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5)
子。
那丫頭怕疼忙道:“奴婢偷着瞧見過一次,仿似在架上那兩只纏枝葫蘆的筒子瓶裏藏過什麽東西?”
陳玉書松開她:“且饒了你,若尋不見,讓你知道爺的手段。”返回去,把那兩只纏枝葫蘆的筒子瓶拿下來,伸手在裏頭摸了摸,果然一個裏頭各尋出個布包來,打開來,見十兩的銀錠子,一包五個,足一百兩銀子,尋了塊包袱包上圍在腰間,擡眼見趙氏妝臺上的匣子,把包袱從腰上拿下來,把那匣子裏的東西一股腦倒進去重新包好,提着走出去。
那丫頭仍跪在外間屋的地上哭,陳玉書見剛一番撕扯,那丫頭的衫兒子扯了個口子,露出裏頭大紅的肚兜,倒也有一兩分姿色,平日有趙氏這惡婦看着,這丫頭都未讓他沾一沾,淫心頓起,把那丫頭拖進去裏屋,按在榻上,撩裙兒扒褲兒便入了進去。
那丫頭是趙氏去歲剛買家來的,過了年才十三,還是個囫囵身子,哪裏禁得住陳玉書如此,慘叫一聲暈死過去。
陳玉書哪管其他,一味求個爽利,板着丫頭兩條腿兒一氣入的數百下,洩将出去,提了褲子出來,使看門小子去尋了人牙子來,把那丫頭拖出來賣了四兩銀子擱在手裏。
回頭瞧瞧炕上的趙氏,出去好歹尋了一副薄棺,裝殓了趙氏,趙氏娘家哥嫂聽見信兒,上門來鬧。
陳玉書便道:“你妹子勾漢子幹事,赤着身子給我堵在炕上,這賤人無臉,夜裏趁人不再吊死了,現有家下的小厮作證,你兩口子若不要臉面鬧出來,爺怕甚麽,只你妹子這等賤人,若翻出此事,陳家墳裏卻招不得,帶了你趙家去發送了事。”
這兩口子一聽,哪裏還敢言語,由着陳玉書草草葬了了事,想這趙氏算計來算計去,終是把自己的命算計了進去,到了只得一具薄棺,這便是,與人為善莫為惡,善有善緣,惡有惡報……
☆、64
轉回頭卻說柴世延,從陳家回來,進了府使小厮把那些書從車上搬到上房來,放在炕上,想着等接了玉娘家來再讓她瞧着放在哪裏。
收拾了趙氏那婦人,心裏才爽利了些,去後頭瞧了瞧花園子,已然收拾的j□j不離十,想必待暑熱上來,便可與玉娘游賞避暑,倒自在。
瞧了一圈回來在上房坐了一會兒,連個說話兒的人都沒有,只覺無趣兒,忽見小荷端了幾個粽子進來,才想起可不正是五月端午,玉娘怎能不再,卻該接了家來,惦記着玉娘,哪裏瞧的見小荷搔首弄姿,喚了平安進來道:“你跟着轎子去陳府把你娘接了家來,大節下的在人家住着卻不妥。”
平安想着娘前翻詢了福安,誤會爺與趙氏那婦人勾搭成了奸,情,這才去了陳府住着,如今真相大白,爺不過将計就計為着擺弄那婦人,這誤會及早解開的好,若耽擱幾日,不定又鬧出怎樣的事來。
再說,娘若不回府,他家秋竹如何家去,雖說給壽安定了親,家裏卻仍忙亂着呢,便沒這樣的事,不得媳婦兒抱着,自己一個人如何睡的踏實。
想着這些,忙不疊的去了陳府,與管家說來接大娘,那管家使人進二門傳話兒,昨兒晚上玉娘在王氏院子西廂裏安置下,這一宿想着柴世延跟趙氏的醜事,未怎樣睡,一早起來陪着老王氏說了一上午話兒,吃了晌午飯,便覺神倦體乏,有些撐不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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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氏見了忙讓她卻歇着,這一覺倒睡到這般時候未見醒轉,老王氏心疼的直嘆息,暗道,這懷着個身子,不定受了多大委屈,想那柴世延慣有個風流名聲在外,比自己的繼保更是個貪色的漢子,玉娘這命倒比自己兒媳婦兒還不如些。
