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之歌

第1章 chapter 1

【都怪你昨晚講什麽都市怪談！我遲到了啦！】

清晨，電車還不算擁擠，霸占着整節車廂的少女怒氣沖沖地在手機鍵盤上亂按一通，然後托腮望着窗外。

壯闊的海面在陽光下閃耀着晶瑩的浪花，深藍色由近至遠，與天空連為一線。少女惱怒的表情稍微松懈了一點，略帶嬰兒肥的臉頰上露出好看的笑容。

郵件提示滴滴響起——

「……不是你自己要聽的嗎？說起來你們學校上課時間還真早啊。」

【別打擾我看海！】

「在電車上？」

【對。】

「讓我想想……上課時間那麽變态，沿途還可以看到海，你就讀的該不會是立海大附中吧？」

少女的表情凝滞了片刻，回道：【你才變态，這樣都能推算出來！】

「啊，因為我是要成為名偵探的男人。」

【閉嘴，非主流。】

「……」

結束了跟網友的插科打诨，把手機塞進黑色書包。電車停在立海站前，少女舒了一口氣，邁開步子走出去。

立海的建築是出了名的簡約莊嚴，少女盯了半響，嘆氣，“每天都有來坐牢的感覺啊。”

“那立海也是最強的監獄。”

身後有人回答，溫柔中夾雜着不可撼動的自信。

正想诘問“哪裏來的腦殘粉”，在回頭看清來人的瞬間音節卡在喉嚨裏，由于太突然轉變成一陣咳嗽。

“咳咳咳咳咳……”

“啊，奈子感冒了嗎？”

“咳咳咳咳咳……！！”

“果然是感冒了，還真是不會照顧自己呢。”

“咳！咳！咳！”

“不過沒關系，既然在同一間學校，我會擔負起照顧奈子的責任。”

咳嗽太急，象牙白的皮膚上布上一層均勻的淡紅，被稱為奈子的女孩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不要從頭到尾都自說自話啊你！”

“奈子不興奮嗎？”

“所以說我叫安奈，不要奈子奈子的叫個不停，很丢人啊！”

“……”

“喂你、你露出這幅受傷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沒有，”紫羅蘭發色少年抹了一把淚，溫柔地笑，“奈子長大了，我很高興。”

說來說去，還是奈子！

安奈警告他，“你最好不要再這樣叫我，幸村精市。”

幸村略帶疑惑的望着她：“诶？奈子？”

“诶，精子。”

女生挑眉，毫不畏懼的望回去。

“……”

萬籁俱寂的校門口，一只烏鴉抖落着翅膀飛過。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半響，幸村精市先打破冷場，輕笑，“啊，好懷念的稱呼。”

俗話說，狹路相逢，臉皮厚者勝。

“那麽久沒見，奈子的态度還真是冷淡。”

“……少來。”

“看你這樣，心情不好？”

“人生大事沒人解決，目前很憂慮。你要幫我嗎？”

“恩？怎麽幫？”

“迅速離我十米遠。”

“……為什麽？”

“我感冒。”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幸村精市，終于在今天久違的感受了嘴角抽搐的臉部肌肉運動。目送安奈擦肩而過，幸村低下頭，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哎呀，被讨厭了……嗎？”

剛剛走進校門就看到抱書等在樹下的好友，宮安奈朝她揮了揮手，“早上好，優衣。”

“早上好，”優衣笑，“剛剛跟你講話的人……”

“問路的。”

不等她再提問，宮安奈挽起優衣的手臂，“走吧，我們遲到了。”

開學典禮最大的好處就是全部人都在禮堂聽領導啰嗦，而校門口沒有值周生。

……當然，也有意外。

帶着紅色袖章的女生背對着她們，正被一群不良少年圍堵，獨自站在半圓圈的中心。看樣子，是因為風紀問題起了沖突。

“偷偷繞過去？”優衣提議。

宮安奈搖頭，伸手從書包裏拿出一個蘋果，“你先走。”

“可是……”

宮安奈把蘋果抛起來，“再不走我就扔了啊。”

準确地接住自半空中落下的蘋果，平放在右眼前，然後瞄準為首的男生。優衣擔憂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跑開。

