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好久不見

第6章

許澈桐不至于生氣，回到酒店後，他就把那點小情緒抛出窗外，抛出九霄雲外。

從內心來說，許澈桐承認，應酬上魏楠的表現太出色，讓他心裏暗暗佩服。最後女秘書的事情處理得妥帖，他真生氣反倒是顯得矯情。

事實上他起初的确生氣，想不到魏楠你濃眉大眼居然也會同流合污。可後來聽明白他的解釋，心裏這些氣自然沒必要再生。

而且，再遇見魏楠後，以前對他的那點情感從內心深處慢慢浮現。

比如他成績好，所以會崇拜。再比如他人緣好，所以會羨慕。

現在這種情緒都有，無非這麽多年後，魏楠依然從未讓人失望過。

許澈桐洗完澡出來，看到魏楠戴着平光眼鏡，正盯着電腦，雙手打字不停。他有點訝異，雖說還在出差中，可總不能休息時間也讓給工作。

他走過沙發旁，發現魏楠也剛好擡頭看他，他便說：“就算工作多，也不用這麽拼啊。今天喝了不少酒吧？早點休息吧。”

魏楠咧嘴一笑，“知道，我把最後一點報告打完就睡，你先休息吧。”

對話聽來有些家常，好似他們倆已經住在一起。許澈桐趕緊回到卧室，安慰只是關心上司。

許澈桐收拾完床鋪，的确像魏楠所說，床足夠大，他們倆同時在床上滾兩圈都碰不到鼻子。

可腦海中不知怎麽想這句話想到別的地方去，許澈桐轟得一下紅了臉。

想什麽！許澈桐質問自己，想什麽有的沒的！

他揉了揉臉，催促自己趕緊睡覺，可躺在床上對着天花板幹瞪眼，竟然睡不着。

許澈桐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鼓噪得幹擾他休息。

他沒轍，只能躺在床上玩手機，想讓自己累了之後，就能很快入睡。

可當他聽到從客廳傳來的電腦鍵盤敲擊聲，這讓他更睡不着。

許澈桐放下手機，腦子裏胡思亂想。

他已經不那麽執着地想知道魏楠為什麽回來，他在思考未來，該怎麽與魏楠和平相處。

撇開一切，現在的他與魏楠的關系應該很純粹，只是普通的上下級。

最多加上他們倆是竹馬、同學，從小一起長大……

思緒有點亂，許澈桐一會兒憶從前，一會兒想未來，就連魏楠什麽時候進了卧室，他都沒察覺。

魏楠已經坐在床得另一邊，大概發現許澈桐睜着雙眼看天花板，他輕聲問：“怎麽？睡不着？認床嗎？”

許澈桐被吓一小跳，他看到魏楠背對着他坐在那裏，好像在脫|褲|子。

“……”許澈桐慢吞吞地起身坐在床頭，“不認床，可能因為喝酒，有點上頭。”

魏楠立馬扭頭過來看他，“難受嗎？想吐嗎？我去給你買醒酒茶？不……這個時候只有超市，要不給你買點酸奶？”

到底酸奶能不能醒酒還猶未可知，許澈桐的心裏倒是因為他的關心而産生小小的感動。

許澈桐的神情柔和下來，“不用那麽麻煩，我再躺一會兒可能就好了。”

“我陪你說說話吧。”魏楠穿着T恤短褲鑽進空調被，“反正我一時半會兒也睡不着。”

兩人各自坐在床的兩邊，中間的空位足以再睡一大一小兩人。

說要聊天，許澈桐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你……”

“你這幾年……”

簡直與萬千電視劇裏會發生相同的劇情，許澈桐低頭笑了笑，道：“算了算了，你先說。”

魏楠也不客氣，直接問：“想問問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看來是沒什麽新意的問題啊。”許澈桐話雖這麽說，可語氣還挺輕快，他扭頭去看魏楠，“我還不錯，畢業工作，你呢？”

魏楠說：“讀了研，簡直要命，工作反倒是還好，趕論文真的不行。”

許澈桐輕聲道：“難怪你能接受咖啡了……”

“總比抽煙好。”魏楠笑了笑，“以前還覺得□□不是什麽好東西，後來習慣了發現沒有還真不行。”

