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 42
衛朗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他手肘撐地坐起身,一手撫上差點被打斷的鼻梁。溫熱的液體從鼻腔緩緩流下,衛朗看看手掌,染滿鮮血。
鄒少若惡狠狠地瞪着他:“小圖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飯了!你知道她現在成什麽樣子了麽!”
衛朗黯然,站起身:“都是我的錯。”
“哼。出了事,只會道歉有什麽用。”鄒少若又一拳打在他胸口,衛朗不躲不避,身形踉跄了一下,後退了兩步。
“不還手麽?”鄒少若抱胸斜睨着他。以他散打九段的水平,這兩下都下了狠手,衛朗只怕這會兒很不好過。
衛朗苦笑:“我敢麽。”
“許你格擋。”
邢翌停車的時候,正看到鄒少若正在對衛朗拳打腳踢,而衛朗頗為狼狽,只左躲右閃,重重地挨了好幾下。
他輕輕關上車門,閑閑地走過來:“好了好了,你們這是都想去我那兒坐坐?”
鄒少若認出邢翌才停手。再看衛朗,臉上挨了好幾下,有些青紫,襯衫領口也歪了,扣子扯開了好幾個,他微微喘了幾口氣,問邢翌:“你怎麽來了?”
邢翌慢條斯理地卷着袖口:“來告訴你昨天湯殷被他爸爸撈走了,破了我的銅牆鐵壁。還有,”他擡頭,目光犀利又惋惜的看着衛朗,“昨天晚上她自殺了。”
衛朗面無表情,顯然是已經知道了。鄒少若看看衛朗,又看看邢翌,微微皺眉。
一輛黑色雷克薩斯停在邢翌的警車後,陸洋從車上下來,看到一團淩亂的衛朗吃了一驚,再看到鄒少若之後又露出了然的表情。
陸洋開門見山問衛朗:“你知道了?”
衛朗點點頭,目光卻越過陸洋的肩膀看向遠方:“嗯。她做的事情湯伯伯都知道了。之前的那些,我也都告訴了他們。”
陸洋嘆氣:“聽說湯伯伯大發雷霆,下令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療養。湯殷那麽心高氣傲的人,怎麽肯去那種地方,一氣之下就割腕了。宋媽說她覺得湯殷泡澡太久不出來進去查看,霧氣缭繞中,滿缸熱水都已經被血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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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淋漓的場景讓每個人都有些不太舒服。陸洋問衛朗:“你去看過她了?聽說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想見你。”
衛朗語帶自嘲:“去過了,我媽第一時間接到電話,淩晨田阿姨直接到我家抓人。”
鄒少若挑眉瞪着衛朗。
邢翌适時地轉移話題:“你們這些大爺什麽時候跟我走一趟?受害人目擊證人一個不在,讓我怎麽對那兩個人渣下手?”
——
錄完口供的第二天傍晚,晚霞似火,樹葉上跳躍着點點夕陽,如碎金一般。塗小圖在金貝貝的陪同下下樓散步,卻不想在樓下看到了宋媽。
宋媽看到塗小圖和金貝貝,一喜,又探頭往兩人身後看去,目光落空,明顯有些失落。
塗小圖厭惡湯殷,連帶她周圍的人也一并憎恨,對宋媽視而不見。金貝貝也是如此,兩人繞過她就要走。
宋媽卻顫顫巍巍地迎了上來:“塗小姐……”
塗小圖停下腳步,看着一臉期待的宋媽,面無表情地說:“衛朗不在這裏。”
宋媽期期艾艾地說:“其實……我就是來請塗小姐的……要是能遇到衛先生自然最好……”在塗小圖和金貝貝兩人微冷的目光注視下,宋媽緊攥着雙手說出了來意,“我家小姐想見見你。”
湯殷這兩個字是深深插在塗小圖心口的一根刺。聽到湯殷想見她,塗小圖大笑了幾聲,冷冷地說:“怎麽,我都成這副樣子了,她還不滿意?她被拘留也好判刑也好都是咎由自取,我憑什麽還要去看她。”
宋媽搶步上來,追在塗小圖和金貝貝身後絮絮叨叨:“塗小姐……我家小姐,是真心請你的。你可能不知道,湯小姐她……住院了。”
“住院?”塗小圖疑惑地轉身。衛朗等人一致同意對塗小圖封鎖一切有關湯殷的消息,是以并沒有告訴她湯殷自殺了。
宋媽點點頭,心疼地說:“小姐她……割腕自殺,送到醫院了。”
塗小圖怔了一下,旋即冷笑道:“怎麽,這又是耍什麽花招麽?用假消息騙我去醫院,好實施新的陰謀?”
