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雪夜, 戰後的流雲堡血氣不散,遍地屍骸。
經此一役,軍功簿上小卒楊靈的名字赫然在列, 同幾個身經百戰的老兵并列。
軍帳中,男人擡指掃過楊靈的名字,“此為何人?”
副将将楊靈帶了上來。
“第一次殺人?”端坐王位上的人面容不見一絲威壓之态,反而透出一種詭異的慈悲。哪怕賬外就是成千上萬的屍骸, 男人卻平靜得如同端坐在佛堂一般。
男人身上不見一點兒王者的殺伐,不知道的, 還當是那個富貴人家出身的閑散王爺。
誰又能知道, 這個面色溫和的男人正是率先反叛稱王, 起兵直入中原, 幾乎殺盡了邊城守将的當世枭雄溫卓霖。
楊靈顫抖着手, 答:“是。”
“手顫成這樣, 害怕?”溫卓霖緩緩起身,撫掌一笑,眼神探尋地在來人身上掃了一圈。
眼前的人像是從血海中爬出來的小鬼,滿身的殺意, 可偏偏還存着一絲身為凡人的良善。
溫卓霖端詳着眼前人, “如此膽小,将來如何上陣殺敵?”
楊靈死死按住了發顫的手,一雙眼睛在長長的傷疤下顯出異樣的兇狠,“以死相搏,長刀在手一日, 便殺敵一日。”
“好。”溫卓霖一笑,俯身扶起楊靈,“那孤王便等着你再立戰功。”
“好, 過。”許墨白的聲音從對講機後傳來。
又是一條過。身為導演,許墨白很滿意,可身為江海潮的前男友,他又難免疑慮。
僅僅三天嚴爵就入了戲?江海潮是用了什麽方法讓嚴爵入戲的?他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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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墨白想問,可導演的身份壓着他,這些疑問終究是不合時宜,只能存在心底時不時地在深夜裏冒出頭讓人輾轉難眠。
阿海已經受了太多傷害,他不能再給他平添負擔。
于是,本就高冷的導演愈發沉默寡言,臉上的神情也是常年冰封般的冷漠——這讓一衆演員都懸起了心,生怕自己哪兒演得不好得罪了這位圈內的大導。
劇組裏的衆人各個都謹言慎行,除了影帝江海潮。
在江海潮眼裏,劇組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每天除了拍戲就是等戲。
不過這只是心大的江海潮眼中的生活。這幾天的暗流湧動小助理都看在眼裏。
比如,許墨白的冷臉、嚴爵忽然開挂般的演技、隋韻城拍戲總是跟導演許墨白不太對付。
然而最令小助理感到頭疼的是,郁清那家夥總是時不時來自家老板跟前晃!
尤其是換上戲服後,那家夥簡直把“我想釣你”寫在了臉上,跟個開屏的花孔雀似的,在江海潮跟前轉悠個沒完。
郁清飾演的角色是中後期的反派,寧遠侯獨子,慕容珏。
劇中,慕容珏也是個成長型的人物。一出場,他一席錦袍,玉冠烏發,行走間環佩叮當,容貌俊美令人一眼蕩魂。
前期,慕容珏是個被在家族庇護下的帝京貴人,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
但朝中局勢動蕩,寧遠侯也難以獨善其身,一朝失勢,從王侯貴族淪為階下囚。
慕容珏終于從富貴鄉中清醒過來,從此隐姓埋名、蟄伏在暗處。他的心性也随之大變,從不問世事到心思深沉、步步為營。
但,哪怕時移世易,慕容珏歷經風雨、成了個心思狠絕的謀者,他的心裏也始終留着一方幹淨的淨土,存着一個幹幹淨淨的人。
那人,是他在一個風雨夜從路邊救起的男人。男人從未告知過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可慕容珏卻還是鬼使神差地留下了這個不速之客。