暗裏倒惱了柴世延,聽見外頭平安來接,便道:“喚他進來,我有話說與他。”
婆子忙讓人去喚平安,平安心裏七上八下,暗暗警醒自己,這陳府的規矩大,自己一個別府的小厮,進二門裏卻要小心了。
一路上頭都不敢擡,進了門,跪下就磕頭,老王氏見他規矩穩妥,氣倒消了一些,想柴世延是他主子,他一個小厮如何管得了主子的事,倒不該為難他,只心裏這口氣卻咽不下去,自然沒什麽好話兒,與他道:“你們家爺如今倒知道着急了,早做甚麽去了,便不瞧在結發夫妻的情分上,只瞧着玉娘肚子裏是他柴家的子嗣,也不該委屈了她,想是瞧着玉娘爹娘去的早,親哥哥又是個混賬糊塗蟲,沒娘家在後撐腰,才給她氣受,卻錯了主意,今兒你來接不去,家去跟你家主子爺說,就說我的話兒,若要接,讓你家爺親自來,當着我的面兒給玉娘陪個不是,玉娘點了頭,我才放她去,不然,讓她在我這裏住一輩子也是可得,莫想她沒個娘家人,我便是她親嬸子。”
平安心道,這可真是哪兒的事啊!自己倒挨了這麽一頓沒頭沒臉的數落,卻也不敢分辨,只喏喏的應了。
從陳府裏出來,暗道莫說娘,自己媳婦兒的面兒都沒瞧見,只得回了柴府,柴世延還在家裏翹首盼着呢,想自己把玉娘祖父的書都搬來,她家來見了不定多歡喜,兩口子一處裏親親熱熱說話兒過節,還特意讓竈上包了幾樣的粽子,巴巴等着玉娘家來,不想卻落了空,只平安一個家來,問他,支支吾吾半日。
平安想這事終究瞞不過,便與柴世延把前兒的事說了道:“娘問了福安,知道爺把那婦人抱到了咱家當鋪子裏頭去了,想是誤會爺與那婦人有私,才去了陳府。”
柴世延這才明白過來,鬧半天,不是那陳府的老夫人身上不好,是玉娘知道了那日之事 ,卻怎不問自己個青紅皂白,扭頭便去了旁人家裏,莫不是自己夫妻倒比不得外人親了。
再說,雖以往自己荒唐幹下些糊塗事,近來卻處處用心,難道她瞧不進眼去,寧可信旁人,也不信自己,心裏便有了些疙瘩,卻想總歸是自己夫妻之間的事,鬧到陳府像什麽話,便那陳府如今也亂的什麽似的,玉娘在哪裏也不妥當。
想了想,換了衣裳,收拾齊整,坐着轎子去了陳府,那老王氏也是一時氣憤,說出那些不中聽的話來,待平安去後,又想,聽人說那柴世延是個剛強性兒,如何肯來陪不是,若他不來,自己豈不是好心辦壞事。
正有些後悔,便聽前頭說柴大爺來了玉娘正邁腳進門,聽見這話兒了愣了愣,暗道,他怎來了這裏。
老夫人一邊使人去前頭迎進來,一邊拉着玉娘的手道:“剛頭你歇着的時候,你府裏的平安來了,說要接你家去,讓我好一番數落,讓給他家主子捎過話兒去,若要接,親自來接,在我跟前與你陪個不是,你應了才讓你家去,不想他倒真來了,想來心裏知錯,既來陪了不是,你擡擡手就過去了,終究是夫妻哪有隔夜仇。”
玉娘心裏苦笑,這厮倒真有臉來,定是打量他做下的那番醜事,自己說不出口,倒來裝好人。
說話兒的功夫,只見柴世延邁了進來,進了屋,先掃了眼一邊的玉娘,見她垂着頭立在老夫人身邊兒,自己進來連個眼風都不掃,竟當不識一般,心裏更惱,卻不好發作出來,給老夫人磕頭見了禮。
老王氏道:“倒還知道來接你媳婦兒,我還只當你媳婦兒不再跟前,你得了自在,在家裏不定怎樣胡亂呢。”
柴世延忙道:“嬸子說的侄女婿越發不堪了,昨兒玉娘不在家,夜裏冷被寒衾的,通一宿未合眼。”
老夫人聽了噗嗤一聲笑道:“你倒是嘴甜,既知錯了,與你媳婦兒陪個不是吧!”
