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哪有的事, 這才幾杯?”
林堂語頂着已經有些醉紅的臉否認着,許是氣氛比較輕松,再加上酒意, 林堂語說話都比片場裏随意許多。
他又看向陸繁葉, 笑道:“小姑娘演技挺紮實啊,着實給了我不小的驚喜。”
許清雯坐在林堂語旁邊, 也跟着笑道:“小陸第一場戲表現得很好,後來林導微信裏還跟我誇你呢,說這次挖到寶了, 狀态這麽好的新人很難得,上一次見還是二十年前。”
陸繁葉第一次被這麽直白地誇, 又是當着一大桌子人的面,她要是稍微得意了一點, 恐怕很難留下好的印象。
但她已經不是曾經莽莽撞撞只顧着往前沖的小孩子了,也知道在什麽時候更适合用什麽表情。
她紅着臉, 慌張得有些語無倫次,“許老師誇得也太誇張了, 我哪有那麽好,其實我當時緊張得心跳都要停了, 差點沒挺過去。”
許清雯笑了起來, 看了一眼溫止, 調侃道:“這事不怪你, 跟溫止搭戲沒有幾個是挺過來了的, 你的戲份好歹只是被溫止單戀, 我的戲份可是我單戀他,我差點入戲太深。說起來,我們兩個還算是情敵呢——”
“溫止, 日久生情和一見鐘情,今天你得選一個。”
這話裏說的是戲裏的角色,日久生情的是許清雯演的女主角,一見鐘情則是白月光林書湘。
但調侃的語氣指代的是許清雯和陸繁葉。
這話一放,滿桌子年輕演員都興奮起來了,因為平時裏鮮少有這樣開溫止玩笑的時候。
整桌的人,除了林堂語,也就只有許清雯敢這樣跟溫止開玩笑了。
許清雯一開始就是以演員出道,在演員這塊的資歷上是溫止的前輩,兩人的交情也很早,溫止早年偶像出道的時候,拍攝MV有邀請過許清雯。
而許清雯前年也官宣了戀情,無論在公衆面前還是圈子內,都是人盡皆知的恩愛,所以對待溫止向來是當一個後輩,偶爾開個玩笑也不會有人當真。
溫止從不耍大牌,相反,他對劇組裏的人都很照顧。劇組裏年輕的小姑娘跟他說話的時候難免緊張,溫止也向來都很耐心,有一種無論什麽都無法激怒他的錯覺。
Advertisement
事實上,的确很少見到溫止生氣。
他的性格很好,平時說話的聲音也是低緩而溫柔的,他只是平靜地注視着你,也會産生一種他在微笑的錯覺,可他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漆黑,溫潤,但也冰冷,很少有什麽多餘的觸動。
所以總會讓人有一種無法靠近的距離感,也不敢輕易拿他開玩笑。
包間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合着厚重繁複的窗簾,半敞開未遮住的那一縷玻璃裏映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這一條街的風格都是古色古香,裝潢懸挂着的燈籠落了一地暖光,那暖光與包間裏的燈光融在一起,喧鬧鼎沸。
滿包間的嬉笑起哄聲裏,溫止依然笑得清淡,目光是看向許清雯:“為什麽一定要選?”
許清雯挑眉笑道:“你還想腳踩兩條船?”
“不會,我的意思是說,日久生情和一見鐘情,為什麽不可以是同一個人?”