等她消失了拐角處，宮安奈用丢鉛球的力道把蘋果甩出去，正中不良少年的額頭。趁着其他人圍過去看的時候，安奈拉起那個已經有些站不穩的風紀委員。

“你還好？”

“沒、沒事……”

還沒有說完，一道聲音粗魯的插入對話，“喂！你誰啊？存心挑釁嗎？”男生斜睨着宮安奈，眉目間掩不住戾氣。

“這麽明顯都看不出來？”

問話的少年被嗆，頓時感到顏面無存，“你找死。”

“你好老土。”

少年暴走：“有本事來單挑！”

旁邊的風紀委員見事情越鬧越大，急忙勸阻安奈，“這位同學，你還是別管我了。”

不良少年揚聲道，“這可不行！想走的話免了吧！”

“走你個頭，” 宮安奈翻了個白眼，“別看着我，我可不會打架。”

“欸？”

“粗俗，”安奈說，“不過可以請你們看場好戲。”

“……？？”

“美救英雄。”

話音還沒落，一只綠色的球體轟然落在不良少年的腳尖幾毫米處，揚起一陣塵土。披着土黃色外套的幸村精市在煙塵中走過來，輕笑。

“一大早都那麽有興致嗎？各位？”

一群少年權衡片刻，老實的在風紀記錄本上簽名，然後在幸村的注視下落荒而逃。

望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教學樓中，立海的無冕之王露出如沐春風的笑容，側頭打招呼，“早上好奈子，又見面了。”

在閃耀程度max的攻擊下，風紀委員有些眩暈，感慨，“這就是你說的……美救英雄啊……”

幸村精市聞言，眉梢忽地一跳，眼神比剛才還要淩厲幾分，“恩——？”

“哈哈開個玩笑，”安奈一把撲上去，抓住少年的白襯衫，“因為你風華絕代！”

“哦，這下起床氣消了？”

“恩恩。”點頭。

“那我們來算一下總賬。”

“……精市你是好人！”

“不要一開學就給我到處亂發卡啊。”

四月的和風吹拂裙擺，雙手抱書的女生站在陰影處，望着宮安奈和幸村精市嬉笑走遠，緊了緊手指。

“果然好戲。”她輕聲說，唇角含笑。

宮安奈和幸村精市的關系，用前者的話來說就是“青梅青梅”，且不管她怎麽定義，總體來說是接近幼馴染的存在。至于前因，大概可以追溯到四歲之前——

宮家和幸村家當時比鄰而居，但兩家小孩來往不甚密切，直到有一天，向來不缺玩伴的宮安奈居然一個人坐在土堆上，低着頭不知道在做什麽。

鬼使神差地，剛剛放學回來的幸村精市靠近她。

“喂，你在挖坑嗎？”

小小的宮安奈擡頭，露出陰測測笑容，“我在挖墳……”

幸村精市的嘴角抽了一抽，仔細看才發現她手邊放着一株枯萎的植物，頓時生出一股同道中人的感慨。

“你也喜歡養花嗎？我也是，班裏面我養的花活了最久！”

“哦，多久？”

幸村精市不自覺的挺胸，驕傲道，“一個星期！”

宮安奈看着他，不知道在思考什麽，過了半響才說，“我的花死了。”

“……額，我看到了，節哀。”

“我很難過。”

“诶，你別說哭就哭啊！我們一起把它埋起來吧？”

“那明天它會再長出來嗎？”

“應該……不會……”

“嗚哇哇哇——！！”

小小年紀的女孩哭聲撕心裂肺，不過幸村精市總覺得她看上去哭的正歡。于是他自己挖了一個坑，把枯萎的花丢進去，掩土蓋起來，還雙手合十拜了拜。做完這一切，他回頭看宮安奈，“這樣就可以了吧。”

宮安奈失神，呆呆瞪着眼睛忘記抹眼淚，根據後來回憶，她自稱被幸村精市臉上傻缺笑容煞到了。而另一當事人堅持那種神情分明是陶醉。

這就是宮安奈和幸村精市友誼的開端，哦，也可以說是數十年的梁子就此結下。

第二天回到家，小精市被爸爸揍了一頓。

幸村精市不服氣，邊挨揍邊大聲質問，“為什麽？！”

