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反殺
第38章 反殺
皇後拒絕陶萱蘇的建議,倒在她的意料之中。若是皇後能這麽輕易被說動,那她早就想辦法走出毓德宮了。
陶萱蘇道:“母後想保全恭王,恭王何嘗不想保全母後?若母後安然無恙,恭王就算一輩子不能重見光明,心裏也舒坦些。否則恭王總覺得自己連累了母後,于心不安。”
皇後默然,她知道茂行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可惜母子二人都被別人算計了。
“母後對父皇的作為心有不甘,所以不肯低頭。恕兒媳鬥膽,父皇乃九五之尊,人人都順着他,就算他錯了,他也不會認錯的,還得旁人找個臺階過去,他才會下來不是。”
同樣,皇後也需要一個臺階。
皇後在深宮浸淫多年,何嘗不曉得這道理。她無聲嘆道:“不要以你的心思來揣測皇上和本宮的關系。”
陶萱蘇看着碟盤裏的菜,想起來上輩子皇後禁足一年後暴斃身亡,是因為中毒。她偶然聽到貴妃說差人每日往皇後的飲食裏下毒,皇後吃多了,漸漸體內積毒,才會不到四十歲就撒手人寰。
皇後還要再吃一口小雞炖蘑菇裏的雞肉,陶萱蘇攔住道:“母後,您枯坐深宮,膳食是外頭送進來的。從前有人要害您要害恭王,現在也是一樣的。您确定這些菜都是幹淨無毒的嗎?”
“你什麽意思?”
“母後不願向父皇低頭,兒媳尊重母後的意願,不敢多言。恭王和兒媳最大的願望就是都看到母後平安健康。可母後獨自在深宮支撐,我們實在不放心。就拿這膳食來說,會不會有人動了手腳?”陶萱蘇決定試一下,依照上輩子的記憶,桌上的膳食已經放了微量的毒。這足可證明就算皇後閉門不出,也會有禍害找上門來,那皇後必然不會坐以待斃。
溫佩道:“膳食是禦膳房送來的,起初一個月奴婢每天都用銀針試過,都是沒有毒的,才敢讓皇後娘娘食用。如果真的有毒,都這麽久了,哪還能活下來?”
陶萱蘇請溫佩取來銀針,在粽子、燒鹿肉、空心菜、小雞炖蘑菇等飯菜都試過了,銀針都沒有變黑。難道貴妃還沒開始下手?不對,貴妃娘娘急着踢掉皇後,她好榮登鳳位,皇後已經被禁足大半年,她一定迫不及待。
陶萱蘇最後将銀針插|入茶盞中,取出一看,銀針末端竟然微微變黑了。
溫佩大驚失色,道:“茶水有毒!這……茶葉和水都是外頭送進來的,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皇後倒是鎮定,反而輕笑一聲,道:“本宮都禁足了,貴妃還是不肯善罷甘休。溫佩,方才恭王妃進來時,沒有別的奴才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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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恭王妃進毓德宮,關系重大。奴婢先指使宮女太監做活去了,沒人看見。娘娘的意思是有內鬼?”
皇後瞬也不瞬地盯着茶水,道:“茶葉裏是不方便放毒的,容易辨別出來。每天送進毓德宮的水那麽多桶,每天下毒豈不費事?況且他們也不知道究竟哪桶水是本宮所用。那麽問題就出在煮茶的人身上。”
沒想到眼皮底下竟然出了賣主求榮之人,溫佩咬牙切齒,恨聲道:“娘娘打算怎麽辦?”
皇後閉眼默思片刻,眼前的毒顯然是貴妃要置她于死地,若她死了,下一個便是恭王,再下一個便是二公主,所以她不能死,她得複寵。
她複又睜眼瞧着陶萱蘇,問道:“你方才說,皇上惦記本宮做的甜粽子?”