柴世延近前一步跟玉娘道:“都是爺的錯,玉娘瞧在肚子裏的孩子份上,擔待一二,且受爺一禮。”說着一揖到地。
玉娘卻不想瞧他這副嘴臉,想到他與趙氏當街摟摟抱抱心裏就惡心的慌,只老王氏跟前,卻不好與他如何,只得收拾了東西,辭了老夫人去了。
出了陳府,柴世延臉色便沉下來,也不等玉娘,翻身上馬,怒沖沖的徑直去了,玉娘也不搭理他,就知這厮都是裝樣兒,上了轎子,一路都在想,這樣也好,省得的好一日歹一日,自己還留着念想,不如一味冷下的倒拎清。
到了柴府,玉娘進了上房,平安才得空扯了秋竹與她把怎麽來去說了一遍,秋竹一聽,忙道:“依着你這麽說是娘冤枉了爺,這可如何是好,娘還不知呢,依着娘的性子,不定話趕話兒又鬧起來,我去跟娘說清楚。”說着要往裏去,給平安一把拽住:“這會兒去可不晚了。”“晚了也要去。”
轉身進了上房,剛走到窗下,便聽裏頭爺道:“爺倒不明白,這麽多年的夫妻倒不如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了,有甚話問不得爺,偏跑到人家去,虧了你還是書香世家出來的,這點兒理兒不知了,爺倒白用了心。”
玉娘聽着這話兒不像好的,心說,這厮做了那等醜事,還有了理,竟問到自己臉上來,玉娘氣上來道:“你做的甚事,你自己知道,你好意思聽,我還沒好意思說。”“我做了甚醜事,你倒是說出來。”
玉娘見他雙目圓瞪,怒氣沖天的樣兒,忽覺沒意思的緊,跟這厮辯這些做什麽,便冷聲道:“你想做什麽只管由着你的性子去,想與那個婦人粉頭相好,便去,想納妾也沒人攔着你,只要顧惜些名聲,我不為你,只為我肚子裏的孩子。”
這話真真冷了柴世延的心,柴世延定定望着玉娘,便這般拌嘴,她臉上仍是波瀾不興,冷靜地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從她眼裏竟看不到絲毫情意。
從前到後,柴世延想了一遍,忽起了念頭,直問到她臉上:“玉娘你與爺說句實話,當初你寫了那曲詞送去高家,是你真想通了,還是惦記着籠着爺家來,為着,為着……”柴世延連着說了兩個為着,心裏雖猜疑,卻仍有些問不出口,心裏只怕自己猜中了,卻該如何。
玉娘卻替他接了下去:“為着得個子繼傍身,也好有個指望。”
果然,柴世延只覺心裏一把火嗖嗖往上竄:“指望?你嫁的漢子,難道不該指望漢子依傍終身?”
玉娘看了他半晌:“指望漢子依傍終身?指望爺嗎?”玉娘心道,指望你,我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還敢指望嗎,豈不是找死,只這些話卻不想與他說,如今既都撕破臉,也便不用再裝了。
柴世延道卻不依不饒:“身為妻子難道不該指望丈夫嗎?”