男人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傷疤,眼睛黑得像是北境的永夜。他沉默寡言,心事多得像是偌大的京城都盛不下。
慕容珏很喜歡男人的眼睛,他總覺得,男人的眼睛裏有許多他不曾見過的人、不曾領略過的風景、不曾經歷過的風雪。
男人成了慕容珏的随從,跟在他身邊一整個冬天。
可冬雪化去,男人就像梅樹上的雪霜一般,消失得悄無聲息。
慕容珏以為今生都不會再見到他。
可就在烈焰焚盡了整個寧遠侯府的那個夜晚,火光中,男人單騎橫刀,一路殺來,将慕容珏從煉獄裏一把撈起。
慕容珏還是沒能知曉男人的名字,待他醒來時,他已經在一個偏遠的山村——連身上的傷口都被細心地處理幹淨。
此後經年,慕容珏一路披荊斬棘殺回了帝京,他腳下的路由無數人的屍骨堆積而成,手上沾染的人命更是數不勝數。
可他心裏,還是留着一方幹淨之地,存着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男人。一個臉上帶着疤,眼睛卻漂亮得如同晚夜星辰的男人。
“江老師,你不覺得我們的角色有點相似麽?”郁清身着世子時期的衣袍,領口壓着一圈織錦雲紋,愈發襯得人俊逸非凡。
“是麽。”江海潮跟郁清前期的對手戲不多,他對這個角色倒沒有太多的了解。
在江海潮的印象中,慕容珏這個角色跟其他人比起來,就是個漂亮的花瓶。
江海潮:“那你加油。”其實也不用怎麽加油,郁清顏值身材擺在那兒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可郁清偏偏看不見江海潮眼底的敷衍,他看似随意地坐在江海潮身邊,實則一雙長腿若有若無地蹭了蹭江海潮的膝頭。
“江老師,有時間我們一起讨論一下劇本?”
還未等江海潮出聲,安安靜靜坐在角落等戲的嚴爵忽地開口:“江老師,這裏我還是有點不明白——”
江海潮聞言毫不留情地撇下開屏的花孔雀,他走到嚴爵身邊坐下,“哪裏不行?”
剛剛不是演得挺好的麽?感情臺詞一步到位。
“不是不行。”嚴爵掃了一眼郁清的方向,微微傾身朝江海潮的方向挪了挪,“就是這句臺詞有點拗口。”
江海潮放下心來,又難免有些無語。嚴爵好歹是個話劇出身的演員,臺詞拗口?開玩笑呢?
果然,一旁的郁清笑起來,“嚴老師不是號稱圈內臺詞最好的演員——之一麽?怎麽,不行了?”
嚴爵一字一句,“我覺得江老師比我專業。這麽好的學習機會,我想好好珍惜。”
“可江老師的戲份這麽重,你好歹也自己用點心,不能給咱們江老師平添負擔啊。”
嚴爵:“嗯,也是。”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江海潮身上,“江老師辛苦,我今天請您吃飯行麽?就當感謝這段時間您對我照顧。”
郁清和嚴爵之間的針鋒相對來得莫名其妙,江海潮不是感受不到,只是,既然有人想請他吃飯...
那當然是想想吃什麽好了——江海潮在思考吃什麽的檔口,一旁的小助理已經急得額頭冒汗。
江海潮心大看不出來郁清和嚴爵是怎麽回事兒,可旁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好家夥,劇中的溫卓霖同慕容珏有着血海深仇,劇外的兩人也成功地結上了仇。
小助理無語凝噎:嚴爵你特喵的不是直男嗎?還有郁清,管好你自己魚塘裏的魚兒!不要來禍禍我們家海哥!
小助理一心想将江海潮從漩渦中解救出來,他有些為難地開口想拒絕嚴爵的邀請,“那個,我家海哥今天——”
江海潮:“吃火鍋怎麽樣?”好久沒吃火鍋了,想吃。
“好。”嚴爵溫溫柔柔地一笑,他笑起來眼角微微彎起,有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江海潮還挺喜歡。
小助理:“...”不愧是你,江大吃貨!
