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聽說今晚溫止也會來?”
“說不準,林導邀請了,但是現在溫止忙得一天幾頭跑,還不知道趕不趕得上呢。”
“我看八成是會來,圈內圈外都知道溫止跟林導私交不淺,林導生日那回,溫止上午還在片場拍戲,下午就到了。不然你看今晚怎麽這麽多女星擠破了頭都要進來,又不是什麽大場合,穿得一個比一個妖豔,還不是指望着今晚能碰上溫止,她們的消息可比咱們靈通多了。”
“有什麽用,溫止出道七年了一點緋聞都沒有,想蹭點熱度的女星不僅被迅速打臉,甚至後來連點水花都沒有了。”
“可是架不住溫止那張臉和他的地位啊,明知道沒什麽可能,但總有人忍不住想試試,萬一就被他看上了呢?”
“唉,也不知道将來什麽樣的人才能進得了溫止的眼裏。”
陸繁葉站在大廳邊緣的角落裏,來的時候在路邊等了很久,進來後又一直保持着儀态,腿酸痛得不行。
趁着沒人往這邊看,她彎了彎膝蓋,給自己捏了捏腿。
不過……她的存在感也太低了吧。
在一旁偷偷說着八卦閑話的兩個女接待居然沒有看到陸繁葉,連聲音都沒有壓低,肆無忌憚聊了許久。
從哪個女星的鼻子是在哪家整的,雙眼皮是在哪家割的,聊到哪個女星是靠着潛規則上位,從未婚小花戀愛史聊到已婚合約夫婦,好不盡興。
最後聊到了溫止,語氣裏難掩興奮。
溫止本就出身豪門,十七歲男團出道就是頂流,如今出道七年,始終是圈子內無人可比的頂峰,去年拿了白馬獎影帝以後,冠上最年輕影帝的殊榮,身價更是擡了不知道多少倍。
提到這個名字,誰會不心動。
那興奮的語氣在陸繁葉重新站直以後戛然而止。
她們終于發現了,身側不遠處還站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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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繁葉微微偏過頭去,對上兩個女接待尴尬又戒備的臉,她彎着唇角笑得溫柔,“沒事,我跟他們誰都不認識,說不上什麽話,你們繼續聊。”
“……”
這還聊得下去嗎。
陸繁葉說完就轉回了頭,沒事人一樣。
留下兩個女接待相對無言,周遭的空氣像是凝固般尴尬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宴會大廳門口那邊湧起騷動,幾乎所有目光都往那邊看去。
在驚呼疊起的嘈雜中,不斷聽見溫止的名字。
人群劃撥開來,人影攢動中,陸繁葉站在人群最邊緣,看見了那張她無比熟悉卻陌生的臉。
就在半個小時前他們曾見過。
她毫無預兆地看見了他的臉,他卻阖着眼,從始至終,她都不曾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如同現在一樣,她遠遠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他卻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穿着深灰色的高定西服,身材颀長,在燈光和人群簇擁中慢慢走來,吸引着全場所有人的目光。
隔得很遠,依稀可以看清光影在他的眉眼間錯落,他此時笑得清淡,輪廓俊朗溫柔,燈光落在他的眼睛裏,仿佛擁下了整夜星辰。
“溫止?你還真的來了,阿芥剛剛電話還跟我說你今天活動多,可能來不了。”
林堂語是這次宴會的東道主,作為業內資深導演,手上作品獲獎無數,他的影片裏哪怕只是一個小角色,也是許多人争搶的對象。
溫止涉足影視的第一部 影片就是林堂語執導,雖然不是主角,在影片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一筆,兩人私交也是那會兒開始的。