宋媽連忙搖頭:“真的不是騙您啊……”
金貝貝扯了扯塗小圖的袖子,在她耳畔低語:“宋媽說的是真的。”
塗小圖狐疑而怔忪地看着金貝貝,她雖然憎恨湯殷,但是聽到湯殷自殘的消息,還是有些難受。
宋媽絮絮的只言片語落入她的耳中:“都怪我老太婆記性差,我家小姐讓我代她向你道歉……她請你去醫院是想向您親自道歉,她說這一場之後終于想明白了好些事情,之前都是她對不住小姐……”
塗小圖定了定心神,對宋媽說:“她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就該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她不要以為用這樣極端的方式我就會原諒她,沒有什麽能彌補我遭受的痛苦,我不需要她假惺惺的道歉。”
本以為打發走宋媽之後,生活又能重歸平靜。哪知一連五日,每天宋媽都守候在樓下。塗小圖一旦下樓就會被宋媽圍追堵截,翻來覆去的車轱辘話。她煩不勝煩,只好躲在樓上。然而每日都能在樓下那盞路燈下都會出現宋媽瘦小而執拗的身影,直到深夜才離去。
宋媽的侵擾讓揮散不去的噩夢重新造訪她的夢境,夢裏總有許多看不清面目的模糊人影,赤|裸着猙獰的逼近她,而她被縛住了手腳,再拼命的掙紮也無計可施,只能任憑一雙雙汗濕肮髒的手撫上她的身體。每每從噩夢中大汗淋漓地驚醒,她只能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縱使夜色溫柔,卻再無法入眠。
第六天暴雨滂沱,天空被低沉的烏雲吞噬,黑沉沉的雲層透不過一絲光線,天地間被厚重的雨簾遮蔽,白茫茫一片。大雨沖刷着城市的每一寸地面,水聲轟鳴,不絕于耳。
塗小圖窩在窗前的沙發上,捧着一本書,心思卻不在書上面。最近她時常這樣,做什麽事情都難以集中注意力。她索性把書扔到一邊,托腮看着窗外潺潺雨簾,卻在想,宋媽應該不會來了吧。
這樣想着,目光向樓下掃去,卻發現路燈下有一個瑟縮的人影,撐着一把黑色的傘。隔着厚重的雨簾隐約能看到她卡其色的長褲和棕色的上衣,已經全濕了,緊貼在身上。是宋媽。
塗小圖一愣,不知道她在這樣的瓢潑中站了多久。她雖然不喜歡宋媽,卻也不忍直視她在肆虐的暴雨中瑟瑟發抖。塗小圖別臉去,心想天氣這樣不好,她應該一會兒就離開了。
打開一部爆米花電影,心不在焉地看了一個半小時。天色漸陰,已然看不清外面,塗小圖瞅了瞅,只能看到路燈留下的一團團模糊的橘黃色。
不一會兒,房門響,金貝貝帶了一身雨水回來。她甫進門就大叫:“小圖,你知道嗎,宋媽在樓下!”
塗小圖騰的從座椅上站起來:“她還在?”
金貝貝手忙腳亂地扯掉被水浸的全濕鞋襪:“是啊,在樓下呢。湯殷也夠狠,這麽大的雨還讓宋媽來。”
塗小圖踩上鞋就要開門,金貝貝忙問:“哎你去哪兒?”
塗小圖頭也不回地沖去摁電梯:“讓她進來,她已經在樓下站了好幾個小時了!”
