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的貪嗔癡怒他都喜歡(1)
第18章 她的貪嗔癡怒他都喜歡 (1)
蔣鶴絲毫沒發現他的不對勁,還在旁邊絮絮叨叨的叫喚着,他翻着手機的朋友圈,掃了眼姜朵的後,突然飙了句髒話——
“姜朵把我拉黑了??”
遲倦并不意外,姜朵一貫就是這樣的人,只是前面幾次分手,她總是抱着能夠複合的希望,所以不甘心就那麽一刀兩斷。
可這一次,她是認真的。
她是認真的打算把遲倦從她的生活裏剔除出去,就算要傷筋動骨,她也要把附着骨頭的腐肉,一刀一刀的剜下來。
遲倦的手扶着靠椅,突然覺得自己的胃部空虛的像一座空城,他在裏面歇斯底裏,卻只能聽到自己的回音。
過了半分鐘,遲倦艱難的問道,“你還有多的奶油槍嗎?”
蔣鶴一怔,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這玩意兒你之前不是不碰的嗎?”
遲倦這厮雖然口口聲聲說那東西傷身體,他惜命,所以不碰。
但誰沒見過遲少爺幾年前在關環山上飙車的模樣?
目光永遠猩紅,在淩亂的夜燈裏,醉意洶湧,瞪着懸崖上破碎的防護欄,一臉厭世的模樣。
那時候的蔣愈覺得,就算遲倦此時此刻從懸崖上跳下去,也是情有可原的,也是毫不意外的。
他本就是一個……玩命的人。
談何惜命?
所以遲倦不碰那些讓人能一瞬間放松的東西,僅僅只是因為他不願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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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只是因為,他厭惡那些虛拟的幻覺,甚至覺得諷刺,更甚至覺得幼稚又可憐。
可現在,此時此刻的遲倦,卻在央求着,艱難的央求着。
給他一槍。
讓他致幻。
蔣鶴咽了下喉嚨,從後面的保險箱裏翻弄着什麽,語焉不詳的說,“有……有是有,但是……你想好了,你真的要碰?”
遲倦死死的捏出了自己的右手的虎口,他突然很想很想閉上眼就能模拟出姜朵的模樣,可是無論他如何的心理暗示,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就連虛拟的幻想,姜朵也不肯舍予。
為什麽啊。
他在內心裏數次的掙紮、崩潰、垂死掙紮,可表面上卻冷淡如斯,克制的要命。
他說,“算了,不要了,我還想多活兩年。”
蔣鶴松了口氣,把那些東西重新鎖了起來,然後一腳踢到了角落裏。
那是他們腐敗又奢靡的象征,雖然這圈子裏的人不說,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錢到極致的人,總是有些瘋的。
遲倦無動于衷的靠在沙發上,渾身上下的氣質像死過一次樣,陰沉沉的,兩條手臂無力的垂在一旁,上面的青筋明顯,指節漂亮。
他像一座被精心雕刻好的石塑,只可惜,驟然被雕刻師所嫌棄,蓋了一層布後就扔到了一邊,死氣沉沉的。
他問,“蔣鶴,你說,姜朵喜歡過我什麽呢?”
錢還是權?都不是,姜朵當初跟了他的時候,遲倦還在一窮二白的階段呢。
蔣鶴絞盡腦汁,最後磕磕巴巴的說,“可能是看你長得好看吧?”
