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第13章

她一來，如同首長來了似的，整個廚房的廚師都立刻停止了手上的活兒，紛紛跑到她的面前，齊聲跟她打招呼：

“三少奶奶你來了！”

蘇雲如同前世對着自己手下的員工打招呼一般，對着大家擺手：“大家早上好鴨！”

主廚直接湊了過來：“三少奶奶今天做什麽飯呢？”

——今天做什麽呢？

——還是開水白菜。

是real開水煮白菜的那種。

蘇雲叫人燒開一大鍋水，把白菜葉摘了直接扔進去，煮一會兒，煮熟了，直接撈上來傾倒在盆裏就是裝盤了。

嗯，真的就這樣煮了鍋白菜。沒有放任何調味品，所以只有白菜的味道。

蘇雲：“誰說只有白菜的味道了，這不是還有水的味道嗎？”

衆人：“……”

蘇雲掐着時間，到飯點兒了：“來，每個宅院都送去一份。”

大夫人吃着今天的開水白菜：“這個味道不對呀。”

大夫人很失望，要知道，她昨晚一夜沒睡好，一整夜都抓耳撓腮，輾轉反側的，今天起來了她一上午也沒做什麽，似乎就只做了一件事情——等中午開飯。

可今天的開水白菜太令她失望了，跟昨晚的那道開水白菜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昨天的好似瓊漿玉露，喝一口鮮得舌頭都要咬掉了，可今天喝的即便是馬槽裏給馬兒倒的水都沒這麽差吧。

大夫人：“廚房又換人了？可昨天又是哪位新廚子做的這道菜？”

一旁的嬷嬷卻是一驚，她昨天沒有伺候大夫人用餐，但她很清楚這道開水白菜的：“夫人，你食用了昨晚的肉湯了？”

“肉湯？”大夫人一聽，一愣，然後直接笑了，“怎麽可能，那湯明明比茶水還要清澈。”

她聽到下人說這是一道肉湯了，但是她沒有信。

怎麽可能，這道菜一粒肉渣都沒有，甚至連油花都沒有漂一朵，那麽清澈透亮，怎麽可能是肉湯呢！

嬷嬷：“是肉湯，聽說是用火腿肉、鴨肉、雞肉、豬肘、豬肉蓉一起煮出來的。”

大夫人：“……”

說真的，這道菜裏加一種肉就夠叫大夫人吃驚的了，偏偏開水白菜這道看着寡淡的菜裏還加了這麽多。

大夫人白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蘇雲又被叫到了大夫人那裏。

一上來，大夫人就氣急敗壞□□開了蘇雲：“你怎麽做肉湯呢！”

蘇雲直接裝傻：“啊？肉湯？沒有肉湯呀，我今天碰都沒有碰過肉，何來肉湯呀！”

大夫人差點兒被蘇雲忽悠了：“說昨晚的！”

“昨晚的？”蘇雲想了想，然後居然就這麽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哦！昨天的是肉湯！好多肉的！”

大夫人氣得又要暈過去。

蘇雲這下又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表明她真的不是專門要氣大夫人的，可憐兮兮地認錯：

“娘！孩兒是真的好想吃肉呀，而且孩兒做出來也不光是自己吃，還給書樂，給爹吃了！但孩兒明白的，孩兒始終是錯了！娘，原諒孩兒吧，孩兒以後再也不做飯了！”

一聽蘇雲再也不做飯了，嬷嬷使勁兒地掐大夫人的人中。

雖然不知道蘇雲是怎麽了突然做起飯了，但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她不做飯啊！

最後，大夫人還是原諒了蘇雲：“繼續做，但是不要用肉。”

蘇雲：“是！孩兒保證，一定不會再讓娘失望了！”

第二天，蘇雲又來到了廚房，又要做開水白菜。

還是real開水煮白菜的那種，但這次放調味品了，百味鹽為首，只放鹹鹽了。

廚房的大家都懵了：“三少奶奶，你還做開水白菜啊？”

蘇雲笑着：“是啊，娘喜歡吃，我便天天給她做！”

這下，大家又好感動，好欽佩：

“三少奶奶太孝順了！”

“三少奶奶長大了！”

一時之間，整個楊府都在說蘇雲變了，變孝順了，不再是曾經的那個她了。

可之後，大夫人吃着蘇雲今天做的開水白菜，一點兒都沒被她孝到。

這什麽涮鍋水的味道啊！

頭暈，又有點要被蘇雲氣暈的征兆了。

第三天，蘇·孝感動天·雲，又雙叒做了一份開水煮白菜。

但今天的她比昨天進步了，她以着注入靈魂姿勢狂放鹹鹽，所以今天的開水煮白菜是有味道的。

如此魔性而簡單的動作，蘇雲做起來的時候卻還在吐槽發牢騷：“唉，做飯什麽的，真是太難了，以後我還是安心當我的少奶奶吧，不要再做飯了。”

廚子們卻覺得她這個注入靈魂的姿勢，真是太有感覺了，當下就忍不住模仿。

等蘇雲走了之後，整個廚房的廚子都瘋魔了，都在學習這個姿勢，一遍學得不像，就學兩遍，三遍。

于是，這天，楊府的飯菜每一道都好鹹好鹹的，簡直要打死賣鹹鹽的了。

哦，楊府自己也賣鹽，那就當這話沒說。

大夫人吃着今天的開水白菜，又沒被蘇雲孝到，反而要被她齁死了！

這個時候嬷嬷還告訴她，聽人說，蘇雲在廚房裏唠叨，說做飯什麽的，實在是太麻煩了，她以後不做飯了。

終于，大夫人又是氣得暈了過去。

聽到大夫人又是氣得暈了過去，蘇雲在自己的屋裏笑得花枝亂顫。

蘇雲：“我之前的餐廳，無論是來自法國還是日本還是哪裏的廚子，什麽樣的人都見識過了。但他們最後都能被我管理得服服帖帖的——所以，她算是個什麽東西，我還治不了個她嗎？哈哈哈哈……”