一旁的郁清目光灼灼地盯着嚴爵看了一會兒,留下一聲不屑的嗤笑,揚長而去。
跟老子搶食?來日方長,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在郁清的眼裏,江海潮現在就是他的頭號目标。
他在名利場中流連這麽些年,還沒遇見過這麽合他胃口的人。
顏值、氣質、身材,無一不是萬裏挑一。放眼整個娛樂圈,簡直沒一個能打的。
就連之前再會來事兒的小情兒,郁清都覺得寡然無味。
一朝見着這麽驚為天人的獵物,他又怎麽能輕易放手?
身為獵物而毫不自知的江海潮已經打開了手機,準備看看附近有哪些良心火鍋店。
“蔡明明你幫我安排車——”話還沒說完,江海潮就看見了某人簡短有力的信息。
“度假村溫泉浴場三樓,已經包場。”
溫泉...江海潮舔舔唇,心裏不安分的小火苗被挑起。
說起來,他也吃素近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裏他成天泡在劇組裏,擡頭是攝影機,低頭是劇本。
小小江也是時候放松一把了。
“老板車子安排好了,等會是直接送您去火鍋店麽?”
“不。”江海潮一笑,朝嚴爵說,“改天再吃吧,今兒我有事。”
嚴爵一頓,随後笑着說:“好,那就改天。”
“嗯。”江海潮心情頗好地哼起了小曲兒,泡溫泉~泡溫泉~
看着莫明高興的男人,嚴爵忍了忍,還是禁不住出聲問:“江老師是約了朋友麽?這麽高興。”
江海潮笑着說:“不是。一個合作夥伴。”
活兒好事少不粘人的絕佳“合作夥伴”。
江海潮也沒料到,自己會有為了霍焰而放棄火鍋的一天。
晚上九點,度假村,溫泉浴場。
江海潮慢悠悠地從車上下來時,度假村裏已經空無一人。
霍焰的行事風格一向如此,要搞事就清場,絕不給狗仔一絲偷拍的機會。
嚴謹又靠譜。
江海潮一路欣賞着山上絕佳的風景,一路慢慢地朝溫泉池走去。
眼前出現一個寫着“玫瑰浴池”的木牌,成功地引起了江海潮的注意。
江海潮走近,還沒來得及感受空氣中芬芳的玫瑰香氣,就被男人從身後抱住。
“就知道你喜歡這個。”男人的聲音浸潤了水色,緩緩地在江海潮耳邊流淌。
江海潮放松地靠在霍焰的懷裏,“所以你就在這兒等我了?”還挺有默契。
男人沒有多言,擡手解開了江海潮松松垮垮的浴袍。
...
“嗯——”江海潮靠在溫泉池邊,長長地嘆了口氣。
太舒服了。
霍焰這狗男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
想當年,這厮可是戰鬥力爆表,搞得他身疲力竭,欲哭無淚。
江海潮探手,揪了揪水池裏男人的發,“你這肺活量驚人啊。”
霍焰從水裏起來,吻了吻江海潮泛紅的鎖骨。
“舒服麽。”
“還成。”江海潮懶懶地伸了伸腿,微微眯着眼,透過氤氲的水霧望着男人漆黑的眸子。
怎麽了,繼續啊。
霍焰會意,再一次沉入水中。
艹...江海潮舔舔唇,仰起頭,輕輕地哼了一聲。
...
從溫泉池裏出來後,江海潮看了看自己身上——很好,霍焰很謹慎地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不然他之後拍戲難免會露出破綻。
不得不說,霍焰簡直周到到了極致。江海潮幾乎能全身心地享受男人帶來的快樂。
自由、放松、沒有後顧之憂——這種愉悅甚至是談戀愛都不曾有過的。
江海潮一面穿衣服,一面朝身後的男人一笑,“霍焰,之後我要是舍不得你了怎麽辦?”