“也是。”許澈桐點點頭，發現自己成了話題終結者。

魏楠看起來還想聊，問：“這次帶你出差，不好意思啊，換別人我有點不習慣，還是你能讓我安心。”

可許澈桐聽了前半句，內心就開始活動起來，心說你這個時候不好意思有什麽用，我還不是跟着一起出來加班？

愣是沒有注意到後半句，或是聽進耳朵裏，也沒進到心裏。

“沒事，我已經習慣加班了。”許澈桐說，“只不過這次短差稍微有點突然。”

“這樣……”魏楠眼角瞟向許澈桐，發現他神情自若不為所動，甚至還有那麽一點不太高興。

魏楠覺得自己多半知道他為什麽不太高興，畢竟沒有人希望好好的周末還要出來加班。

于是魏楠連忙說：“等回頭Q1結束，我給你申請加薪！我知道這幾年二部的成績一直不好，你們也幾年沒加過薪了吧？”

準确來說，許澈桐除了進公司轉正後第一年趕上一波加薪，至今拿着當年那點可憐的薪水。

他雖然知道魏楠這麽說是為他好，可這話聽起來怎麽就讓他有點不爽？

“謝謝你了。”許澈桐禮貌地說。

魏楠微微一笑，“哪裏，不用客氣。”

許澈桐心裏嘆氣，他說：“我現在也有點累了，先睡了啊……”

“哦哦，晚安。”魏楠扭頭看他，“我來關燈吧。”

“嗯……”許澈桐不管那麽多，他慢慢滑入被窩，轉過身背朝着魏楠睡下。

他沒有看到魏楠剛才的微笑，跟着逐漸變暗的環境一起慢慢垮下來，最後變成一聲很輕很輕的嘆氣，甚至被窗外偶爾駛過的汽車引擎聲蓋了過去。

魏楠挺希望這個時候的許澈桐會問自己，怎麽突然回國，就像上次那樣。

或者問問回來後，哪兒的高就都不去，偏偏來他們的部門當這個小小的主管。

之前許澈桐問的時候，他幾乎都要說了，可還是覺得應該在一個更安靜、只有他們倆的場合，伴随一點點含糊暧昧的氣氛。不是工作場地這種随時随地會被人打斷交流的地方，也不用特地煞有其事地找個地方面對面交談。

像剛才那樣就挺好，魏楠覺得，他可以順其自然地說出來。

說當時的年輕沖動，也說後來的內疚後悔。

還有，他在國外的日子談不上難過，但總覺得很寂寞。

魏楠在國外有不少朋友，也能一起吃飯、上學，去旅游，在圖書館趕論文，在廣場上跨年。

可是每過一年，魏楠就覺得生活不對味，哪裏都不對味。

一開始他找不到對症下藥的地方，只當自己可能是莼鲈之思，想家了。

他想回國，但學業不允許，于是父母來看他，親戚來看他，魏楠盡管高興，卻還是覺得不對味。

直到有一天魏楠與朋友們出去吃飯，他忽然發現點的菜很好吃，喊出許澈桐的名字讓他也嘗嘗。幾秒後他收獲朋友們異樣的眼光，朋友們說以前也聽魏楠喊過這個名字，次數不多，就是很奇怪。

而這時候魏楠才發現自己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他不是想家，他是想許澈桐。

他還以為許澈桐一直在他身邊跟着，自己說什麽話許澈桐都能聽到。

可許澈桐早不在他身邊，他們已經不是初中讀書時整天形影不離黏在一起的竹馬，他們遠隔千重山。

他才意識到原來他根本就離不開許澈桐。

所以他回來了，他希望生命裏重新出現許澈桐的身影。

因為他遲鈍，他笨拙，繞了這麽多年他才意識到——

他喜歡許澈桐，是愛情的喜歡。

因為年輕時的沖動，他與許澈桐分開七年，所以他知道不能再這麽下去。

他主動回來，即便他不知道許澈桐心裏怎麽想，他也要與許澈桐在一起。

魏楠扭頭看了眼好像已經睡熟的許澈桐，伸出手，很輕很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

這次他下定決心追到許澈桐，什麽都不能阻止他。

他縮回手，不敢做再多的舉動，生怕把人吵醒。

魏楠也跟着躺下，扭頭看了眼睡在另一邊自己的竹馬。

他心愛的人，近在咫尺，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