皇後終于肯用計救自己出毓德宮了。陶萱蘇的心思沒有白費,她微微笑道:“是的,母後。端午家宴,當着衆人的面,皇上已經給您一個臺階了。”
處在這個局勢中,皇後的心情複雜而矛盾。她認為自己和皇上年少情深到如今,該彼此信任忠誠,可今時今日皇上偏信貴妃,将她禁足。情意的搖搖欲墜讓她傷心欲絕,不願再見皇上。可內心深處,她又盼着皇上來找她,放她出毓德宮。但她又知道皇上是天子,不會承認自己有錯。
皇後了解皇上的脾性,經過大半年的冷靜,皇上的氣已經消了。可兩人已經冷戰這麽久,誰都不肯先低頭。皇後不是沒想過低個頭認個錯,但皇上沒給她臺階下,也沒有人來勸她、推她一把,于是乎兩人就這麽僵持了數月。
現在陶萱蘇将局面裏裏外外翻開給她看了,皇後若再不行動,就會被貴妃逼到角落,絞殺個血肉模糊。她不甘心,她要順着陶萱蘇遞過來的臺階而下,走出毓德宮,恢複從前皇後的威儀,讓所有人看到,就算她兒子瞎了,就算她兒子不能當太子,她也是獨一無二的皇後。
皇後沉思半晌,定下主意道:“本宮嫁與皇上當晚,皇上送了本宮一枚同心結。早上本宮親自做了一些甜粽子。這兩樣還不夠,溫佩,研墨,本宮要寫一封陳情信,今天晚上,你一并托人送到皇上跟前。”
只要皇後肯用心肯主動,那麽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陶萱蘇笑了笑,起身告辭。才走到門口,忽然聽到外頭有人叫嚷了起來,卻是貴妃娘娘的聲音,“把門推開!恭王妃遲遲不回清晏殿,定是偷偷闖進毓德宮了。”
陶萱蘇大驚,貴妃怎麽來了?一旦被她抓住,不僅自己受罰,還會牽累母後和恭王。
溫佩低聲道:“果然有內鬼,定是誰偷偷瞧見恭王妃和皇後娘娘說話,便趕忙去通風報信了。”
皇後示意陶萱蘇躲在一旁,讓她別着急。事已至此,她絕不容人随意欺負她的親人。
毓德宮外,有兩個太監正要推門,只聽得另一個女子呵斥道:“住手!你們幹什麽?這兒是毓德宮,是皇後娘娘的宮殿,豈容你們放肆!”
是二公主項琬琪潑辣辣的聲音。
貴妃娘娘輕叱一聲:“有人向本宮禀告,恭王妃偷偷潛進毓德宮。皇上曾吩咐過,誰也不能擅自進去。所以本宮才要搜宮,以正宮規。”宴席中途,貴妃聽宮女說恭王妃進了毓德宮,便偷偷地溜了出來,先來查明是否屬實,若是真的,立馬去請皇上來廢了皇後。
陶萱蘇躲在樹後面,心驚膽戰,貴妃來勢洶洶,聽這架勢,是非搜毓德宮不可。難道終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項琬琪絲毫不懼怕貴妃的威嚴,斥責道:“搜宮?可有父皇的旨意?貴妃娘娘,你不過是個妾,焉能在母後面前大放厥詞?母後再被禁足,也是楚國唯一的皇後娘娘。你可別亂了尊卑秩序!”
貴妃鐵了心。六公主受傷一事,沒能連消帶打地折辱皇後,恭王妃又一次撞進羅網之中,她豈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抓到皇後和恭王妃私會,皇上必定龍顏大怒,皇後想要東山再起的可能性便是渺渺茫茫。
“皇上親自命本宮執掌六宮。二公主,不說你已經嫁了出去,就算你待字閨中,也沒資格教訓本宮!”
兩人争辯不休,裏頭陶萱蘇嘴唇都咬紅了,已經做好向皇上負荊請罪的準備,盡可能撇清皇後、恭王,不牽連他們。忽然一道人影落在眼前,來人是項茂行的好朋友齊少卿,身姿矯健,行動如風,竟是從外頭翻進來的。
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對皇後耳語數句,便攜着陶萱蘇和盛嬷嬷直接飛出了高牆,落在另一條宮道上。無暇道謝解釋,陶萱蘇和盛嬷嬷急匆匆趕回清晏殿。
殿中歌舞四起,極盡盛世之繁榮。
陶萱蘇調整好面部表情,笑着回禀道:“皇上,六公主吃了一個粽子,很喜歡呢。她還托兒媳送這些荔枝給恭王。”
皇上點了點頭,道:“琬琪向來和茂行關系好,她這麽小年紀,就懂得這些,很好。”
忽有人來報,貴妃娘娘和二公主在毓德宮門口鬧了起來。
皇上揉了揉眉心,這兩人一向不睦,一個是愛妃,一個是愛女,手心手背都是肉,誰也不忍心責罰。
正好酒足飯飽,歌舞又看膩了,皇上便擺駕毓德宮,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群人井然有序地到了毓德宮,貴妃命人進去搜宮,二公主以身擋在門口,誰也不敢亂動。正怒目相對,誰也不肯讓誰。見皇上來了,方紛紛跪下。
皇上悻悻不樂地問道:“怎麽回事?”
