告訴他,對不對寶貝,你不敢……”湯野啄吻着他蒼白的眼皮,“我最了解你,你勇敢起來比誰都冷酷無情,害怕起來比誰都膽小懦弱——要不要我幫你告訴他,嗯?”他兩只虎口卡着柯嶼的臉頰不住地将他捧近自己,“要不要我幫你說,你和我的關系,你的心盲症,你不敢,我都幫你說得清清楚楚。”
柯嶼安靜着,睜開眼眸靜靜地與他對視,倏爾牽起唇角,沉沉地笑了一笑:“好啊,你去跟他說。無所謂,我柯嶼愛他,跟他有什麽關系?你去告訴他,看他會不會在乎。他在乎,、嫌棄,我愛他,他不在乎、不嫌棄,那我就謝謝你,而且更愛他。他如果對我退避三舍,我就隔着這麽遠的距離愛他,他如果覺得我惡心無藥可救,那我就無藥可救地愛他。你不是想求我愛你嗎?求吧,你求之不得的東西,他連要不要都要看心情呢。你口口聲聲商家算什麽,你呢?你連雲歸不敢進去在外面等我一夜——廢物。”
“阿州!”
一聲怒吼讓廳外侍立的随從和傭人都抖了一抖,阿州闊步而入,颔首沉聲道:“老板。”
視線從柯嶼身上掃過。很奇怪,他隐隐約約聽了這麽久,以為柯嶼是處于下風狼狽不堪的那個,真的看到了,卻覺得他一雙眼平靜從容得不得了。
“打——打給大名鼎鼎高高在上的商家二少爺!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沒有你說得這麽高貴、善良、寬容!”
阿州掏出手機,調出之前存檔的資料。
嘟聲響起,現在是晚上近八點,柯嶼心裏默默計算,想他應該是在畫分鏡,或者是跑步。他工作時,電話便由明叔代管,三聲未接,明叔應當是在把手機送進書房的途中。
湯野默等着,看着柯嶼的雙眼。
他太冷靜了,雖然瞳孔裏仍有驚懼波瀾,但更像是在等一場懸而未決的審判,而不是害怕東窗事發。
“慢着——”
“喂,”商陸冷峻但紳士的的聲音從聽筒傳出,“請問哪位?”
他的聲音出現在這死寂一片的廳堂中時,湯野明顯看到柯嶼顫抖了一下,眼睛霎那點亮,像一堆灰燼上燃起了紅星,但很快地,便又繼續陷入那種淡漠的平和之中。
湯野無聲地揮了揮手,阿州悄然退下,手機貼面,他匆匆地說:“抱歉,打錯了。”
“你在利用我。”
身體上的禁锢松開,湯野緩緩直起身,“你今天,就是想逼我主動把這一切替你告訴商陸。”一陣低笑聲盤旋,他轉了轉指上的戒圈:“小島,我實在低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