塗小圖從內打開公寓樓的大門,沖宋媽招手。宋媽撐着傘僵硬地挪過來,全身濕透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嘴唇凍得蒼白,卻死死不肯進門:“塗小姐,請你——”
塗小圖惱火地打斷她:“你進來說話。”
宋媽固執不肯進來:“塗小姐,請你去看看我家小姐吧。”
塗小圖握住宋媽的手臂想把她拉進來,不料宋媽力氣很大,塗小圖竟然拉不動她。宋媽哀求:“塗小姐……”
塗小圖更惱了:“你們這是苦肉計麽?她這麽狠心,你還唯命是從。”
宋媽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要來的。我知道小姐心軟,一定不會為難我的。”
塗小圖放棄同她講話,返回去摁了電梯。她能做的只是把門留給宋媽,讓宋媽不至于在風雨裏凍死。剩下的,她沒精力理會了。
第七天,天空放晴,萬裏無雲,秋高氣爽。
宋媽依然出現在了樓下。塗小圖從10樓俯瞰,她身形有些不穩,在一日涼似一日的秋風裏顫抖着。
陸洋的雷克薩斯出現在樓下,宋媽上前兩步,同陸洋說了些什麽。陸洋摁門鈴,塗小圖給他開門上來。幾天不見,他明顯消瘦了很多,胡茬亂七八糟地從下巴上冒出來,細長蜿蜒的血絲布滿眼球。
陸洋在沙發上坐下,彙報這幾天的進展:“俞越和巫喬已經移交了檢察院,過不了多久就會起訴,你放心,一定會讓他們在監獄裏好好蹲幾年的。”
“湯殷呢?”塗小圖冷不丁發問。
雖然他們一致同意要封鎖湯殷的消息,但是宋媽守在樓下,陸洋不知道塗小圖已經知道了多少,索性和盤托出。“湯殷的事情他家裏都知道了,但是,”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塗小圖的神色,“湯伯伯給湯殷做了精神鑒定,認定她有精神疾病不具有行為能力,而且他動用了很多關系,大約不會起訴她。”
塗小圖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卻還是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指,遮住眼中的失望。
陸洋斟酌着塗小圖的神色,慢慢的說:“宋媽怎麽在樓下。我看她好像生病了,臉色蒼白的很。”
塗小圖惆悵的說:“湯殷派她來請我去醫院,已經在樓下守了好幾天了,連昨天暴雨都來了。是不是我不去見她,宋媽就要死在我眼前。”
“或許她是真的想見你。我去看過她,在生死邊緣走了一趟,好像有些大徹大悟的意思。去見見她吧,有些話說清楚,不會留下心結。”
塗小圖拒絕:“我跟她沒什麽好說的。她做的一切我都明白,就是為了得到衛朗。只是她的手段太過分了,我不想再看見她。”
陸洋默了一會兒,笑了:“你該是勝利者的姿态去她面前耀武揚威才對,她想要得到的衛朗喜歡你,而你現在還在考慮要不要他對不對。何況,你真忍心宋媽一大把年紀天天耗在這兒麽。”
“那是宋媽自己的事兒,”塗小圖嘴硬,心裏終究不忍,“更何況我也不是什麽勝利者,我們兩敗俱傷。”
陸洋有些心疼,卻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塗小圖沉默了片刻,站起身回卧室換了衣服,對陸洋說:“走吧,我去就是了,你說好了要陪我啊。”
塗小圖和陸洋上了車,宋媽本在一旁擦鼻涕,看到塗小圖忙迎了上來,在車窗外沙啞地開口:“塗小姐——”
塗小圖看着她蒼白卻透着不正常紅暈的臉色,不由得心軟,降下車窗說:“我現在去看湯殷。你也別在這裏站着了,趕緊回去吃藥吧。”
車子發動,倒車鏡裏宋媽蒼老而幹涸的眼中一下子填滿驚喜和感激的淚水,消失在轉彎處。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結局感覺太匆忙了 重寫了一遍 非常不好意思 今天會都修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