“丈夫?”玉娘忽然笑了一聲,笑的有些凄冷:“爺是玉娘的丈夫,卻為了納你那董二姐進門,連夫妻體面都顧不得了,更莫說情分,爺是玉娘的丈夫,卻爺爺睡在那高寡婦的床榻之上,那高寡婦按的什麽心,爺又如何知道,爺是玉娘的丈夫,卻暗裏與玉娘的嫂子勾搭成奸,做下亂倫的醜事,試問似爺這般丈夫,玉娘如何指望,怎敢指望……”
☆、65
原來如此,柴世延只覺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自己還抱着熱火罐,惦記着與她夫妻和美過日子呢,哪知她早與自己離心,過往那些事便自己糊塗,如今回轉來,畢竟是結發夫妻,有甚隔夜仇,日後一心過日子便了,哪想她卻一一記在心上,怪道她不來詢自己個青紅皂白,只一聽福安的話,就認了自己與她嫂子有j□j,在她心裏哪裏當自己是丈夫,記着過往,處處防着呢,如何肯信自己,冷心冷清至此,令人怎不寒心。
柴世延一股怒火上來,伸手翻了炕桌,桌上茶盞嘩啦啦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近前一步跟玉娘道:“既這般,爺再如何也捂不熱你的心了是也不是?你這記着爺過往的錯處,心裏恨了爺,這一生一世都不打算回心轉意了是也不是?爺便再多少心,也是白費力氣是也不是?”
玉娘定定看着他,咬着唇一聲兒不言語,這般摸樣兒,柴世延心裏更寒:“玉娘你好,你好,既如此,爺倒省心,只日後莫說爺不念夫妻之情。”撂下話轉身要去,卻瞥見炕上那些書,更恨上來,過去把那些書甩在地上,怒沖沖去了。
到外頭跟平安道:“備馬去院中。”平安忙跑了出去,臨去給秋竹使了眼色,秋竹忙進來屋裏,見玉娘直愣愣盯着地上的書仿佛呆傻了一般,不禁嘆口氣,把地上的書逐一撿起來,讓婆子進來把碎了的茶盞收了去。
聽玉娘道:“這些書何處得來?”
秋竹道:“娘誤會了爺,爺哪是要勾那婦人,是想着将計就計呢……”把來去緣由跟玉娘說了:“平安說爺一心惦記着娘,在陳家瞧見這些書,想這是娘祖父的東西,便弄回來給娘做個念想,前頭奴婢也勸娘多次,縱爺之前有些錯處,如今知道悔改,想着這些好處便了,怎娘還這般想不開,莫不是真想與爺生分了,娘若真如此打算,豈不成了個糊塗人,如今雖有了身子,怎就知道一胎得子,若未遂心意,又當如何?退一步說,縱順心得子,若夫妻不睦,爺指不定在外尋人,若再得幾個高寡婦董二姐那般婦人,娘這一番心計,豈不落空,便娘處處提防,也架不住人日夜算計,說到底兒,還是要依仗着爺才妥當,爺如今心意都在娘身上,娘只稍用些心,爺如何再去外頭,今兒這事本是娘的不是了,說出的那些話,奴婢在外頭聽着都心冷,更何況爺了。”
一番話說得玉娘心裏暗悔,其實這些日子來,過去那些心結便未全解,也解了大半,倒未想到柴世延跟趙氏是誤會,還只當是真事,一時意冷,話趕話兒的說出來,如今瞧見那些書,又自悔了幾分。
卻忽想起柴世延臨走說去院中,指不定再不回轉,心裏說不上是酸是澀,是苦是鹹,竟覺百般滋味雜陳其間,倒末了,自己還是未跳脫出去,對這厮動了心,惱起來,說出那些話,自己前番計量悉數成空。
似秋竹所言,便自己肚子裏這一胎得子,若柴世延外頭有了人,自己如何能保他平安,只話既說出也收不回了,想着這些悔也晚了,呆坐了半日,至掌燈時分也未見動勁兒,秋竹勸着她吃了半碗飯便安置下了。