渾身上下只有這一點能被稱作優點,聽起來挺廢物的,蔣鶴說完以後,連看都不敢看遲倦一眼,生怕遲倦瘋起來又變得喪心病狂的。
可蔣鶴沒等來遲倦的辱罵,而是聽到了一陣低嘲的笑聲——
躺在沙發上,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座佛,突然扯唇笑了一下,病态的臉上難得有些靈氣了。
遲倦說,“多好啊,我原來還有籌碼。”
她還愛我的臉,愛我的身體,愛我除去靈魂的所有。
多好啊。
他還不算一無所有。
但他也快一無所有了。
接下來幾天裏,蔣鶴就沒碰見過遲倦,問了一圈人,也鮮少得知關于遲倦的消息。
倒是姜朵的緋聞,最近不知道是得罪了哪個網紅,被炒的沸沸揚揚的。
說她攀上了傅氏集團的公子爺,叫傅啓山,好死不死正巧是傅從玺的親哥。
要說生活狗血,還真是狗血。
反正蔣鶴是不相信的,傅從玺沒那麽容易接受一個曾經的情敵當嫂子,姜朵也絕不可能跟傅家有什麽關聯。
這個消息傳了兩三天後,直接夭折在搖籃裏,再也沒人提過了。
倒是遲倦,成天神出鬼沒的,在圈裏成了個迷,蔣鶴要不是有把江景別墅的備用鑰匙,估計見都見不到這位爺。
他剛走進着別墅的時候,就覺得怪冷的,陰氣陣陣。
蔣鶴掃了眼桌上的東西,整齊的異常,不像是那位爺的作風。
遲倦這個人,平日裏懶散的很,能不收拾就不收拾,畢竟曾經有姜朵在,他沒必要操心這個。
姜朵跟他的戀愛,準确來說,就跟養兒子一樣,這兒子還正好是在叛逆期。
蔣鶴抽了抽唇角,把目光投在了別處,随口問了句,“遲倦?”
一片寂靜。
蔣鶴推開了幾間卧室,空空如也,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就連廚房,都毫無油煙氣息。
這房子給他的感覺就好像從來就沒住過人一樣。
蔣鶴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洗手間卻突然發出了一陣細微的響動聲——
他頓住了腳步,疑惑的輕腳走了過去。
洗手間的門并沒有關緊,露了一條縫出來,裏面有微弱的燈光,還摻雜着些許的細碎聲音。
蔣鶴皺了皺眉,推開了門,就在他擡眼看過去的一剎那,裏面的人也正好對上了蔣鶴的目光!
一注血液從遲倦的眉間滑下,他閉了閉眼,那血順着眼皮往下掉着。
半晌過後,遲倦才睜開眼,重新扭頭,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緩緩舉起了手裏的刀片,然後說,“你吓到我了。”
蔣鶴正準備沖過去制止他的時候,遲倦卻細致的開始修臉上的眉毛。
遲倦是學美術的,審美一向優越,可蔣鶴從來沒見過他這幅模樣,就算曾經光鮮亮麗的時候,遲倦對自己的皮囊也沒有如此在意過。
蔣愈從上到下掃了他一眼,罵道,“你是不是瘋了,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是做給誰看?”
遲倦停下了手,像是有些疑惑,扭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沒有瘋,我只是……想變漂亮一點。”
洗手臺上擺滿了瓶瓶罐罐,全都是化妝品,遲倦将它們弄在臉上,均勻又妥帖,一派男生女相的模樣。
他很好看,并非庸俗。
遲倦的手指上布滿了顏色,敞開的領口很大,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堪稱嶙峋的身體——
他太瘦了。
是一種畸形的、病态的、堪稱瘋魔一般的瘦。
你往近了瞧瞧,甚至能看到一條條肋骨刺目的暴露着。
遲倦抿着唇,并沒有搭話的興致,更沒有開口的力氣,他全神貫注的凝着鏡子裏的自己,緩慢的撫摸着自己的眉毛。
他擦幹淨了臉上的血痕,重新開始打量着自己。
已經很完美了。
無處可挑了。
姜朵會喜歡的吧,會的吧,怎麽能夠不喜歡呢。
這是他堪稱最完美的作品——他自己。
鏡子裏的他唇色蒼白,毫無生機,遲倦皺了下眉,垂眸掃了眼桌上的口紅,他伸過手,正準備上唇的時候——
蔣鶴突然一巴掌甩了過去!