霍焰沒有說話,上前,将江海潮衣襟上的扣子一顆顆扣好。
江海潮習慣性地揉了揉霍焰有些刺手的頭——霍焰最近又理了發,剃成了他們倆剛認識時候的寸頭。整個人看上去更兇了...
“這小寸頭。”江海潮笑着說,“跟你那時候簡直一模一樣。”脫了西裝往街邊一站,方圓十裏的小混混見了都忍不住想叫一聲大哥。
霍焰:“天兒熱,順手就剃了。”
“嗯,挺好的。”江海潮喜歡。大狗狗變成大野狗...似乎也挺帶勁兒。
江海潮摸了摸霍焰的臉,偏偏頭,忽地冒出一句,“你跟你弟長得還挺像。”
霍焰:“...”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江海潮尴尬地找補,“是你弟跟你年輕的時候挺像。”
好像,也沒能圓回來。
霍焰:“喜歡他那樣的?”
“不啊。”江海潮不知道霍焰這一問是怎麽想的,他怎麽可能喜歡霍煊那樣的?要搞霍煊,還不如搞霍焰呢。
霍煊在江海潮眼裏,就是個低配版的霍焰。
倆人脾氣一樣的差,臉色一樣的兇——而霍煊還沒沉澱出霍焰這樣穩重的氣質。
霍焰沒有再多言,一絲不茍地替江海潮系好了領帶。
“車子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門口。不用擔心,這兒附近我都包下來了——”
霍焰話還沒說完,臉上就被人輕輕吻了一下。
江海潮親完男人的左臉,又抱着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右臉頰。
“知道了,霍總辛苦。”江海潮笑得眼眸彎彎,眼底帶着吃飽喝足後滿足的快樂。
霍焰低頭,鼻尖蹭了蹭江海潮的,“你開心就好。”
只要你快樂,我別無所求。
溫泉之行結束後,江海潮心滿意足地回了劇組。
臨走前,霍焰還有意無意地提了一下劇組附近開了個農家樂。
農家樂,有好吃的,好玩兒的。
還有一處掩映在叢林深處的,隐秘的小溪。
小溪前的草地平整寬闊,還可以在野外露營。
野外、星空、小溪...
江海潮考慮了半秒鐘,答應了下來。
“到時候我去接你。”霍焰将人送上車,俯身,吻了吻江海潮微微濕潤的唇。
江海潮頓了頓,而後緩緩地回吻過去。
近兩個月的拍攝,《折戟沉沙》迎來了一場重頭戲。
溫卓霖稱霸中原的野心愈發壯大,他再一次發起戰事——這一次,卻是直指大魏王室。
溫卓霖的鐵騎踏平了王室的禦林軍,繁華的帝京一夜之間哀鴻遍野。
大魏的兩大世家——慕容珏所在的寧遠侯府一夜之間被亂軍焚燒、煊赫所處的侯府拼死搏殺,好歹殺出了一條生路。
這一場戲之所以是重頭戲,就在于這場宏大的戰争場面。
瓊樓玉宇都付之一炬,王歲公子皆成了刀下亡魂。
楊靈單騎橫刀,在火光中殺出一條血路,直奔寧遠侯府。
他不喜歡欠人情,他必須要救下慕容珏。
可寧遠侯一家,他不得不殺。
火光中,飛箭如蝗,血流成河。
唯有一道孤影從中飛馳而出,宛如一支蓄滿了力量的冷箭,悄無聲息地遁入了寧遠侯府。
楊靈一刀斬下了寧遠侯的頭顱,又縱馬探進寧遠侯後院,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慕容珏。
“江老師,等會騎馬從火場裏沖出來的時候,您可千萬要當心啊。”——武術指導再三囑咐,生怕期間出什麽纰漏。
劇組為了還原劇本中的場景,用的都是真實的明火。
江海潮應下,翻身上馬。
“江老師,”許墨白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注意安全。”
江海潮已經進入了狀态,沉默地點點頭。
“好,各部門各就各位——三、二、一!開拍!”