走到林堂語面前,溫止微微笑着:“阿芥她自己大忙人一個,抽不出時間來,還不忘敗壞一下我的名聲,我早早就讓方輕給我騰出時間來了,不過還是來晚了一些,給您陪個罪。”
林堂語哈哈笑着,“你能來就好了,過段時間開機了還得靠你們姐弟多多出力。”
在旁聽着二人寒暄對話的人嗅到了其中不尋常的味道。
林堂語已經兩年沒有拍新片了,他從業十幾年,留下經典無數,雖然如今年紀漸大後産出量遠不如前,不過依然堅持着兩年一部影片。
如今卻依然沒聽聞什麽風聲。
各家藝人都翹首盼着消息,因為林堂語出品就意味着口碑和票房,甚至會成為經典,哪怕只是個小角色,也遠遠好過爛片裏當主演。
同時這也意味着競争很大。
所以各家從今年年初就在盯着了,可依然沒有什麽消息。
衆所周知,林堂語和溫止口中的阿芥是溫止的堂姐溫芥,手持溫家娛樂産業股份,本職工作卻是編劇,拿過最佳編劇,承包過全國人民的暑假,無論是質量還是國民度都很高。
這一句“過段時間開機還得靠你們姐弟多多出力”是什麽意思……不怪他們多想。
然而還想多聽點什麽,兩人卻不再談這個話題。
白瑩瑩站在趙靜蘋的身側,笑得端莊溫柔,從溫止進來,她的目光就一直沒挪開過,這會兒站得不遠,對話也聽得一清二楚。
別人不知道,她可太清楚了。
林堂語的新片已經籌備了兩年,主編劇正是溫芥,女主角是去年拿下百靈獎視後的許清雯。
男主也在上個月敲定了溫止。
聽說林堂語遲遲未定下男主演就是在等溫止的檔期,而溫止也為此特意推了許多通告。
劇組沒有采用公開選角,一切低調進行。
據說所有參演人員都是林堂語和溫芥一起商讨決定是否合适再發出的邀請,力求演員符合人物,一切嚴格把關。
林堂語的新片上個月确定了溫止的檔期,但是至今遲遲沒有開機,是因為有一個重要的配角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角色。
林堂語和溫芥從業內各家小花一直選到了京影學院,反複斟酌,拖了一個月才決定合适的人選,可惜一直沒有消息是誰能拿到這個角色。
這個配角的戲份很重要,在影片中是無法忽略的一筆,又能與溫止搭戲,起初白瑩瑩看中的也是這個角色,可惜得不到機會。
後來再打聽,這個角色居然定了。
距離進組還有一個星期,她倒要看看,最後林堂語定下了個什麽樣的人。
不過,就算沒有拿到心儀的角色,但能夠出演林堂語的影片,已經是個不錯的機遇了。
這麽想着,白瑩瑩只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四下尋找着陸繁葉的身影,打算拉着她的陪襯四處轉轉。
宴會上這麽多雙眼睛,她在外是公認的溫柔女神,對同公司的後輩照顧有加,這會兒正是她增強自己人設的時候。
然而,環顧了一周,也沒瞧見陸繁葉的身影。
宴會地點在林堂語城郊的私人別墅。
庭院裏種滿了各式綠植,繁密成蔭間綴着燈光,說不出的清幽雅致。
宴會廳裏有些拘束,陸繁葉便走到外面的庭院裏,找了個燈光不明顯的椅子坐着。
腳下的鞋子不合腳,腳趾早已痛得不能自已,而且磨腳得厲害,她現在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皮膚已經磨破了,現在即使是坐下來,痛覺仍然很明顯。
可沒人發現。
也已經不會再有人在意了。
記憶裏那雙總是一回頭就能看到的澄澈雙眼,也早已不在身邊,隔着時間的跨度,橫在他們之間的只有他成熟了的輪廓和冰冷的眼睛。
陸繁葉坐在樹影昏暗裏,發了好一會兒呆才發現前方是一面人工湖。
湖面上倒映着燈光,仿佛蕩漾着五彩漣漪的環境,湖中央是個雕像噴泉。
水珠碎在燈光裏,像極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見到溫止的時候。
那時候的溫止并不是現在鏡頭前所見這般溫柔沉穩。
