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第23章

楊書樂是在蘇雲逃離楊家的第一夜死的。

蘇雲和洛清煙在枯井裏待了一天兩夜, 對于他人來說，就是她倆失蹤了一天兩夜。

但沒有人關心洛清煙的死活。

整個楊家只關心楊書樂死了、蘇雲失蹤了。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小妾的死活的。

除了言非晚。

洛清煙就像是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似的，那麽自然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

這個時候還是淩晨, 但是言非晚找了她一天一夜, 直到現在還沒有睡下，這個時候還在屋子裏發着愁轉圈圈，內心大概已經想出來了無數種應對的方法, 就連死的方法都想了好多種了。

這下, 洛清煙回來了，她更是瘋了, 直接沖了過來，扳着洛清煙的肩膀就朝她吼：“你去哪裏了？”

洛清煙卻依舊神色淡然，就好像她的失蹤只是她出門遛了個彎兒，沒有什麽好驚訝似的, 然後直接将手裏的包裹扔給了言非晚。

她把蘇雲的包裹拿走了, 要不然之後蘇雲被大家找見了, 她這一看就是要離家出走的行頭可怎麽說。

言非晚半信半疑地打開包裹, 立刻, 散落了一床的金銀錢幣，珠寶首飾。

“這是從哪裏來的？”言非晚驚了, 可她立刻認出了不少珠寶首飾的款式都很眼熟, 馬上斷定, “這是蘇雲的？她這一包的東西是怎麽回事兒？你搶她的？她也失蹤了一天又是怎麽回事？你倆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洛清煙神色依舊淡然，就好像蘇雲東西就是她的東西, 沒有什麽好驚訝似的。

言非晚翻着這些東西，自言自語地唠叨了半天，最後終于推演出來真相了：“哦！我知道了！她是不是要離家出走？她是不是要離開這裏！……天吶！她真的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我之前真是小看她了！”

某種意義上說，蘇雲比她倆還要厲害，她倆在這裏待着，備受屈辱，忍辱負重的，卻也沒有想過要離開。

在這裏待着，過得的确是不怎麽好。

但出去了，她倆可能更是會沒命的。

即便蘇雲沒有穿越過來，那原來的那個蘇雲，原主，大概也會走上一條這樣的道路的。

言非晚繼續估量着這些金銀錢幣，珠寶首飾，狐貍一般眯着眼睛笑了：“這就是我們日後的小金庫了！”

這就是她倆的革命基金了！

洛清煙拿起來了其間的一支珠釵。是之前蘇雲在珠寶鋪的時候，楊書樂給她買下的鎮店之寶。

蘇雲是個敗家娘們兒，眼光獨到，一挑一個準，那她眼光高到天上去，也不差。

洛清煙走到鏡子前，直接将這只珠釵插在了自己的頭發上。

呵，比蘇雲好看（？？？），洛清煙很滿意。

蘇雲睡了一覺，睡得死沉。感覺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睡得最舒服的一次覺了。

楊書樂死了，她沒有因此感覺到無依無靠，感覺到天塌了，反而覺得舒心了，天都開闊了不少。

她再次醒來後，已是傍晚了。

她随便扒拉了幾口東西，又換上了一身素白色的孝服，來到了靈堂。

楊書樂是楊家的嫡子，所以他的喪事辦得相當有排場。

整個楊府就和下了一場雪似的，哪哪哪都是白色的，上上下下一片素缟。

地上撒滿了紙錢，一層又一層，就如踩在雪地上似的，剛一腳下去，還會站不穩。

蘇雲遠遠地就聽到了大夫人哭泣的聲音。

大夫人只有楊書樂這麽一個孩子，因為楊書樂身子骨不好，所以大夫人更是對他極其溺愛，什麽都給他最好的。

</ter>可誰知，她的溺愛還沒等到楊書樂反哺，就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在這樣的時代下，一個女人，她的丈夫和她的兒子就是她的天，現在，她的天塌了一半。

一時之間，蘇雲也覺得蠻傷感的。

情境到了，感覺來了，所有人都在傷心流淚，即便是不想哭，那她也哭了出來。

而且在這個時候，她也想到了自己前世的老爸。

她離開了之後，她的老爸怎麽樣了呢？給她辦葬禮了嗎？是不是在她的葬禮上，他也是哭得這麽慘呢？

光是想一下，想到老爸那張老臉老淚縱橫，蘇雲的眼淚就不停地往下掉。

好像在這一瞬間，她對老爸的一切怨，皆是煙消雲散了。

“……娘！”

蘇雲跪在了大夫人的面前，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好像連“娘”，這單單一個字都說不清楚。