訓練有素的馬兒箭一般沖了出去。
郁清已經在煙霧缭繞的火場就就位。
“好!接着轉郁清的鏡頭。”
江海潮單人的戲份順利拍完,接着便是跟郁清的對手戲。
渾身是血的公子哥費力地睜開眼,他見到了一個漆黑的影子。
“救,救...”慕容珏開口,卻不是為了自己的性命,他還惦記着自己年幼的弟妹和雙親,“求你,救救他們——”
楊靈才親手殺了他的父親,又怎會救他家人?
此刻的慕容珏,不過是在體會他多年前痛失雙親的痛罷了。
楊靈沉默着,擡手準備将慕容珏拎上馬。
意外就在此時發生!
木質燃料傳來一聲不詳的異響。
江海潮和郁清都意識到了不對勁——不好,現場的火勢可能要控制不住!
好在江海潮是騎着馬的,而他本人常年拍戲騎馬的本事也是十分專業。
就在江海潮一拉缰繩準備迅速遠離危險現場時——他看見了行動不便的郁清。
郁清身上的戲服都特意用血水泡過,又重又粘,行動起來十分不方便。
江海潮沒有多想,翻身下馬,一手将郁清從地上扯起來。
郁清也明白過來江海潮的意思,咬着牙奮力上了馬。
江海潮緊随其後,從身後抱住郁清,拉住缰繩——就在火苗竄起來的前一秒,江海潮狠狠地踢下馬肚。
黑馬甩開四蹄,疾風般沖出了火場。
與此同時,他們身後的橫梁被竄起來的火苗瞬間吞噬,轟然倒地——就砸在郁清剛剛躺着的位置上。
郁清心有餘悸,一下馬就忍不住低吼了一聲,“艹!怎麽回事?!”
劇組的工作人員顯然也沒料到會出這樣的狀況。一行人趕緊帶着滅火裝備上前救火,一行人則手忙腳亂地查看江海潮和郁清有沒有受傷。
好在火勢發生的地方只有江海潮和郁清兩人,其餘的群衆演員并未受傷。
而江海潮也反應及時,兩人都沒有受傷。
雖說是有驚無險,可劇組出了這樣大的纰漏,許墨白罕見地動了火。
從場務到攝制組統統被他罵了個遍,就連在場的投資方都吃了許導的幾道眼刀子。
江海潮趟在房車裏,一邊吃西瓜,一邊聽着許墨白在外頭冷聲罵人。
“腦子要是不好使就去看腦科。”——嚯,好一個高嶺之花。
“招子不用就捐了,這麽大的漏洞看不見?”——啧啧啧,冰山大導在線發火。
就在江海潮吐槽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房車外,郁清的聲音傳來。
“江老師,你還好嗎?”
江海潮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門外的人的是郁清。
可這一反常态的語調是怎麽回事?
要知道郁清在他眼前晃了近兩個月,就沒有一句正經調調,不是意有所指,就是暧昧不清,江海潮幾乎都以為這人不會好好說話。
乍然聽見郁清這麽正經的語氣,江海潮還有點不适應。
江海潮:“我沒事兒。”你可以走了。
“真的沒事嗎?”郁清站在門外,沒有推門而入,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江老師,我想進去看看你。”
嗯?這狐貍似的人這會兒怎麽這麽實誠?平時不都是一副斯文敗類、一肚子壞水的鬼樣子麽?
“不了,我要休息。”江海潮拒絕。
郁清:“那我晚上再來看你。”
“不用。”江海潮再次拒絕。
郁清:“那,明天見?”
“明天沒我的戲。”拒絕三連。
門外的男人沉默了一瞬,随後開口:“江海潮,對不起。”
郁清:“我為我之前輕浮的言行道歉。”
江海潮:“哦。”
或許是江海潮的态度太過冷漠,郁清終于離開。
本以為能清淨一會兒的江海潮,手裏的瓜才沒吃幾口,門外又傳來嚴爵的聲音。
嚴爵:“江老師,你還好嗎?”