不放心,也未回家中,在外間屋守了玉娘一宿,這一宿倒聽見玉娘幾次嘆息,暗想爺也是,娘便說的那些,不過氣話罷了,哪裏就是真心話,偏爺惱起來認了實,這出去一宿不見家來,莫不是真要冷下不成。
卻說柴世延,心裏一股火氣散不出,從府裏出來到院中,尋了兩個粉頭吃酒,心裏積着事兒,未多時便吃了個大醉。
那老鸨兒本就殷殷盼着這位財神爺來,如今來了如何肯放他去,忙使那兩個粉頭攙着他進裏頭歇着。
平安在外頭瞄見暗暗着急,雖說嫖個粉頭也不算什麽大事,只如今爺正跟娘鬧着別扭,之前瞧爺的意思,為着娘,房裏丫頭都未收一個,如今若與這粉頭勾上,豈不前功盡棄,卻自己也不好進去攔着爺,一個勁兒直搓手,眼睜睜瞅着爺給那粉頭扶進裏頭,正急的沒法兒,忽聽見爺喚他,平安三兩步竄了進來。
見爺靠在床榻一頭,那粉頭在一旁浪上來,不住往爺身上貼蹭,摟着爺的脖子就要親嘴,卻給爺推在一邊兒,踉跄跄站起來跟平安道:“扶爺家去。”
平安聽了如蒙大赦,忙過去扶着爺往外走,那老鸨兒上前來攔,給平安瞪了一眼,退下去,平安直扶着柴世延出了大門上馬,怕他醉的迷糊從馬上摔下來,便牽着馬慢慢走,心裏卻道,爺這醉的糊塗了,嘴裏雖說家去,也不知是真是假。
眼瞅到了大門首,卻忽聽爺在馬上道:“去縣前當鋪裏吧!”
平安又牽着馬去了當鋪子,叫開門往後院裏,當鋪子樓上尋了一套簇新的鋪蓋,柴世延便在這裏安置下了,數日不回家去。
這一晃,幾日過去便是十五,玉娘想着初一未去成觀音堂,便讓人備下車馬,十五一早便出城往縣外觀音堂去了。
到觀音堂燒了香,便回轉來,路過陳家村頭,玉娘忽說去走走,秋竹只道她想家了,讓車把式拐個彎奔了陳家街口。
到了陳家門前,卻見大門緊閉,,連人影都不見,再瞧兩側圍牆,也斑駁不堪,一晃這些年未回來,不想已破敗至此,想想自己不便露面,便讓車把式把車停遠些,下去詢問。
車把式敲開門,那看門的小厮開了門道:“若是來買宅子的請明兒來,我們家大爺如今不在家呢。”
那車把式問道:“住的好好,如何要典賣宅子?”
那小厮打量他一遭道:“瞧你這樣兒也不像個買的起房子的,打探來也無用。”
車把式與他幾個錢,那小厮才道:“我家大爺瞧上院中的粉頭,要與她贖身,銀子不湊手才要典賣這宅子。”
那車把式回去跟玉娘說了,玉娘倒不想他哥會動了變賣祖宅的念頭,想這宅子自陳家祖上傳下來已是數代,若落在旁人手上,将來九泉之下如何見陳家列祖列宗。
玉娘望了望車窗外的圍牆,卻不禁嘆口氣,便她哥要賣也只能由得他,自己嫁出去的女兒,便有心,又能如何。
跟秋竹道:“家去吧!”
馬車路過縣前柴家當鋪門口,秋竹瞧着玉娘臉色,忍不住勸她道:“聽平安說,爺這幾日雖常去院中,卻未宿在哪裏,夜裏只在這當鋪子的後院安置,這不是明明白白想着娘呢嗎,依着奴婢,娘軟軟身段兒,與爺說幾句暖心的話兒,爺便多大的氣能不消。”
玉娘只不應聲,卻也忍不住透過車窗紗簾往外瞧了一眼,可就巧的,給她瞧見,媒婆走了進去。
秋竹自是也瞧見了,忙道:“這媒婆不定何處得了好東西,想是來咱們鋪子典當來了。”
玉娘卻移回目光,這話可不是哄騙自己呢嗎,想柴世延若真納進幾房來,自己又當如何,若一封休書下堂求去,可是條出路嗎?
