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飛機滑行香港國際機場,明叔和兩名空乘推着三輛堆成山的行李車,而他的大少爺只單肩背了一只黑色背包,棒球帽沿壓低,黑色口罩半拉,一身黑色工裝穿出了生人勿進的氣場,胸前的克羅心吊墜随着走動而輕晃。
VIP通道向來人少安靜,今天卻一反常态,外圍聚集了很多拿捧花和條幅的姑娘。他一出現,人群瞬間躁動,快門和閃光燈晃得人睜不開眼,尖叫聲此起彼伏,隐隐有失控的趨勢。
商陸皺眉,沒等開口,明叔已經上前擋住圍過來的女生,空乘解釋:“商先生很抱歉,是鐘先生也走的貴賓通道。”
商陸想起頭等艙除了他之外唯一的另一名乘客,對方卡着最後幾秒鐘登機,在艙內只有兩人的情況下給他遞了張寫有電話的紙巾。
……原來那是個明星?
商明寶把他對娛樂圈粉絲文化的好感都給追沒了,眉眼中厭惡未斂,他居高臨下俯視着一個擠到眼前要簽名的小姑娘,冷冰冰道:“走開。”
姑娘眼神一慫嘴一撇往後腿了一步,逞強道:“兇、兇什麽兇!比鐘屏差遠了!”
商陸:“……”
小小年紀怎麽就瞎了。
現場一片混亂,安保和空乘齊齊維持秩序。他跟明叔艱難脫身,到停車場,車已等候多時,商明羨站在車邊打電話,見人出來,随便擡手給了一個擁抱。商陸無奈:“真是親姐。”
商明寶從後面跑車蹿出來:“還有親妹!”鑽進他懷裏撒嬌道:“小哥,我的伴手禮在哪裏?”
真好意思說,要東要西的裝了一整個二十四寸行李箱。明叔已經把行李搬上商務車後備箱,商明寶跑過去找到她的目标,當場就開箱從裏面拿了一雙球鞋出來。全球限量,多少名人網紅搶破頭,親繪版的數量更是不超過一雙手,商陸直接找了聯名合作的畫家才拿到。
見商明寶要跑,他眉一蹙:“你跑哪裏?”
“接機!”商明寶抱着鞋子,“我老公馬上出來!”
“……”商陸手一伸揪住她後領,“哪個是你老公?”
“我都說了一百遍了!鐘屏——zhi-ong-zhong,pi-ing-ping!鐘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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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陸一怔,咳一聲,“看一眼你老公。”
我靠,大尾巴狼今天轉性了?竟然主動要求看她老公!商明寶一個激動,哆嗦着從包裏摸出手機獻寶道:“你看你看你看,帥吧,可愛吧,man吧,是不是夠配得上你妹妹我?”
商陸滑一屏,再滑一屏,嗤一聲把手機扔還給她:“就這。”
也就比真人好上那麽一點。比……
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掠過柯嶼的臉。
他臉色微妙,一句“比柯老師差遠了”摁滅在心裏。
商明寶豎起眉:“什麽叫就這?”懶得跟她不開竅的哥哥計較,抱住球鞋就要跑路:“我要找他給我簽名!”
商陸血壓都飙高了:“你要這雙鞋子就是為了讓他簽名?”
商明寶愛撫地摸着鞋面的彩繪刺繡:“那當然!”
……操,全球限量十雙的藝術家親繪,她竟然拿去給小明星練簽名?
商陸臉色沉沉地注視着她:“商明寶,為了你這雙鞋,我搭進去一副霍金斯的畫。”
商明寶見勢不妙立刻滑跪:“我錯了小哥小哥,我真的好喜歡他……”
商陸冷聲:“你老公喜歡男人你知不知道?”
“……”商明寶半張着嘴傻了,眨了眨眼,“你血口噴人!”
“真的,”商陸冷靜地說,“他給我遞了電話。”
經過時還用手指在他胳膊上蹭了一下。
“卧槽。”商明寶震驚到打了個嗝,沒去痛心自己偶像失格,反倒大聲說:“商陸,你好gay啊!”
所有人以及剛挂掉電話的商明羨:“……”
商小妹趁機拔腿就跑:“你對小枝哥就很gay!你要是敢睡我老公我、我、我就去告訴大哥!”