蔣鶴這一巴掌,并沒碰到遲倦的分毫,而是紮紮實實的将那支口紅打掉了。
那支口紅摔在了地上,膏體砸成兩段,被地上殘留的水打濕了後,暈出了紅色的液體,像血一樣。
可遲倦僅僅只是掃了它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重新在桌上挑了一支,緩慢的擰了開來。
蔣鶴閉上眼,罵道,“你就算現在頂着這張臉跑去求姜朵,你以為人家會理你嗎,她現在可是攀上了高枝,早把你忘得一幹二淨了!”
遲倦的右手頓住了,長睫微微一顫,卻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是繼續無動于衷的望着鏡子裏的自己。
亦男亦女,姿态缱绻。
過了半晌,遲倦才冷淡的問道,“是誰?”
蔣鶴臉色并不好看,雖然傅啓山那事兒在京州傳的沸沸揚揚,但真實度卻不高,說難聽點,就是造謠。
但他一瞧遲倦這副鬼樣子,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激一激總是好的。
“傅啓山,耳熟吧?”
遲倦的手漸漸泛白,過于骨感的關節動了動,随後他扯了一個難看的笑,才說道,“傅啓山麽……那的确比我更适合些。”
傅啓山在京圈算是根正苗紅的存在,在他們的印象裏,稱得上是清冷矜貴、不驕不躁,更不屑與遲倦等人同流合污。
總而言之,不論誰看,都是姜朵高攀了。
可這圈子裏的人,最看不慣的就是別人過得好,尤其是姜朵這樣的,之前跟陸北定、遲倦都有點牽扯,現在又勾搭上了傅啓山,很難不遭人議論。
遲倦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擡眸,“有人為難她嗎?”
蔣鶴冷哼一聲,“你要這這麽在乎姜朵,就自己去問。”
“以什麽資格呢。”遲倦茫然的問了句。
蔣鶴一怔,也蔫了。
說來說去,都是虧欠,算算時間,陸北定那邊肯定早有動作,姜河那點兒事根本瞞不住。
平日裏都說陸北定儒雅溫和,但蔣鶴曉得,往日最是能當笑面佛的人,狠起來就越是不留餘地,片甲不留。
反而是遲倦這樣的,半吊子一個,狠也狠不下心,善也善不成佛,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蔣鶴看了眼桌上的化妝品,頭又疼了起來,他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關進了櫃子裏,然後說,“不說這個了,當年姜河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遲倦微怔,垂下眼睑,笑得凄涼,“如果我說什麽都不記得了呢?”
就算他還記得些什麽,這些年日複一日的洗腦,也早就忘幹淨了,再者說,又有誰會選擇相信一個爛人的話。
蔣鶴從櫃子裏翻出來一把鎖,将那抽屜鎖了起來,然後自言自語道,“我他媽就算是找人給你催眠,也要你給我想起來!”
過了會兒,蔣鶴又說,“你那侄子不是學心理的?叫什麽蘇渡?把他抓過來給你催,我就不信了,還能翻不了案!”
遲倦沒作聲,只是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姿态孤僻,他過于瘦削的身子陷在黑暗裏,活成了一棵呆滞的樹。
他知道,蔣鶴說的都是氣話,當不了真,可越是希望貧瘠的人,就越容易輕信這些毫無根據的妄想。
過了很久後,遲倦才開口說,“帶我去見姜河吧,萬一呢,我真想起來了。”
是啊,萬一呢?可怎麽可能會有萬一。
就算有了,又能怎樣。
姜朵從夢裏清醒過來的時候,陸北定并沒有離開,他正坐在躺椅上,姿态随意,袖口挽起,露出了一半的傷疤。
她眨了下眼睛,目光錯開了那片傷疤,然後從床上下來,小聲的詢問,“我睡了多久?”