說這話的時候,溫止的語氣很平緩,溫柔的眉眼在鼎沸的燈光裏溫柔得令人沉溺,他的笑容總是與人保持着無法靠近的距離,這一刻也依然是溫暖而遙遠的河流。
他擡起自己的酒杯,向着陸繁葉這邊的方向舉起來,眉眼溫柔,卻是看向林堂語:“林叔,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看你的那部《晴空》,裏面女主角有句臺詞印象深刻,她說,‘第一眼就喜歡的人,今後的時間裏也很難不喜歡。’當時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現在想了想,臺詞寫得的确很好。”
幾句話扯到了林堂語的電影上,林堂語興致高了起來,笑呵呵回道:“那都是好早以前拍的電影了,也沒什麽名氣,別人說起我來都是《朝鳳城》、《江海》那幾部拿了大獎的電影,難得你看過這部,還記得住臺詞,說實話,當初我也是看中了這句臺詞。”
林堂語拿起面前的酒杯,和溫止舉起的杯子碰了碰。
本來是難得的開玩笑開到溫止身上的機會,溫止幾句話給扯開了,說到了林堂語早年拍過的電影,林堂語喝了幾杯,臉色有些紅潤,話題又聊回了電影。
第二天還要拍戲,沒熬太久,吃得差不多了就組織着回去。
陸繁葉拉着傅可可早早下了樓,等着先上車,她不想回去再蹭到溫止的車上。
然而大家都習慣了按照來時的安排,大家都喝了些酒,暈暈乎乎的,也懶得再臨時打亂重新安排,下樓來後都是上了來時的那輛車。
甚至還有人沖傅可可招呼道:“可可,你站那兒發什麽愣呢,還不上車來。”
于是留下陸繁葉站在原地風中落淚。
目光瞥了瞥溫止那輛車停的位置,挪着腳不知道該不該過去,這會兒溫止還沒下來。
林堂語喝了不少酒,溫止在一旁攙着一塊兒下了樓,步子很慢,走在最後。
只有他們兩個,溫止低着頭看着腳下的樓梯,林堂語喝得多,語氣有些醉意,腦子卻還清醒着,他拍拍溫止的手:“那天問你戀愛過沒有,你還說沒有,你這小子,我活這麽多年了,戲裏戲外什麽都見過,還說沒有,我看你對你心裏那個人是在乎得不得了。”
溫止淡淡笑着:“林叔,今晚喝了不少,明天還行嗎?”
“怎麽就不行了,年輕那會兒,為了拉資金,多少酒都喝過。別岔我話,今晚你就岔開一回了,你說說,你看上人家是日久生情還是一見鐘情?”
沉默片刻,溫止微微一笑,“林叔,的确沒有。”
“單相思?”
“是。”
“你小子怎麽回事,白長了這麽一張臉,但凡稍微主動一點,還能有不對你動心的?”
“當時年齡太小,我自己都沒摸清楚,後來想清楚了,但是……離得太遠了。”
林堂語比溫止還急,像是自家兒子養了幾十年娶不着媳婦兒一樣,“距離算什麽事,就算跨國,跨洲,跨洋,那也就是一張機票的事。”
下了樓梯,再走兩步出了大廳就是門口。
懸着的兩盞燈籠暈染着溫暖的光,一出來,燈光便落了滿頭。外面吵吵鬧鬧,大家興致都很好,站在燈光陰影裏的身影太安靜,沒有什麽存在感,很難被人注意到,而風吹過時,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在哪裏。
無論在哪裏,都會第一眼找到她的位置。
溫止低笑一聲,跟林堂語同車的副導演在車前等着,一出來,就接過林堂語扶着上車。
他看着正要往車裏坐進去的林堂語,他的眼睛在被風吹起的溫柔燈光裏笑得清淡,“林叔,不是相隔的距離太遠,事實上,她離我很近,但是很遙遠。”
陸繁葉不好意思直接就鑽進溫止車裏等着,就站在路邊陰影裏,心裏設想了無數遍溫止出來的時候怎麽說……
——溫老師,大家都坐來時的車,沒有多餘的位置了,我可不可以搭你的車順路回去?
想來想去,想出這麽一句沒那麽尴尬的話。
然而還是覺得尬得能摳出馬裏亞納海溝。
“小陸,坐我的車回去嗎,我這裏還有個座位。”
陸繁葉回頭,顧奕正在向她走來,幾步就走了過來,笑意盈盈跟她說着話。
陸繁葉眼睛一亮,如果真的可以坐顧奕的車,那也省了等會兒跟溫止搭同一輛車的尴尬。
然而還沒開口答應,一邊走過來的周曉成咦了一聲,還沒到跟前,就已經問道:“陸小姐,你怎麽還沒上車?”