商陸:“……”
要是有記者在這兒明天商家就能上頭版頭條。
商明羨無可奈何搖搖頭,邊笑道:“你要去大陸拍戲,她非整天纏着你不可。”
商陸冷冷吐出兩個字:“找打。”
兩輛商務車一前一後啓動,滑入機場快速。商明羨跟他并排而坐,淡淡道:“babe也沒有說錯,我看你對裴枝和比對她還好,她老是吃醋,說你不要妹妹。”
“小枝跟她不一樣。”
商明羨追問得尖銳:“哪裏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裴枝和的媽沒有名分,是上位失敗的過氣女星,算起來,他不過是裴家半路認領的私生子而已。
商陸擰開水喝了一口:“小枝十二歲就去法國,裴家連一個保姆都沒有配,只給他找了寄宿按時打錢,他有今天很不容易。”
“他對你倒是依賴。”商明羨拍拍他腿:“你要有分寸,連babe都嫉妒,裴家人也看你的面子對他好,你要知道……”她想了想,終究沒把話說全。
但已經足夠商陸明白。
“我知道。”他笑了笑,“你怎麽回事?介紹女朋友不成就來懷疑我的性取向?”
商明羨斜他一眼:“過完年二十四了弟弟,你倒是交一個讓我安心啊。”
商陸無奈,兩指相并指天發誓:“好好好,這樣,我商陸要是喜歡男的,就罰我——”
商明羨迷信得很,一把按下他的手指:“不要亂說。”
車子沒回深水灣,徑自去了春坎角,集團旗下的绮逦酒店新店剛落成剪彩,商明羨是绮逦的主理人,正為西餐廳的主廚頭痛。商陸剛回來就被抓了壯丁,商明羨義正言辭:“法餐嘛,肯定你更能品出好壞了。”
飽受長途飛行折磨的味覺能有什麽鑒賞力?商陸興致缺缺,商明羨卻不放過他,問他今後的打算:“既然決定去寧市,雲歸的那棟別墅就給你住好了,空着也是空着。”
雲歸是寧市數一數二的高檔樓盤,坐山望海,業主專享山海纜車,到海邊,水清沙幼,葡式餐廳和海邊咖啡館比鄰而居私密開放,中轉半山腰又有落日懸崖酒吧,當時商明羨眼紅得要死,直想把绮逦開到這裏。
這是商明羨送給商陸二十歲的禮物,在他生日前按照他的喜好做了硬裝。
“前段時間已經讓人重新收拾過。”她把房卡推給他,“想添什麽自己買。”
商陸對居住要求可以很低,也可以很高。從小睡到大的床墊生産廠商要改參數,他睡不慣,獨自跑到美國談下買斷生産線,就為了能永遠睡到硬度、觸感、壓力都是他所熟悉的床。但同時他也可以睡廉租屋忍着黴味面不改色。
搬家瑣事都有明叔操心,他一回大陸就徑自去了城中村。
月餘而已,空氣裏的氣味讓他熟悉。他很少開車,覺得停車麻煩,打車到巷口停下,進樓道,還是陰暗潮濕的畫面,一盞電燈懸在中空倏然滅了,傳來房東的振振有詞:“天還亮着開什麽燈?你看不見嗎?電費你補給我啊靓仔?”
商陸勾勾唇角。律師黎海遙接了他的案子,千叮咛萬囑咐不要私下接觸,但其實他們一直有聯絡。
郵箱記錄着往來對話。
「柯老師,你現在有空嗎?」
柯嶼放下默背的劇本,在盛果兒疑惑的注視下佯裝淡定:「剛好有。」
「為什麽你的顧客要稱呼你柯老師?」
看到這個問題,他在片場不自覺勾唇。……盛果兒更疑惑了。
「因為我會教很多東西。」
如果是當面聊起,商陸一定會發現他那種冷感的戲谑,但寫在文字上——就只剩下了調情。
他臉都紅了。
「怎麽,你想學?」
……我操。
這人怎麽回事!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一會兒淡漠一會兒熱烈,精分嗎?作為一個地下性工作者,那些旖旎低級耽于聲色的氣質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他甚至是幹淨的,眼睛像一道太陽下的河流,只是充滿澄澈地流淌。但是同時,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說出諸如「她們媽媽都是我的顧客」、「我會教很多東西」和……「親我」。
商陸的腳步在第三級臺階時停下。
柯嶼說這句話時驀然靠近的體溫、帶着香味的呼吸、與他脖頸相貼的手臂內側的柔膩和溫度,他怎麽……記得一清二楚。
房東的數落還在繼續,夾雜着房客理直氣壯的争辯。
商陸轉身向下,背影鎮定,腳步卻逐漸失去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