聞言,陸北定轉過身,掃了她一眼,然後彎唇,“快十小時了,這次又喝了多少,小姜?”
這些天來,姜朵除了拉着人跑去喝酒,就是在焚一裏算賬,對着密密麻麻的數字發呆。
每次她醉成一塌糊塗的時候,林擒那幾個就會找陸北定來,好把她拖回焚一睡覺。
一來二往的,陸北定便在這焚一的休息室裏住了幾天,守規矩到沒有一絲一毫的逾矩,姜朵也就沒了意見。
她頭疼的走到了衛生間裏洗漱,剛擦幹臉的時候,腦仁突然一跳,記憶裏突然浮現了一出畫面——
一個男人正站在雨裏,氣質清冷,穿着黑色的外套,身形看上去卻有些過分的瘦削了,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面容模糊不清。
不知怎麽的,姜朵有一個預感。
可腦子裏剛跳出那個人的名字後,她又低嘲的笑了笑,扯開面膜紙,笑自己自作多情。
也許是喝多了還沒徹底酒醒,她居然有那麽一瞬以為,那個人是遲倦。
但怎麽可能呢,遲倦那樣精致的一個人,怎麽會有如此落魄又頹喪的時刻,這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
她敷上了面膜,走出衛生間,躺在靠椅上假寐,眼尾掃了眼陸北定後,問道,“你工作不忙麽?”
潛臺詞就是,你該走了。
陸北定正靠在椅子上卷煙,他其實早就戒煙了,尤其是在她面前,可小姜獨愛煙草的味道,所以他不得不讓自己時刻随帶着它。
小姜已經病态到,有時候要靠着曾經遲倦穿過的衣服來入睡。
那些煙草混合着檀木的氣味,能讓她迅速意識模糊,沉入夢境。
陸北定卷好最後一根,放進了盒子裏,然後才開口說道,“擔心你。”
姜朵閉上眼,歪了下頭,“我這兒沒事,你要是真有空,不如幫我找找我弟的消息。”
這麽久了,她連個蛛絲馬跡都沒找到。
陸北定低下眼睑,清掃着桌面上剩餘的煙草屑末,然後說,“聽說這兩天有人又往焚一塞了張紙條,你要是感興趣,就去找程厭問問。”
姜朵驟然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現在才說?”
陸北定莞爾,笑的很真誠,“最近事多,剛才你睡着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來。”
姜朵抿唇,二話不說的掀開了面膜,然後匆匆的在衣櫃裏找了一件外套披着,随意的踩了雙低跟鞋,拿了鑰匙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休息室。
陸北定看着她慌亂的背影,垂眸笑了下,眼底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光亮。
好戲,就要開場了。
姜朵剛下電梯到一樓的時候,正巧就看見了程厭在前臺站着,她連忙走了過去,急促地問,“這幾天有沒有人跑來說過跟姜河有關的話?”
程厭一怔,下意識地搖頭,姜朵皺了皺眉,說道,“你再仔細想想,看能不能有點線索。”
半晌過後,都沒能等來程厭的一句話,姜朵眼底的希望被一盆水澆滅,她渾身冰涼的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道,“沒事,都習慣了。”
日複一日的希望渺茫,是能夠催化成絕望的。
程厭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氣才說道,“跟姜河有關的我确實不知道,但前天晚上有個人在焚一門口說想見你一面。”
姜朵目光有些渙散,随口問道,“誰?”
“遲倦。”
……
說來也是有意思,明明這名字被她刻意忘記,不再提起,周邊的人也自動在姜朵面前屏蔽了有關“遲倦”的一切。
可沒辦法,程厭一說這名字,她姜朵還是照樣會恬不知恥的心悸。
女人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冷,“他說了什麽嗎?”