念頭至此,倒想起自家的宅子來,自己若出面自是不妥,卻又甚麽人可求,忽想起陳府,忽得了個主意,也未回府,吩咐車把式直接去縣衙陳府。
再回頭說柴世延,數日不回家,日日在院中耍樂,外人見了,都道是他夫妻失和,那媒婆聽了,如何不上門來,只登門幾日未見着本主,今兒好容易遇上,忙上來先道了萬福道:“柴大爺貴人事忙,老婆子跑了幾趟今兒方得造化。”
柴世延道:“你這功夫下得雖深,卻尋錯了人,我府裏早娶了大娘子,你又不是不知,卻又跑來作甚?”
那媒婆道:“自是知道大娘子是個萬裏挑一的,若似那般窮家娶一個媳婦兒便把家底兒掏空了也還罷了,只柴大爺卻是個富貴人,就該着三妻四妾,坐享齊人之福,況府裏家大業大的,只一個大娘子便再能幹如何掌理的清,且沒個姐妹一處裏做伴,也孤清的慌。”
柴世延聽了不禁道:“你這老貨的嘴倒似吃了蜜一般,好話都讓你說盡了,莫不是有甚好姻緣要說給爺不成?”
那婆子以為他動意,忙道:“若不是好姻緣,老婆子如何敢說與柴大爺。”“卻是何好姻緣,你與爺說來聽聽。”柴世延順着她的話問了一句。
那婆子倒來了精神,道:“咱們兖州府的通判吳大人有個遠房的表侄女,生的好不标致,針織女工樣樣拿得出手,爹是舉人出身,自小也教了女兒幾冊書在肚子裏,是個識文斷字的閨秀,後嫁了兖州府一個開古董鋪子的商人家,不想她漢子沒福氣,消受不得這般美人,過門不到一年,便丢了命,想她一個年輕寡婦,也才青春二十,又無兒無女,上頭公婆也早去了,只伴着她幹娘在家做伴,她一個人守着家業過日子,難免有哪些浮浪之徒上門攪擾,她幹娘便勸她道,這般何時是個頭,且尋個好人家再走一步,也是個結果,莫說這婦人出身相貌樣樣出挑,便她手裏這份家業,若娶了家來,豈不是人財兩得,大爺道可是好姻緣嗎?”
☆、66
“吳通判?”柴世延點點頭道:“卻是好姻緣,只這般好姻緣做什麽說給爺,豈不成了明珠暗投。”
那婆子道:“是她幹娘聽見柴大爺名聲,托了老婆子來說媒,雖大爺房裏現有大娘子,聽見說是個好性兒的賢惠人兒,情願居下,做個姐妹,一處裏伺候大爺,豈不是一樁美事。”
賢惠人兒?柴世延暗道,玉娘哪裏賢惠,是冷心冷清的一塊冰呢,即便心裏惱她,卻又着實撂不下,莫不是前世裏的冤家,今生成就了夫妻,怎這般鬧心。
那婆子見柴世延半天不出聲,以為他沒瞧見人,心裏頭猶豫,便道:“大爺若不信婆子說的,待尋個好日子,去兖州府走一趟,如今那鋪子裏的賬都是這位娘子瞧着呢,要說能幹,不是老婆子誇口,可着咱們兖州府也尋不出第二個來,若不是心慕大爺之名,又豈肯委屈做小。”
柴世延目光閃了閃,倒思想起個主意來,與她道:“你且去,待爺好生計量計量再說。”
那婆子急道:“這般好事旁人打着燈籠都尋不見,柴大爺還要計量什麽?”