“還敢問！你小子昨天把宮家的雪蓮埋起來的時候怎麽不想想為什麽？”

精市振振有詞，“它枯萎了啊！”

“那是特地風幹過的名貴藥材啊！！你知道價格多少嗎？！”

“……”

幸村精市最終也沒有搞明白那株被他埋了的雪蓮值多少錢，但是他關于宮安奈的了解卻更深一層。

雖然不是愛護植物的同道中人，但在某些方面也算是棋逢對手。

濕潤的海風撲在臉上，幸村談興正濃，宮安奈識趣地跟走上了幸村班級所在的教學樓。幸村就讀的B組與安奈就讀的G組分別處于兩棟教學樓的第一間教室，如果走空中通廊的話，距離不算遠。

“那麽，有空一定要來找我玩啊~”以這句話作為結尾，幸村精市轉身潇灑的走進教室。

安奈在原地停了一會，踏上通廊。清晨天色朦胧，因為大部分人都在禮堂參加開學致辭，所以教學樓內安靜的詭異，通廊的壁燈不知道被誰關掉，宮安奈拿出手機，借着屏幕的微弱光芒前行。

“同學，請問手機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一個女生迎面走來，小心翼翼地問。因為光線微弱，怎麽也看不清長相。

宮安奈上下打量了她幾秒，斷然道，“不借。”

“诶？我、我可能有急事……”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可能是什麽意思？”

“我……”

“就算你有急事又跟我有什麽關系，讓開，別擋路。”

“對、對不起……”

那個女生低下頭，過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神色晦澀不明。宮安奈皺眉，看校服這個人應該是高二的學姐，怎麽弱勢到這個地步？

沒思考幾秒，感到無趣的安奈就繞過她離開了。

教室空無一人，按照座位表找到了自己的番組，安奈坐下來，伸手進書包裏面摸索蘋果。直到一分鐘後，她才遲緩想起，今天的早餐似乎為了逞英雄，奉獻給不良少年了。

【餓死了……】

趴在桌子上，女生拿出手機向網友抱怨。

「現在還沒上課，出去買早餐吧。^_^」

【你怎麽知道我們學校沒上課？還有，笑臉表情很惡心。】

「……」

琢磨着離正式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安奈揉着眼睛站起來，秉持着絕不虧待自己的原則，決定在胃和偷懶之間選擇前者。

于是，又來到通廊前。

安奈周圍晃了一圈，終于在牆角找到了電閘，果然有人在惡作劇，把樓道上的燈全部熄滅。正要按下開關時，通廊上傳來說話聲，安奈的指尖頓了頓。

“請問，手機可以借給我嗎？”

……前輩你真是有夠失敗的，居然現在還沒有借到一部手機。

被她問話的人沉默了片刻才悠悠開口，非常好聽的男音，一字一句都滲透着良好修養和紳士風範。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不，沒、沒關系……”

“我在想，是誰特地把通廊的燈關掉呢？又為什麽要關掉呢？”

安奈抽了抽嘴角，把手從電閘上撤下來，繼續觀察。看這個彬彬有禮的人也不是要幹脆借出手機的樣子，不知道他會給前輩怎麽樣的回答呢？

“我不知道……”

“啊，沒關系，答案我已經知道了。”那人說，“我現在在思考，前輩為什麽要向我借手機呢？”

“因為，剛剛走過去的人……不願意借給我。”

宮安奈想了想，覺得小白兔一樣的學姐指的好像就是自己。啧，現在走出去的話給人的第一印象就被破壞了，還是再等等吧。

她拿出手機把玩，聽到通廊上的人文绉绉地說。

“你誤會了，我并非這個意思。”雖然還是那個語調，但安奈覺得周身溫度好像下降八度，“我的意思是……明明禮堂就在前面，為什麽要特地在荒無人跡的地方借手機呢？”

沒有聽到回答，少年繼續說。

“假裝撥打電話，把病毒擴散到聯系人的手機上……上學期高等部流傳的手機病毒，也許是用這種手法吧？前輩覺得呢？”

通廊上傳來雜亂的步伐聲，啊拉，看樣子前輩已經跑掉了。宮安奈一邊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借出手機，一邊忍不住在心裏給少年鼓掌。

“那邊的同學看夠戲的話，勞駕開了一下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