程厭說道,“前天晚上他在焚一門口等你,但沒等到,後來第二天我上班的時候,人就不見了。”
他還一如既往的毫無耐心啊。
姜朵輕扯了下唇,笑了下,然後說,“你給他打個電話,今晚八點就約在紅庭,看他敢不敢來。”
話音一落,姜朵就掩去了眸底的情緒,她慢騰騰的走到了休息室,沖着陸北定問,
“你早就知道他來過?”
原來她夢到的那個人,還真是遲倦。
陸北定掃了她一眼,眯着眼睛,慢條斯理地說,“心疼了?”
“沒有。”姜朵斬釘截鐵。
可剛說完這倆字,她自己都覺得是在欲蓋彌彰。
室內溫度不低,姜朵脫下外套挂在了衣架上,然後眼尾觑了眼陸北定,笑得虛情假意,“其實有句話我很早就想問了。”
陸北定擡眸,對上了女人那雙細長凜冽的眸子——
他開口道,“說說看。”
姜朵莞爾,“你費盡心思住在我身邊,應該不只是想照顧我而已吧?”
她拒絕陸北定的時候,算是一刀切,連多的旁支都沒,反倒是陸北定一改往常的性子,對她越來越上心,絲毫不減往日。
姜朵這人一貫都不相信什麽“心甘情願”之類的詞,如果說硬要相信,那也應該是形容她自己的。
陸北定停下擺弄煙盒的手,将袖口的襯衫放了下來,嗓音一貫溫和,“小姜,別那麽敏感,如果實在忘不掉遲倦,我這兒還有別的選擇。”
“別的?”姜朵扯了扯唇,“你能給我介紹新的?”
“當然。”陸北定眉梢一挑,似是毫無保留一般。
可暗地裏,他陰鸷的握緊了拳頭,隐忍住手臂上跳動的青筋,表面上卻還要保持跟往常一樣的冷靜。
姜朵随意的坐在床邊,翻了兩下手機,然後說,“行啊,你打算介紹誰給我?”
陸北定對答如流,“傅啓山。”
“那改天你組個局,讓我們見見面吧。”姜朵冷淡的擡眸。
她掃了眼桌上的煙盒,那牌子好像跟遲倦常買的一樣,姜朵收回目光,沒作聲,只是沉默的拎着包,消失在了休息室裏。
偌大的廳堂,又只剩下陸北定一人了。
他目光像是能噴出火來,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煙盒。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卷煙的習慣,亦讨厭在身上穿戴那些複雜的首飾,更是厭惡那些香水的味道。
可沒辦法,姜朵喜歡。
所以他努力去學,去裝模做樣,去佯裝遲倦。
可又能怎樣?
她還是輕飄飄的看穿了一切,把他那些隐蔽的秘密戳成了一個又一個的血窟窿,甚至呢?
甚至還在他心頭猛紮一刀。
她要見傅啓山?