柴世延道:“不防你倒是個急性子的媒婆,便是好事,也需與房下商議,不經她點頭便娶進來也不妥。”
那媒婆聽了暗道,那柴府大娘子慣有個賢良的名聲在外,況如今又懷了身子,漢子跟前伺候不得,前些日子還尋她去要給柴大爺買兩個丫頭伺候,只不知怎地,後來卻沒音信了,想是嫌那些丫頭出身不好,怕不好管束,如今自己說的這樁親事,任你再挑剔的人兒,也挑不出不好來,哪有不依的理兒。
便想定是十拿九穩了,從當鋪子裏出去,奔着兖州府報信兒去了,去了那寡婦門上,卻撲了空,只那寡婦的幹娘在家,與她言道:”通判府與她嬸子做生日去了。“
這婆子心裏揣着喜訊兒哪裏擱得住,想通判府裏前兒說要買個上竈的丫頭,自己不如借着這個由頭去走一趟,也給通判夫人磕頭拜壽湊個喜兒,不定能得幾個賞錢。
想到此,莫轉頭去了通判府,到了後頭磕頭說了一溜吉祥話,那通判夫人見她說的好,掠了塊碎銀子賞她,這婆子忙謝了,暗暗在手裏掂了掂,足有四五錢,心裏歡喜,見高青縣衙門陳府的馮氏也在,忙道:“不防陳夫人在此,好些日子沒去府上走動,聞聽夫人身上不大好,不敢叨擾了清淨,今兒倒是老婆子的造化,在這裏遇上,且受老婆子一個禮兒”說着道了萬福。
那馮氏因丈夫執意要納馮嬌兒,惹了一場氣,想府中妻妾本有幾個,房裏尚有兩個伺候的丫頭,這還罷了,橫豎都是正經出身,便那些丫頭也是清白人家,怎料他卻瞧上了個粉頭,若在外應酬也還罷了,巴巴的非要納進府來,給個正經名份,自己不過略勸了他一句,倒招他惱恨上來,指着她道:“男人三妻四妾自古便如此,老爺不過想納個妾,怎就這般為難,需知善嫉乃是七出之一。”撂下話拂袖而去,把馮氏氣的臉色通紅。
何曾想夫妻這些年,為着一個婊,子,他竟說出如此薄情冷意的話來,又想那馮嬌兒偏與自己一個姓兒,若進了門,跟個粉頭論稱姐妹,外人瞧在眼裏,不定要嚼說甚麽。
愁思郁結,一口氣憋在心間,趕上懷了身子胎氣不穩,不上半月便見了紅,尋郎中來吃了保胎藥也無濟于事,好好的胎兒未等足月便落下了。
便這般,那沒情意的漢子也未消停,自己還在小月子裏,便在府後胡同裏置下一個兩進小院,一乘小轎擡了馮嬌兒去,收成了外室,成日呼朋喚友吃酒取樂,府裏倒常不見影兒。
馮氏這月子裏落下氣,情志不遂,失于調養,直養了一個多月才略好些,正趕上通判府夫人做生日,這通判府的夫人娘家跟她娘家隔着一條街,在京時,兩府常來常往,也算世交之情,既來請,哪有不去的理兒。
她婆婆也道:“成日在府裏待着,好好的人都要悶壞了,借着這個由頭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因這麽着,馮氏才來了通判府,本不過是應酬場面,卻不防那媒婆子忽想起那柴府的大娘子可不跟陳府沾着親嗎,便想着不如拐個彎先透過風去,将來見了面也好有幾分情面。
想到此,與馮氏道:“今日可是巧,老婆子正去高青縣裏給這府裏的侄姑娘說了一門親事,雖未十分準,倒也有j□j分了,若有緣,倒是跟府上成了親戚。”
通判夫人身邊兒那寡婦聽了臉紅了紅,莫轉頭避到了後頭,那通判夫人見了笑道:“你這婆子口無遮攔,這般話哪有當着她說的,倒把我那侄女兒臊跑了。”卻拉着馮氏的手道:“可不是怎的,她不說我也不理會,那柴府的大娘子跟你們家可不是沾着親嗎,這一來二去豈不都成了親戚,我這侄女命苦,若嫁到柴府裏,離着你近便,勞你照看一二。”