一老一小兩個女人淚眼婆娑，對視着，最後抱頭痛哭。

素白的紙錢還在灑。

灑得像是在下雪，灑得人心都冷了起來。

蘇雲哭了好久，哭得小臉都白了。

看着凄凄慘慘戚戚的。

可哭過了之後，蘇雲還是感覺到了大家對她的不滿。

就好像她剛才跟大夫人兩個女人在哭，在表演，其他人都在看戲，還覺得她演得很拙劣似的。

之前的時候，蘇雲就感覺楊府的人都不喜歡她，現在，楊書樂不在了，她感覺大家更是不喜歡她了。

這一瞬間，她又感覺到了危險，一種前所未有的，比之前還甚的危險。

她還在楊府，依舊身處牢籠之中。她憑什麽覺得，光楊書樂一個人不在了，她就從此自由了呢。

蘇雲本以為自己到靈堂亮個相就好了，誰知，她身為楊書樂的妻子，今晚得給楊書樂守靈。

而且這一晚只能她一個人守靈。

萬一，楊書樂會在這一晚回來看她呢？

你們真的會把她給吓死的！

管家：“萬一三少爺沒有去，只是暈死過去了呢？”

在這個時代，停靈也有助于确定逝者是否真的死亡，而不是昏迷假死。萬一楊書樂沒死，又活過來了呢！

你們有完沒完！

月上枝頭，其他人都離開了，真的只留下蘇雲一個女人給楊書樂守靈。

她白天睡了一天，沒想到晚上的時候還得還回去。

果然，這世間的一切，本質上都是欠債還錢。

蘇雲跪在棺材前的蒲團上。

跪姿很累，她想坐着。但為了表示對逝者的尊重，她決定繼續跪下去。

她有一些話想要跟楊書樂說，便對着正對着的這口大棺材開口：“你……你……”

可她磕巴了半天，無話可說。

她跟楊書樂，真的不像是夫妻。

可這個時候，突然一陣風吹了過來，吹得靈堂的蠟燭與白燈忽明忽滅，吹得白紙與經幡沙沙作響。

蘇雲又要哭了！

深夜、靈堂、陰風——這特麽不是标準的鬼片兒嗎！

再看棺材，裏面躺着的人，生前就是魔鬼一般的鬼夫，死後，一定更鬼！

蘇雲吓得從蒲團上爬起來，躲到了靈堂裏面。

過了許久，陰風終于不吹了。

蘇雲的心又放松了下來。

可突然——她被人從後面捂住了嘴，封閉了她的呼吸與叫喊！她的心髒也要封閉了！

鬼啊！

鬧鬼了！

我老公來找我

</ter>了！

可馬上，蘇雲又被推倒，一個人影還是鬼影爬到了她的身上！

啊啊……

蘇雲啊了一半，一個巴掌呼了過去：“洛清煙！你丫是不是有毛病！”

又是洛清煙這個總是神出鬼沒的家夥！

可洛清煙還要繼續！

蘇雲真是欲哭無淚！

怎麽還要啊！

在枯井的時候都那樣了，還不夠嗎？你手上的傷已經好了嗎？

蘇雲推着她：“不要！不要……放開我！……這樣，對他太不尊重了！”

蘇雲還在給楊書樂守靈啊！

旁邊就擺着楊書樂的棺材啊！

洛清煙這樣，太太太不像話了！

可洛清煙停下來，認認真真地看着蘇雲，磕磕巴巴地說話：“他……喜歡……”

他可喜歡咱倆這樣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說得也對！楊書樂泉下有知的話，見到這樣的畫面，可不要太喜歡了！簡直都要開心得活過來了！

來，表演給他看！

這麽想着，蘇雲都開始解自己的衣服了！

等一下！

蘇雲及時收手了：我為什麽要跟洛清煙做這種事情？！我又不喜歡她！我依舊很讨厭她！

可這個時候已經晚了，蘇雲反應慢了，洛清煙把蘇雲按在棺材上，給蘇雲來了個棺咚，然後掰着蘇雲的下巴，狠狠地親了下去！

蘇雲心髒狂跳。

在老公的棺材前，跟洛清煙做這種事情——太刺激了！

可這真的很不像話。

蘇雲從洛清煙的吻中逃離，又一個巴掌甩過來：“滾！”

然後這個時候，蘇雲又看到了洛清煙頭上的珠釵，又是氣極。

但一想起來之前珠寶鋪子老板對那北海明珠的講述，覺得惡心反胃，便也沒問洛清煙要，但除此之外，她的全部家當還都在洛清煙那裏啊：

“你把我的包裹還回來！”

“……”洛清煙一副完全聽不懂的樣子。

“啊啊啊啊！”真的要被洛清煙逼瘋了，蘇雲只能推着洛清煙，“滾！我現在不想看見你！之後再收拾你！”

洛清煙覺得，蘇雲剛才只問她要包裹了，卻沒有問她要頭上的這個珠釵，說明，蘇雲這是默認把珠釵送給洛清煙了。

這麽想着，洛清煙更是給點兒陽光就燦爛，居然直接朝着蘇雲笑了起來。

可這樣的笑，在蘇雲看來，是嘲笑！

蘇雲又推着洛清煙：“滾！”

但洛清煙并沒有聽蘇雲的話滾蛋。

她離開了靈堂，卻直接爬上了房頂，然後就直接直挺挺地，正對着月亮，就跟曬月光似的，躺在了房頂的瓦片上。

她不需要往房頂捅個洞，她就能感知之下蘇雲的存在。

在怕鬼的蘇雲看不到的地方，她陪伴了她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