陸北定的瞳孔一片猩紅,紊亂的血絲漸漸變得異樣,他擰開那些卷好的煙,将裏面昂貴的煙絲抽了出來,洋洋灑灑的往上一抛——
陰冷的表情印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的冰冷。
姜朵離開的時候,并沒有着急着去紅庭,反而找了個化妝間補妝,她沖着衣櫃翻來翻去,才找到了遲倦往日最喜歡的款式。
她不是為了舊情複燃,只是妄求最後一次見面,能在遲倦面前漂亮一點。
哪怕就只有一點,也是好的。
……
姜朵趕到紅庭的時候,遲倦就已經等很久了。
她站在包廂門口,裏面晦暗的燈光打在男人的臉上,卻看不出分毫的精致來,只能窺見一絲頹喪的郁氣。
姜朵臉上挂起笑,正打算開一盞亮燈,卻被裏面的人制止了。
遲倦藏在黑暗裏,聲線一如既往的冷淡,“就這樣,別開燈。”
姜朵一怔,收回了手,然後長腿一邁,走進了包廂裏,順便還掏出了打火機,慢悠悠的給自己點了根煙。
說句實話吧,她這次來,壓根就沒指望遲倦能說些什麽有價值的東西,而是想借個機會看看他。
看看她這麽些年來捂都捂不熱的癡心妄想。
姜朵靠在沙發上,借着微弱的光看他,然後說,“怎麽突然想着要來找我了?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算的很清楚了。”
她下意識地曲折手臂,掩過了自己手腕上因為自殘而留下的疤痕。
那都是想念他的證據,姜朵不想被他知道。
而遲倦卻微微扭過頭,他那雙眸子在黑暗裏依舊很亮,姜朵細細的瞧着,卻覺得他臉色有些過分的白了。
雖然遲倦天生冷白皮,看起來清冷幹淨又不好接觸,可平日裏是有血色的,看起來是漂亮的。
姜朵怔了怔,隐藏起眼底的情緒,半開玩笑的問,“你叫我來不會就是為了幹瞪眼的吧?遲倦,看不出來啊,幾個月不見,你話倒是變少了。”
半晌過後,沙發上那個冰冷的人突然動了動,像是行将就木一樣,連擡起手臂都顯得遲緩。
遲倦的手背瘦成了一把骨頭,上面青筋不再是凸起,而是宛如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盤踞着。
他緩慢的扯了扯袖子,将衣服往上掀了掀,一截手腕露了出來,上面赫然挂着姜朵曾經去西藏給他求的那串紅繩。
那紅繩顯然不是最近才開始戴的,原本材料就有些劣質,所以邊緣都因為戴的時間長了,而産生了些許的浮毛。
姜朵掃了一眼,然後收起了目光,順勢掐掉了那根快燃盡的煙。
女人坐姿端正,只是垂着眼,笑了笑,然後說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又何必過來裝模作樣,遲倦,狼來了的故事聽說過嗎,事不過三啊,這些苦肉計對我來說,已經不管用了。”
她知道,遲倦最明白怎麽在她心裏紮刀子,也最明白如何叫她心軟。
當初他挺身為她擋的那一下,讓他破了相,姜朵感動的一塌糊塗,恨不得把他當神明一樣供起來。
事實證明,遲倦只是表演型人格而已,擋的那一下,跟情愛無關,只是演給她看的情深似海。
她擡了擡眸,卻看到男人一瞬間暗淡下去的眸光,又看到了他遲緩的放下袖口,像是安慰自已一樣輕輕的捏住了手腕。
姜朵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覺得他的演技真是變得高超不少。
剛才甚至有那麽一瞬間,都快把她又騙了一次。
姜朵收起桌上的煙盒,然後放進了包裏,冷淡的開口道,“我都在這兒坐了十幾分鐘了,也沒見你說一句話,你要真這麽閑,就自己耗自己,別拉着我一起。”
那人影頓了頓,然後擡眸。
他不敢開燈。
不敢讓姜朵看他這一副如同死人的模樣。
蔣鶴前幾天把他的體檢報告拿了過來,上面的指标弱得要命,其中最簡單的一欄身高體重,更是刺目。
身高,一米八五,體重,四十五公斤。
他已經是一把慘不忍睹的骨頭了。
遲倦不想,真的不想讓她看見。
那該多難看啊。
……
姜朵看他不說話,也來了脾氣。
她費盡心思的打扮,結果遲倦連燈都不讓開,兩人跟團鬼影一樣,一片模糊,全程下來也只有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女人盡量心平氣和的問,“你是不是真沒什麽要說的,不說的話,我就走了。”
遲倦望着她,胸腔裏傳來一陣悶重的疼,他輕聲說道,“我找到姜河了。”
姜朵一怔,以為自己幻聽了,連忙問,“你說什麽?”