江海潮:“...”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應付完了嚴爵,江海潮再一次捧起了手裏的瓜。
門外——霍煊:“江海潮,你怎麽了?”
霍煊:“你是不是燒傷了,我送你去醫院。”
江海潮:“...”還讓不讓人好好吃個西瓜啦!
他打開門,一看:好家夥,原來那幾個人都還沒走呢——郁清、嚴爵都站在一旁虎視眈眈。
而霍煊的身後,甚至還排了一溜隊。
這是打算挨個上門給他送溫暖呢?
江海潮站直了些,氣沉丹田:“老子好得很,謝謝大家的關心。你們可以走了。”
鬧呢?他一個一米八八的硬漢,不僅從火場騎馬飛奔出來,還順便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怎麽這些家夥一個兩個還是把他當成嬌花一樣?!
隋韻城和許墨白就算了——這倆人江海潮是知道的,過度反應也無可厚非。
可嚴爵、郁清又是怎麽回事?江海潮一臉懵,這倆人的畫風也漸漸走偏了?
還有霍煊,你這眼神是怎麽回事?給老子放幹淨點。
老子好歹是你前嫂子..前哥夫!現在還跟你哥搞來搞去,你特麽怎麽用這種不清不白的眼神盯着老子?
還盯唇?想死麽?
江海潮一臉麻木地關上了門:都滾,趕緊滾。
區區兩個月,他怎麽就覺得之前單純的同事關系都隐隐變得,有些不對勁呢?
***
一場意外的火災過去,許墨白從裏到外将劇組整頓了一遍。《折戟沉沙》終于又回複了拍攝。
一切似乎回歸了正常,不過,還是有一些小插曲。
組裏飾演江海潮表弟的演員因為中暑入院,而楊靈被滅門的戲份不能拖,劇組只好臨時找了個新的演員接替。
來人是個白白淨淨的小男生,據說是最近剛火起來的一個小idol。
江海潮:“哦,演技過關就成——”等等,小idol?
江海潮看着那個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男生,忽地想起了選角那天遇到的男生。
“長成這樣還來當演員?”、“不自量力,以為自己有點兒後臺就了不起嗎?”——這不就是當時那個語氣不善、一臉鄙夷的idol麽?
來人似乎跟霍煊有點交情,一上來就跟霍煊攀關系,一口一個“煊哥”叫得十分殷勤。
反觀霍煊——簡直冷漠得不近人情。那小idol在一旁端茶遞水,他連個眼神都懶得給。
倍受冷落的小idol抿了抿唇,“可憐兮兮”地走到了角落。
江海潮可不打算多管閑事,雖說這人等會就要跟自己對戲,可當時在選角室這小子的言行太過不尊重人,江海潮也懶得跟這種表裏不一的白蓮花打交道。
江海潮只希望等會拍戲的時候這小子別掉鏈子。
沒想到,江海潮不搭理他,這人居然轉移了目标,主動送上了門。
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老師您好,我是黃宜仁,請您多多指教。”
這會子真有禮貌,這小子還有兩幅面孔呢...江海潮嗤笑一聲,擺擺手算是打過招呼。
或許是當初江海潮的“刀疤妝”化得太過逼真,黃宜仁到現在還沒認出來眼前的影帝,就是那日被自己貶得一文不值的“醜八怪”。
他見江海潮沒有趕自己走的意思,又“小心翼翼”地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了江海潮身邊。
黃宜仁:“江老師,您要不要看看我的戲?”
江海潮:“不用。”已經見識過了,謝謝。
黃宜仁還想說什麽,江海潮收斂了眼底的散漫,目光掃過他白白淨淨的臉,“想在劇組平安無事地過下去,就收收心好好演。阿谀奉承在我這兒不管用。”
江海潮:“明白?”
