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一更】
五點多的公交車, 載滿下課的學生和下班的工作黨。
徐枝月坐在獨列座位,單手支着下颌,玻璃窗隐約浮現一點影兒, 是過去的一段場景。
高三那年的仲春,周三的傍晚。只剩兩人的教室。
岑格非勾了五道物理題給她做。
題目太難, 題量太多,這得做到天黑嗎?她抗議,讓他删掉三道。
“不行。”他面無表情, “這五道都是典型。”
她咬筆帽,“那我寫不完你也不能走,在這陪我。”
“看情況。”他翻了一頁手中的書。
“我不管,誰讓你布置這麽多練習。”她伸手蓋住他在看的書, “一定要陪我寫完, 我不會做的還要問你呢。”
他似是無奈地催促:“做題。”
她鼓了鼓腮,埋頭對付複雜的物理題。
忽然聽到他問:“你用的是什麽香水?”
“香水?”她低頭嗅嗅, “我身上有味道嗎?我沒用香水, 也不喜歡用。”
……
徐枝月眨了下眼, 耳邊回響上午岑格非的問話——
冒昧問一句,你用的是哪款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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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過的得到過答案的問題,為什麽會問兩遍?
他的記性有這麽差嗎?
也對, 于岑格非而言,已經過了四年。
仔細想想,相隔四年後的這三次相遇,他的眼神、語氣、态度……俨然是對待陌生人的。
公交車一個急剎車, 徐枝月的手肘磕到廂壁,又酸又痛。
【反派岑……】
失聯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系統在這時出現。
徐枝月一聽到它的聲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爸的,快把我弄回原世界!快給我支付八百萬!”
【岑格……】
“岑什麽岑,垃圾系統!聽得懂人話嗎,打錢!送我回去!”
【滋……滋滋……】
“草!你搞什麽鬼?”
“垃圾系統!喂!你又是哪去了?喂?”
【滋……過于……執念……】
【失去……】
電子音時斷時續,混雜滋滋電流聲,像信號非常不好,又像機器即将報廢。
【滋滋……關于許枝……的記憶。】
“說的什麽啊?”
徐枝月把它的話連起來,默念一遍,杏眼倏地圓瞪,“你是說岑格非失去了關于我的記憶?”
【反派岑……滋滋……導致劇情……滋……變動……】
【……脫離文世界……滋……管理局……控制……】
【原著……滋滋……後段……滋滋滋——】
徐枝月腦海裏重歸安靜。
“喂喂喂?”
“草,不會真崩了吧?”
“你倒是先把我傳送回我原來的世界啊!”
徐枝月極力平複心情,琢磨系統說的話。一琢磨,更想辱罵它了。
現在這都什麽破事啊?徐枝月氣得胸口又堵又疼。快到手的錢飛了,原世界也回不去了?
***
黑色慕尚如一尾魚游出地下停車場,彙進華燈初上的街道。
“去宏碧莊園。”阖着眼的岑格非吩咐。
助理恭敬:“好的。”
宏碧莊園是岑皚和他夫人肖千婵——岑格非親生父母的住處,坐落于光見市的、風景奇秀的淨覺山半腰,古樸大氣。
岑格非有自己的房産,哪怕恢複豪門少爺身份後,依然獨居在外。
今天中午肖千婵女士打電話,喊岑格非回家吃晚飯,是以他現在來了趟宏碧。
普通的家宴,大紅酸枝圓桌,席上三個人,岑皚、肖千婵和……岑烨。
“哥,你來了。”岑烨剛為肖千婵盛了碗湯,“吃飯還是先喝湯?”
岑格非放下外套,“我自己盛。”
“行,飯勺在置物架第二……”
“我知道。”
岑烨失落地垂下眼,而後,整理好表情,轉向岑皚,“爸,我幫您盛,你要吃什麽?”
“半碗湯。”岑皚把碗推過去。
紅木雲石大吊燈放散橘色暖光,無差別地籠罩用餐的“一家四口”。
“嘗嘗這道糖醋咕嚕肉。”肖千娟用筷子夾了一塊,往岑格非碗裏送。
岑皚朗笑附和:“這是你媽媽的拿手菜,她今兒下午弄了一個多小時喏。”
岑格非神色淡靜:“我不喜歡吃甜的菜。”
那是岑烨愛吃的菜。
其樂融融的空氣霎時凝滞。
慣居上位的岑皚笑意消失,面容不怒自威,“你這……”
“是我的疏忽,我的疏忽。”肖千娟有些不是滋味,都怪她不了解兒子的口味,都怪她和岑皚識人不清……
十八年啊,她的親生骨肉在外流落遭罪了十八年。
他們做父母的,太不稱職。是他們虧欠這個兒子。
一想到這裏,肖千娟的鼻子就發酸。
“哥,這道釀豆腐好吃。”岑烨把玻璃轉盤轉了小半圈。
岑格非沒動筷子,“多謝。”
“不客氣。”岑烨憨憨地擺手,“咱們不用這麽客氣。”
“是啊,別這麽生疏,都是一家人。”岑皚說。
岑格非置若罔聞,不聲不響地用完後半程飯。
等最後一個人吃完,岑格非起身,拎起外套:“媽,我回去了。”
“今晚在這住一宿吧?”肖千娟跟上前兩步,又不敢跟太近,“或者,或者再坐坐,晚點兒再走?”
兒子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她想多看看他,舍不得他走。
“急什麽走?來喝杯茶。”岑皚率先走向茶室,“順便和你聊聊工作上的事。”
“哥可能挂念安安,急着回去陪她吧。”岑烨打趣道。
肖千娟聽到“安安”,心裏的疑惑被勾出來,委婉地試探地問:
“這安安真的同……呃,你在哪家福利院收養的安安?”
這安安真的同你有血緣關系嗎?
岑格非在岑皚對面坐下,“不是從福利院收養,是通過醫院。”
至于當初收養的原因,他已經記不清。
牆布山水金紋,繪出層巒疊嶂。側面直徑八尺的圓窗,引進室外的松樹和明月。
岑皚煮水、沏茶,談公司裏的情況,時不時考校岑格非一兩個問題。
岑格非言簡但意赅,觀點精準犀利。
岑皚每聽一句,心裏就增加一分滿意。
不愧是他的親兒子,思維和能力像他一樣拔萃,比岑烨這小子好得多。
可惜沒有能從小帶在身邊培養,在人脈和民心方面有所不足,還要多打磨多積累。
岑皚斟出一杯茶,“後天調你去花梨市天湖路那家店的財務部。”
岑格非:“好。”
天湖路的岑金酒店是岑皚開的第一家酒店,也是最重要的一家。管理層設置,最高級別為董事長,下來是總經理,其次是副總經理。
現任副總經理是岑烨。
副總下來是八大部門的經理。岑格非即将調到財務部,升任部門經理。
岑格非瞥了岑烨一眼,發現對方面上露出和善的笑,也在看他。
這個因岑田調換而占了他十八年位置的人,似乎打心底裏在為他高興。
九點過半,岑格非出了宏碧莊園。
他沒有叫助理,自己開車。窗降下大半,音響工作,夜風合着鋼琴曲環繞。
中途有短信提示音。
直到遇見交通信號燈,等待紅轉綠的間隙,他單手解開手機鎖,垂眼查看消息。
秘書發來的,關于徐枝月的個人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