貴妃娘娘眼中只看見皇上,未能将他身後的衆人一一辨清,況且陶萱蘇站在後頭人堆裏,不能輕易看清。貴妃自以為來了救兵,洋洋道:“回禀皇上,有人看見恭王妃進了毓德宮。臣妾特來查證,不想二公主百般阻撓,其中必有蹊跷。臣妾是為了後宮安寧才離席的,不知道二公主又是為何離席?莫不是和恭王妃串通一氣?”
二公主傲色不減,針鋒相對道:“我思念母後,來門口望一望不行嗎?犯了哪條宮規?倒是貴妃娘娘,閑着無聊就去多讀幾本書,整個後宮被你搞得烏煙瘴氣,上午太監推了六公主,這會兒又莫名其妙要搜母後的毓德宮,可真真是賢良淑德的貴妃娘娘。”
皇上面前,兩人還在呶呶不休地争吵。
皇上不耐煩道:“好了!這麽多人面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貴妃,你說恭王妃在毓德宮裏面?你确定?”
曹娴娴看出貴妃勢必敗北,按捺不住,想提醒貴妃,可皇上面前,她不敢亂嚼舌根,只能皺眉瞪眼幹着急。
貴妃肯定道:“回禀皇上,的确有人看見恭王妃進了毓德宮,不知和皇後密謀什麽。”
皇上怒極反笑:“誰看見的?”明明恭王妃就在身後,貴妃卻胡言亂語,不知聽了誰的胡話。
貴妃安排人在皇後身邊盯着,可不敢供出那人的名字,否則皇上必定覺得她心懷不軌。于是貴妃只是低頭道:“皇上進去一查就知道了,臣妾絕對沒有說謊。”
陶萱蘇看戲看夠了,從後面走到前面,排衆而出,福了福身子,道:“貴母妃,妾身在這呢,可沒有進毓德宮。貴母妃的人莫不是看走了眼?”她不氣惱也不嘲笑,語氣平和,顯出一位王妃該有的端莊姿态。
貴妃一擡頭,竟然看見陶萱蘇瞧着自己!她又扭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毓德宮宮門,怎麽回事?陶萱蘇怎麽會跟着皇上過來?她不是進了毓德宮嗎?她腦中仿佛驚雷滾滾,炸開無數電閃雷鳴,炸得她懵在原地,什麽都想不出,什麽都說不出。
此時,毓德宮宮門開了,皇後站在裏面,穿着樸素、氣态雍容,不敢踏出一步,恭恭敬敬行禮道:“臣妾拜見皇上。臣妾正在午睡,聽得外面吵鬧,便走出來一看。今日端午,不想因為臣妾擾了皇上的清靜,還請皇上恕罪。既然貴妃說有人進了毓德宮,那麽毓德宮的宮門已經敞開,搜宮便搜宮,但求還臣妾一個清白。”
二公主瞧見皇後娘娘,早忍不住珠淚滴落,喃喃道:“母後,母後……”
皇上怒容滿面,雙眉緊皺,對貴妃呵斥道:“你還有什麽可說的?無事生非,跑到這來撒野,貴妃,朕看你實在是荒唐過了頭。”
“皇……皇上,臣妾……臣妾……”貴妃瑟瑟發抖,此時此刻,哪裏還能想得出對策?
皇後深深地望着皇上,柔和道:“皇上,臣妾禁足以來,一直焚香禮佛,祈求佛祖原諒臣妾的罪過。今日得見聖顏,也是佛祖可憐臣妾。臣妾早起做了一些甜粽子,還請皇上笑納。臣妾有罪之身,不宜出門,便請李公公拿回去,給皇上嘗嘗,也算臣妾的一點心意。”
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李祿不知該不該接這份甜粽子,睃着皇上明眛不清的神色,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皇上忽然笑道:“朕便留在毓德宮,陪你一起吃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