顧奕聞聲也回頭,路燈明亮裏,周曉成走在前面,身後幾步的距離,是溫止。
兩側的路燈和不遠處的燈籠交織在一起,在晦暗的帷幕裏劃開濃烈的色彩,而他的身影清淡,像繁星的微光。
他的目光也看向這邊,與她對視時,黑色的眼睛微微笑了起來,“陸小姐有什麽東西忘記拿了嗎?”
“……沒有。”
“嗯,聊完就上車吧,早點回去休息。”
溫止笑得溫溫柔柔,說完便鑽進了車裏。
陸繁葉站在原地,溫止那句聊完就上車,把話給堵死了,好像這時候再轉頭說去顧奕的車就兩邊都不合适。
她只好對顧奕說道:“那我先上去了。”
顧奕點點頭,看了一眼車裏的溫止,然而窗戶貼着防偷窺,什麽都看不見,對陸繁葉笑着說道:“你有車回去就行。”
回去的路上,陸繁葉依然看着手機,企圖消磨車裏安靜的氛圍。
想跟小徒弟聊聊天,但是小徒弟最後一次回複停留在給簽名那會兒,後面再戳他都沒有回應。估計着學習很忙,可能在專心學習,陸繁葉看到沒有新的回複也就關掉了對話框。
又返回列表,位列小徒弟之下的,是顧箐。
顧箐比她更忙,她家裏有人脈有資源,還沒畢業就已經簽下了電視劇,憑借着一部仙俠偶像劇,現在名氣正一步步往上走。
現在又忙着拍另一部大IP仙俠,走的定位是最适合古風的仙氣美人,而這部戲的男主角又是剛剛爆紅的國民小鮮肉,顧箐撩得不亦樂乎。
除了隔幾天分享一下她的感情心得,順便問候問候她泡到溫止沒有。
陸繁葉糾正她的措辭,泡這個字太俗了,她不是那樣的人。
顧箐答得理直氣壯:“這可由不得你,我就不信溫止在你面前扯開領子的時候你能把持得住,說不定第一顆扣子還沒解開,你已經撲上去了。”
陸繁葉想說她當然把持得住,溫止又不是每次都扣子扣到最上一顆,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溫止還是少年的模樣。
而現在……已經成熟的男人。
想到這裏,陸繁葉偷偷擡起眼,溫止坐在副駕駛,腦袋靠在車椅上,黑色柔軟的頭發拂過耳畔,顯得他的皮膚白得像雪,然而,此時此刻泛着奇異的紅。
這樣的紅暈她再熟悉不過,抱着僥幸的心态目光向下,耳根,脖子,蔓延到衣領處,斑斑駁駁的紅暈因他皮膚白皙而格外顯眼。
陸繁葉心裏一顫,開口卻只是裝出一副驚訝的語氣:“溫老師……你的脖子上是怎麽了?”
周曉成在開車,聞言迅速掃了一眼,這一眼把他給驚到了,“溫止,你脖子上怎麽這麽多紅點?”
坐在陸繁葉一側的男演員年齡大些,看見後哎呀一聲,“這是過敏了吧,溫止,是不是今晚哪道菜過敏?”
溫止撫上脖子,微微回頭與後座的男演員對話,他笑了一下,“是我疏忽了,今晚不小心沾了一點過敏的菜,因為我的過敏症狀不怎麽嚴重,當時又只沾了一點,我也沒想到會有反應,回去睡一覺應該就散了。”
他語氣平常,再自然不過,好像曾經因為過敏發了燒的事情不存在一樣。
過敏症狀不嚴重?
是他失憶了,還是她失憶了?
陸繁葉別過臉沒去看他那邊,臉倒映在玻璃窗上,她才看清自己抿起唇線有多緊。
看着玻璃窗上冷沉賭氣的臉堅持了幾分鐘,終于在看見車窗外一家亮着招牌的藥店時,想也沒想就開口道:“溫老師,我要下車。”
話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愣,這語氣雖然聽不出怒意,但是很冷。
絕不是一個新人對溫止該有的态度。
可溫止似乎并沒有計較這個,看向她時語氣依然很柔和:“還有一段路才到酒店,陸小姐這時候下車恐怕……”
她轉過頭來,目光終于與他對視,她嘆了口氣,語氣放緩,卻多了分堅持:“溫老師,讓我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