蘇霜聽不懂蘇雲在說什麽，但蘇雲的笑聲實在是太魔性了，便也跟着她一同傻笑了起來。

這樣魔性的笑聲傳遍了整個院子，當然也傳到了洛清煙那裏。

洛清煙本來耳朵就靈，這下豎着耳朵聽，聽着聽着，本來面無表情的臉卻也突然笑了起來。

跟她同屋的言非晚見狀，又愁開了：“唉！你之前還只是瘋，怎麽現在直接傻了！唉，這地方真的待不下去了！”

但蘇雲對大夫人的治理還沒完，而現在，終于到了最後一步了——

翌日，蘇雲又來到了廚房，吩咐大家，給她準備老母雞、老鴨、金華火腿等一系列的食材，甚至還需要冰窖裏的冰塊。

大家問她又要做什麽。

她：“開水白菜。”

還是開水白菜。

可這下大家看她，感覺她又跟之前的那個她不一樣了。

蘇雲叫人将老母雞、老鴨分別對半剖開，支了三口冷鍋，分別放入豬肘、老母雞、老鴨焯水，去除雜質。

水開之後将它們清洗幹淨，再與金華火腿一同放入一口大鍋中，加輔料蔥姜和瑤柱，吊湯，小火吊三個時辰。

蘇雲做完這一步，看着周圍圍了一圈人，都是楊府的廚師和小厮，便為大家講解道：“無火腿湯不美，無雞湯不鮮，無鴨湯不香，無肘子湯不濃。”

衆人點頭，甚至還有人拿着毛筆記在了紙上。

三個時辰之後，蘇雲叫人将鍋內的湯水用紗布過濾一遍，又選用了豬裏脊，雞胸，鴨胸，叫人剁碎成肉蓉，混入蛋清，繼續熬煮。

蘇雲看着大家還圍着她，還在做筆記，又為大家講解道：“這一步叫掃湯，肉（中的蛋白質）在小火熬煮中，內裏會形成細致的‘網’，湯水渦旋流動，遇網即沾，由此便能将湯中的雜質過濾出去，因而，混濁的湯水在掃湯的過程中會逐漸變得幹淨，直到湯清如水，卻精純可口。”

中西方熬制高湯都有這樣掃湯的技法，在這一步加入有着吸附能力的蛋清，掃湯一遍即成。

最終，衆人看向那湯水，當真是澄澈清亮。可所有人都明白，它的滋味到底有多鮮！

蘇雲又叫人将白菜芯氽熟，用冰水浸：“要用冰水或者冷水浸，不然會有異味。”

最後，将白菜芯放入高湯中，上鍋一起蒸。

很快，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嬷嬷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告訴大夫人，蘇雲今天又做飯了，聽說她這次很認真，在廚房待了很久呢。

大夫人一聽，甚是驚喜，激動地問道：“她做什麽了？”

嬷嬷：“開水白菜。”

大夫人簡直又要暈過去了。

還開水白菜？她簡直都要開水白菜ptsd了！

不久之後，卡着晚餐的飯點，蘇雲叫蘇霜端着食盒，來到了大夫人這裏，遠遠地就喊道：

“娘！我給你做了好吃的了！”

呸！什麽好吃的？不過又是開水煮白菜罷了！

開水白菜ptsd的大夫人搪塞着，見蘇雲直沖沖地向着她走來，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我……我今天不舒服。”

蘇雲卻直接上前，拉扯着大夫人，對大夫人笑着：“娘！你嘗嘗嘛！你信我，超好吃的！好吃到可以忘卻一切的煩惱！”

蘇雲笑得是那麽真誠，大夫人看着她的眼睛，仿若被蠱惑了一般，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一同坐在了餐桌前。

此時夜幕四合，屋內點燃着長明燈，一切都好像罩了層紗。

餐盒打開，入眼先是一個碧綠的青瓷盤子，盤子中央擺着一塊玉柱一般直向雲霄的……白菜心！

果然是白菜！

瞬間，大夫人又掐起來了人中。

可是今天的白菜好特別，菜心在燈光的照耀下，邊緣透光，內裏瑩白，當真是如玉一般。

這個時候，蘇雲又提起來了一旁的黑色茶壺：“娘，接下來你可要看好了，千萬不要眨眼睛！”

說着，蘇雲将茶壺內的湯水倒在了青花瓷正中央的菜心之上。

——這一剎那間，一片片的菜葉随着湯水舒展，綻放，如重瓣清蓮盛開，入無上之境界。

大夫人整個人都懵了，內心深處真的升騰了一種……她成佛了的感覺！

再嘗上一口，好像大千世界，森羅萬象，一切的一切都彙聚在了這道菜中。她沉浸其間，流連忘返，無法自拔。

直到被蘇雲推了一下，她才清醒過來。

蘇雲看着她：“娘，好吃嗎？”

大夫人：“好！好吃！”

蘇雲笑着：“那我明天繼續給您做。”

還做？

可大夫人扭頭，看着她這明豔而又妖孽的笑容，愣了許久，最後魔怔了一般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