遲倦的眼底一片寂冷,他右手緊緊的攥着手腕上的紅繩,然後用盡全力說道,“我,找到姜河了。”
姜朵立馬走了過來,她身上特有的香味萦繞在遲倦的周圍。
遲倦有那麽一刻,真的很想繼續粉飾太平,将所有真相隐瞞在泥土裏,來維持着僅僅只有一瞬的溫熱。
他垂眸,說道,“五年前,我就找到他了。”
五年前!
姜朵渾身的血液一冷,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陰暗處的男人,然後說道,“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遲倦聲線寡淡,沒有絲毫的起伏,“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是你的弟弟。”
他倏地頓了一下,然後自嘲的繼續說道,“當然,即使我知道那是你的弟弟,我也不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姜朵心跳加速,她顫抖着指尖,緊緊握成了拳頭,問道“為什麽?”
遲倦扯了扯嘴角,漫無目的望着面前的虛空,過了半分鐘後,才開口說,“因為,是我親手把他害成植物人的,他躺在醫院裏的這幾年,都是拜我所賜。”
姜朵瞳孔緊縮,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撒謊,我這三年一直跟着你,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遲倦望着她,心底疼的一陣抽搐,可他卻還要裝作一副事不關己地模樣,冷着聲說道,“姜朵,你應該知道,但凡我想瞞着你什麽,你是絕對看不破的。”
在這段感情裏,姜朵處于絕對的下風,遲倦動動手指頭,都能把她玩得死去活來。
換句話來說,無論遲倦如何亂來,姜朵都沒有說“不”的權利,遲倦但凡想瞞着她,都是輕松至極的事情。
比如,他的真實背景,不就瞞了好幾年麽?
更可況,現在的遲倦對她,已經連瞞都不想瞞了。
姜朵隔着驟冷的空氣,輕聲問道,“你既然要瞞,就該瞞一輩子,就算拆穿,也應該是我親手拆穿,而不是你在這裏把我當一個小醜一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想告訴我就告訴我,想瞞着我就瞞着我!”
他把她當作什麽?
把她關在透明的玻璃罩裏,看着她因為姜河的事情愁眉苦臉,還裝作關心一樣的對她好,其實呢,自己卻掌握着上帝視角的快感。
說來說去,遲倦連表演型人格都不是,他徹頭徹尾,就不配當一個人!
姜朵望着他,心髒裏的跳動都顯得無力,她原本以為,就算分開了,她的過去也是值得懷念的,雖然像狗一樣在遲倦身邊養着,可總歸還能感受到一些溫暖。
可現在呢,現實血淋淋的鋪開,就那麽殘忍的放在她面前。
然後告訴她——
姜朵,你這輩子,都在深愛一個仇人,不僅毫無尊嚴的像舔狗一樣求他跟你上床,還挖心剖肺的對他好,甚至不惜傾家蕩産只為了給遲倦買輛車。
真好笑啊,姜朵。
就連現在,你還妄求能把燈打開,還妄求他能記住你最漂亮的一面。
太好笑了,姜朵。
你真是,太可笑了!