黃宜仁吓得臉色一白,僵硬地點點頭,“明,明白。”
江海潮看着他,黃宜仁連忙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滾去了角落。
終于清淨了...江海潮又恢複了懶洋洋的狀态,慢悠悠地翻看着劇本。
所以說,平日還是要嘴上積德,否則報應就是來得這麽猝不及防。
晚上,下戲。
江海潮找到許墨白,“給我三天假。”
許墨白看了他一會兒,“怎麽,又要幫誰入戲?”
嗯?江海潮不明白許墨白忽然變得幽怨的眼神是怎麽回事兒。
“不是,我出去浪——玩兒幾天。”
許墨白:“跟誰,去哪兒?”
江海潮:“許導,這些似乎不在你的管轄範圍之內吧。”
“是啊...”許墨白苦笑一聲,說到底,他又有什麽資格過問江海潮的事兒。
他只是後悔。很後悔。
後悔當初跟江海潮在一起的時候,沒能添補他那受過傷的心。
後悔分手後顧及尊嚴不肯低頭,眼看着江海潮越走越遠,身邊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他卻還以為江海潮是天生花心,曾經還恨過這個男人。
許墨白後悔自己明白得太晚,真相揭曉的時候,江海潮已經不需要他陪在身邊。
“阿海,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就好,讓我好好愛你,讓我用餘生來治愈你心裏的傷...
“不可以,不回頭,不複合。”江海潮熟練地拒了他,“我就請三天假,答不答應給句準話。”
許墨白:“随你。”
“那謝啦。”江海潮可沒心思細想許墨白臉上黯淡的神情,他的心思早就飄向了野營、星空、溪水...
總之,就是很快樂。
霍焰的安排一如既往地缜密,車子停在了劇組的地下車庫,周圍全是看守的保镖。
“嗯...”江海潮掙了掙,雖說地下車庫只有他們倆,可一想到車庫外全是黑衣大漢圍着,他還是有些莫名的羞恥。
江海潮推開霍焰,“還是別在這兒了,等到了目的地,再說吧。”
“嗯?”霍焰頓了頓,随即一笑。這家夥,難得還有這麽要臉的時刻。
男人沒有多言,起身走向了駕駛座。
“等等,”江海潮發現自己忘記帶劇本了,“我回去拿個東西。”
拍戲期間,江海潮從來都是劇本不離身的。嗯,哪怕是去浪,也要搞事業。
江海潮從地下車庫一路往回走。他剛剛推開大門,就差點被那一排齊刷刷投過來的視線釘在了原地。
“江老師,你不是放假去玩了麽?”嚴爵說着,卻忽然一頓,視線停留在了江海潮淩亂的衣襟上——以及江海潮鎖骨上,若隐若現的吻痕。
“你們,不用拍戲了麽?”怎麽都在車庫外面,準備集體捉/奸嗎?——這樣說好像哪裏不對。
嚴爵盯着江海潮的鎖骨,沒有說話。
一旁的郁清抱着胳膊,眼神也有些難以言喻,“許導說沒靈感,索性給我們都放了三天——”他淡淡一笑,不經意地問,“江老師這是準備去哪兒玩?”
“管你們屁事兒,都給老子起開。”——隋哥一出口,就知有沒有。
隋韻城上前,二話不說擡手攏了攏江海潮的衣襟。
隋韻城低聲,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對江海潮說:“要去浪就藏好點兒,衣冠不整的折磨誰呢。”
“咳。”江海潮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衣衫确實有點兒不像樣子,他退開一些,自己擡手扣好了扣子。
這時,電話響起。
江海潮一個不小心按了功放鍵。
小助理的聲音響徹雲霄,“海哥!你要去野外浪也不能把劇本忘了呀!”
嗯,簡短有力,信息量爆表。
江海潮挂斷了電話,江海潮裝作無事發生,從衆人眼前走過。
江海潮順拐了。
***
車內,霍焰發動了引擎,“這麽久,遇到事兒了?”
江海潮:“別提了。”要臉。
男人沒有再追問,踩下油門将車子駛出了停車場。
江海潮不想說的事兒,霍焰就不會再問。
他會用自己的方式,讓江海潮再次快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