馮氏愣了楞,想起前幾日玉娘夫妻不知為什麽鬧了別扭,在陳府住了一宿,次日柴世延上門,在婆婆跟前陪了不是,接了玉娘家去,這才幾日,怎又要納新人進門。
想這寡婦,是通判府裏的表侄女,又有一份家業攥在手裏,什麽漢子尋不見,巴巴的非去與人為妾做什麽,且偏生瞧上了柴世延。
這寡婦身後有依仗,手裏使喚着銀錢,若真嫁進柴府,玉娘孤清清的娘家,豈不給她比了下去,若再得了寵,玉娘便占了原配大房的位子,想也委屈,這日子如何能過順遂。
原先還瞧着玉娘比自己強些,如今瞧來,卻也是個命苦的,想那柴世延便不貪這寡婦姿色,也必然舍不下她手裏這份産業,這親事十有j□j是要成的,自己不如提前與玉娘透過信兒去,也讓她先有幾分計量。
思及此,尋個由頭告辭出來,從兖州府回來未進家,直去了陳府,玉娘正在屋裏收拾那些書。
瞧着這些書,倒不覺勾起幼年之事,那時哥哥雖進了學卻不喜讀書,每日跑出去便沒影兒,祖父家教甚嚴,藤條不知打折了多少根,也未管束過來,只的任他去,見自己乖巧,便親與她啓蒙,教授詩書道理,故此玉娘是跟着祖父身邊兒長大的,比之爹娘都要親近。
祖父臨終,自己趕在榻前,祖父抓着她的手道:“你哥不成器,陳家到他手裏,不定要敗落了去,只可惜玉娘是個女子,若是男子,祖父死也瞑目了。”
如今想來,祖父也錯看了自己,依着前世那般,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讓人暗算了去,縱今生,眼瞧着陳家落敗,卻連伸手相救的資格的無,還要去求陳府的老夫人。
哪日玉娘去了陳府,在老夫人跟前跪下道:“想我陳家雖不是甚世家大族,好歹也是書香傳家,那宅子乃是祖産數代傳下來,若給哥哥變賣,如何對得起泉下的列祖列宗,只玉娘一個出了門的婦人,卻有心無力,只得來求嬸子幫着做主。”
那老王氏聽了不禁恨道:“果真一個敗家的糊塗蟲,這祖宅是根基,豈能随意變賣,他倒不怕夜裏陳家的老祖宗尋他問罪,做出這般荒唐行徑來,你與嬸子說,心裏什麽計較?”
玉娘便道:“侄女兒這些年倒也積下些私房銀子,這幾百兩還拿得出,只侄女兒縱有銀子卻不好出面。”
老王氏頓時明白過來,道:“你且莫急,不如我讓管家跑一趟,把這宅子買下,橫豎不能落到旁人手裏。”
玉娘心裏歡喜,家來封了銀子使小厮送去了陳府,才算去了一塊心病,卻又不禁想起今兒在當鋪子裏瞧見的那媒婆,臉色暗了暗,想起剛秋竹跟她說的話兒:“娘以往倒是個明白人,怎到這會兒卻糊塗起來,縱娘心裏記着過往的委屈,也不該跟爺說那些話的,爺什麽脾性,娘難道不知,好容易如今回轉,一心一意的待娘,娘就該越發使出手段來把爺攏在手裏,奴婢瞧着爺的意思,如今也無再納妾的心了,正望着好日子呢,娘秉一時之氣說出那些冷話兒,爺寒了心,豈有不惱,便惱了也未見在院中宿着,便是留着回轉的餘地呢,娘只軟軟身段,夫妻之間有甚深仇大恨,笑一笑便過去,況這事本就是娘的錯在先,便瞧着爺巴巴帶會這些書,娘也該念着爺的好。”
想着秋竹的話兒,玉娘把手裏的書放在架子上,尋了筆墨紙硯出來,鋪上一張素簽在炕桌上,提筆寫下曲詞:“冷清清房栊靜悄如何捱,獨自把圍屏倚,知他是甚情懷。想當初同行同坐同歡愛,到如今孤另另怎百劃,愁戚戚酒倦酾,羞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