姜朵回到公寓的那一瞬間,直接沖向了那間隐蔽的房門。
那裏面裝滿了她難以描述的幻想,只要是跟遲倦有關的,她通通鎖在了這裏面。
這裏,原本算是她的伊甸園,就連觸碰,都得是小心翼翼地那種。
可此時此刻,她将那些東西全部都砸的稀爛,那些紙質的,直接扔進了鐵桶裏,點了根火柴,燒的旺烈。
她突然想起了小時候,李麗還在的時候。
姜朵不懂事,在家燒火玩,紙片燃成灰燼後,在空中漫無目的的漂浮着,李麗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攥着衣架把她打了個皮開肉綻。
炎熱的夏天,她只能穿着長袖長褲,來掩飾自己身上的傷疤。
就跟現在一樣,她如今一副看似正常的模樣,都是她費盡心思營業出來的假象,就連林檎她都騙不過。
姜朵沉默的抿唇,她重新關上了房門,上好了鎖,然後将鑰匙扔在了垃圾桶裏。
她從包裏拿出來了一本病歷,那是遲倦唯一送她的“大禮”。
上面記錄了姜河所有的治療過程,甚至,裏面還夾了一張卡,不用猜,都知道那應該是堪稱可笑的“撫恤金”。
這也是她從遲倦身上撈到的第一筆錢。
多可笑啊。
女人眸底的顏色一片灰暗,她沉默的撥通了陸北定的電話,然後說,“你不是給我找了個新歡麽,定個時間吧,我想見見他了。”
傅啓山。
唯一一個能跟遲家抗衡的男人。
她不是沒了解過,報刊雜志上見過不少傅啓山的照片,準确來說,的确跟傅從玺長得很相似。
一貫的斯文,氣質。
只是很奇怪,圈子裏都說他在征婚,可憑這個長相和家世,應該不愁這些。
姜朵沒多想,她現在只想搞垮遲倦,無論用什麽卑劣的手段,她都能下得了手。
她挂了電話,迅速的離開了公寓,開着車去了醫院。
姜河的變化很大,睡得很安詳,可縱使是這樣,姜朵還是能一瞬間崩潰的哭了出來。
李麗生來就皮囊優越,骨相完美,她生出來的孩子,也繼承了這一點。
只可惜,不該繼承的也繼承了。
一樣的命運多舛。
時間過得很快,姜朵蓬頭垢面的在醫院守了一周,等到眼底一片青灰的時候,才堪堪等來了陸北定的回應。
周日晚,傅啓山答應見她一面。
姜朵半夢半醒的看了眼手機,然後撥弄了下頭發,望着姜河幹涸的嘴唇,連忙拿棉簽沾了水,一點一點的擦拭着他的唇部。
等做完這些的時候,她坐在病床旁,脫力的望着灰白色的天空發呆。
她有家了。
只要有親人了,就算是有家了。
女人揉了下眼睛,疲憊的走進了盥洗室,沉默的搓着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消着毒,直到手背被搓出血泡了後,她才善罷甘休。
那一丁點疼痛,成了警醒她的工具。
這一周以來,她一邊恨着遲倦,一邊又開始給遲倦找各種開罪的理由。
她無數次的說服自己,在內心裏歇斯底裏的掙紮着,她甚至都開始下作的原諒遲倦了。
唯有疼痛,她才能讓自己記住這些罪惡。
遲倦,是殺人犯。
女人睜開眼,對着鏡子裏的自己,伸出手來,用手指劃開了鏡子上的霧氣,倏地,那雙翹起的眼露了出來。
姜朵,你要記住,什麽叫做恨。
……
……
傅啓山約的地點在紅庭,并沒有找什麽高大上的地方,姜朵心想,或許是她不配被傅啓山放在眼裏。
也許,這次見面,也是看在陸北定的面子上,他才願意賞個臉。
但她想是怎麽想,表面上卻還是做足了功夫,挑了件花大價錢買來的裙子,還配了雙走不成路的高跟鞋。
弄完這一切,喲,還真有點名媛的意思了。
結果呢,剛走進紅庭,那身上的名媛味兒就消失的一幹二淨,倒像是個拼單假名媛的小姐,畢竟哪個名媛,肯來這種地方糟踐自己?
這裏面的男男女女,姜朵可眼熟的不行,當初跟遲倦那幫子人鬼混的時候,就認了個大概,無非就是些朝不保夕的貨色。
姜朵抿了下唇,走到了前臺,問道,“傅啓山先生在這裏嗎?”
那前臺打量了幾眼姜朵,然後啧了一聲,大概是看慣了姜朵這樣的女人,想勾搭上傅啓山的人千千萬,不差姜朵這一個。
更何況,她除了這張面皮,其他的,都挺爛大街的。
前臺掃了眼電腦,然後說,“在面前的 423 包廂,您慢走。”
姜朵點了下頭,拎着包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