他就像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小惡魔,樂此不疲地在別人的敏感神經上蹦跶。偏偏他生得好看,別人都會被他那張看起來漂亮又無害的臉給騙了。
第一次見他時,她也被他給騙了。
那天的月色也是這樣溫柔。
燈光。噴泉。水珠。
黑色柔軟的頭發,白皙得近乎蒼白的皮膚,他的眼睛黑如曜石,彎起眼笑的時候,如同整夜繁星都碎在他眼中。
他站在湖邊,托着腮沉靜地望着湖面,晚風吹散了湖面上的霧氣,也将他額前的發絲吹亂,他站在那裏好像随時會消失在黑夜一般搖搖欲墜。
她問他在做什麽。
他轉過頭來看到她,黑色柔軟的發絲拂過他的額頭,他黑色的眼瞳裏看起來茫然極了,許久,他才回答她:“我在想,如果我從這裏跳下去,腦袋磕在湖底的石頭上,也許我就自殺成功了。”
後來再次相見時,她才知道那天他說想自殺其實是騙她的。
于是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喜歡捉弄人心的小騙子。
直到很久以後,久到他們已經分離了好多年,恍然想起陪他度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他在漫天白雪裏低聲說着至少陪我看完這場雪吧,她才明白,他看似喜歡捉弄人心,其實他的心比誰都脆弱敏感。
他擅長謊言。
卻希望別人看穿他的難過。
陸繁葉想的出神,沒發覺庭院裏有人出來正順着小路往這邊走。
直到他們談話的聲音近了,陸繁葉才回過神來,而人已經走到了她面前不遠處的石子路上。
二人也看見了她,腳步停了下來。
林堂語,溫止。
燈光明亮,他們站在小路上,腳下打磨光滑的石子亮得發白,唯獨她坐在暗淡的樹影裏。
這忽然的相見,陸繁葉只聽見自己心髒停止跳動的一瞬,一時間竟然忘了換上自己那早已戴了千百日的微笑面具。
直到林堂語先開口,打破了安靜的空氣,“小陸?你也在,怎麽也不過來打聲招呼?”
陸繁葉清醒過來,連忙站了起來,盡管腳早已痛得無法抑制。
她彎起微笑,柔和的弧度絲毫不差。
踩着腳下通如刀割的腳步一步步走過去,到了林堂語面前,她才笑着說道:“我是跟同公司的前輩一塊兒來的,宴會上人太多,我不太好意思随意走動,希望您別怪罪。”
林堂語對陸繁葉印象很好,從試鏡那天就很喜歡這孩子,笑得溫和許多,“沒事,原本以為要下個星期才能見了,想不到提前了。”
“來,你們是第一次見,我給你介紹一下。”林堂語看向身側的溫止,語氣裏滿意得不得了,“陸繁葉——這是我們的書湘,阿芥的劇本你比我清楚,怎麽樣,就光是往這兒一站,是不是就有書湘的感覺?”
燈光散落裏,溫止看了過來,他黑如曜石的眼睛如這寂靜的黑夜一般,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穿梭在燈光下的空氣像是無數湧動的海浪,更襯得他的眼睛溫柔而冷靜。
他輕笑着,語氣很平和,“确實很符合。”
林堂語眉目舒展,這時候溫止笑了笑,又說道:“林叔,不瞞你說,其實我們之前見過。”
林堂語有些驚訝,“是什麽時候的事?”
在陸繁葉如雷的心跳聲裏,她聽到溫止說:“在來的時候,助理在路邊停會兒車,那時候見到的。”
兵荒馬亂戛然而止,燈光依然明亮,悶在胸口靜悄悄震顫着的觸動像是按下了暫停鍵一般,機械、無息地停止了。
這時,他向她看了過來,微微笑着。
他站在燈下,柔和的光落在他的眉眼間,他的眼神卻沒有改變。
陸繁葉斂下心緒,又如常般柔順謙卑,笑得蠻不好意思,像個地地道道的新人:“當時我在等我的經紀人,看到車停了,以為是我的經紀人回來接我了,沒多想就上了車,實在是非常抱歉。”
溫止不置可否,清淡的笑容不變,“沒關系,期待我們下周的合作,陸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