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都喜歡
洛時安回到家的時候,晚飯剛剛做好,只是家裏的氣氛有點不尋常。在飯桌上,楊雨推給他一個盒子。
“打開看看。”楊雨說。
“還有新年禮物嗎?”洛時安打開盒子,是枚腕表,看起來價格不菲。
“是······外公送的。”楊雨說,“怎麽樣,喜歡嗎?”
“嗯,就是有點貴重。”洛時安說,“媽媽替我謝謝外公吧。”
楊雨笑着點點頭,又和洛博文對視一眼,斟酌着開口,“時安啊,你外公還說,明年要不要去他那兒過年,他想看看你。”
如果真的想看,也不必等那麽重要的節日吧。
洛時安默默合上盒子,臉色如常,“好呀。”
“你說完了吧,該輪到我了。”洛博文忍了老半天,眼下急哄哄的開口,“兒子我問你,那個許遠帆,後來沒找過你了吧。”
“都跟你說我已經處理好了。”楊雨皺了皺眉。
“處理什麽處理,這種事兒你就該第一時間告訴我,我非得抽她一頓不可!”洛博文怒火中燒,與平常的溫和截然不同,“幹出這麽不要臉的事兒還敢回來,就得有人狠狠給她個教訓!”
楊雨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料她也不敢再出現了,她要是再來,我都交給你行不行。”
洛時安的右手還握在那黑色盒子上,稍微用了點力,忽地說,“我們後來又見了一面。”
楊雨愣住了,“什,什麽時候?”
“兒子,她為難你了嗎,又說什麽屁話了?”洛博文問。
洛時安搖搖頭,“沒有······我就是,和她做了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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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和她還用告別?”楊雨皺着眉。
“嗯,我已經把許遠帆這個名字,從我以後的生活裏剔除了,就算再見到,也只是陌生人。”洛時安看着他的父母,輕聲開口,“爸媽,謝謝你們,能做你們的孩子,我覺得很幸運。”
洛博文和楊雨都呆住了,這是他們兒子說的話?這些話是從他們這個讷于言的兒子口中說出來的?
但接下來還有更讓人驚訝的,洛時安接着說,“你們其實不必瞞我,外公對我的看法我都知道,但不管他接不接受我,我都不在意,我在乎的,是你們,還有······”
紀燦希。
洛時安在心裏默念了這個名字,唇角勾了一下,“反正我的意思就是這樣,你們,別把我想得太脆弱。”
洛博文先反應過來,欣慰的點點頭,“對,不脆弱,咱們的兒子早就成了男子漢了!”
而楊雨眼眶紅紅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洛時安覺得感動又無所适從,希望這種氛圍趕緊散去,他重新拿起筷子,“快吃飯吧,我還要複習功課呢。”
要是燦希說這種話,肯定特別自然吧,他果然不行。
※
晚上的睡覺時間,洛氏夫婦齊齊失眠。
楊雨嘆道,“是頭一回吧,時安對我們說這樣的話。”
“是啊。”洛博文說,“雖然一家人有些話不用說也能明白,但能聽到這樣的話,我這心裏,就暖乎乎的,跟多添了件冬衣似的。”
“瞧你那傻樣兒,”楊雨撞了下丈夫的胳膊,“不過時安,果然看起來比從前開心多了。連許遠帆那破事兒都沒留下什麽壞影響,真讓人慶幸啊。”
一提到那個名字,洛博文的眉頭又皺起來,他連提都不願意再提,“時安的眼睛,有沒有再找林醫生聊過?”
“他說已經和朋友傾訴過了,不用我們擔心。”楊雨說,“我也去問過林醫生,醫生說時安是個自我保護意識特別強的孩子,如果他願意讓別人分擔他的痛苦,那就沒什麽可擔心的,對象是誰并不重要。”
“哎,那就好,養孩子果然不容易啊。不是他有困難你幫不上,而是孩子不願意讓你幫。”洛博文朝楊雨笑笑,“不過老婆,我還是覺得很幸福。”
“我也是。”楊雨說。
洛博文突然起身,掀開被子,“我去瞧瞧咱們的兒子。”
“幹什麽呀你,這麽晚了你別把他吵醒了。”楊雨笑。
“我就看看。”洛博文起身穿上鞋子。
※
開學前一天,紀燦希來醫院看紀耀。
“新年快樂啊。”他坐在病床邊,雙手合十放在腿上,“你可不許怪我這麽晚才來看你啊,高三生的作業量你想象不到。我男朋友,哦,也就是平時跟我來的那一位,到現在還在家裏補呢,我沒和他說我來看你,不然他肯定要跟我一起來,今晚就又得熬夜了。”
病房裏安靜得厲害,護工剛剛離開不久,紀燦希看着靜靜躺在病床上的人,臉色那麽平和,像是睡着了,輕輕一碰就會醒來。
“你那一天,到底想和我說什麽呢?”紀燦希緩緩開口,“你認出了我,你還記得紀燦希,可惜,已經太晚了。如果你早一點,早一點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小姨一家,我還有別的親人,我也許,也許就不會······”
他忽地頓住,接着自嘲的笑笑,“我這是把責任往誰頭上推啊,明明就是我自己的決定,是我自己選擇抛棄從前的人生,和任何人都無關。如果你醒過來,看到我還是這樣執迷不悟,肯定會很失望吧。”
所以快點醒啦吧,起來把我臭罵一頓也行。
你好不容易和自己的侄子相認了,話都沒來得及說幾句,就要這樣睡下去嗎?
太虧了吧。
紀燦希胸口悶得厲害,呼出一口濁氣,“算了,大過年的還是說點開心的事兒,”他身體向前傾了一點,“對了,我還沒對你說過時安吧,他平時跟我一起過來看你,也不怎麽說話,你可別以為他是個冷漠的人哦,他最可愛了。”
“他啊,是我從來都不敢奢望可以做知己,做戀人的那種人,他真的特別好······當然,我曉得我自己也不差啦。”紀燦希又笑了一下,掰了掰指關節,“但還是怎麽說呢,還是感覺受寵若驚,覺得自己受到了老天厚待。”
和洛時安在一起以來,他從沒有對着第三人說過他們的感情,傾訴或者是炫耀,此刻病床上的人雖然不能做出回應,但直覺他是可以聽到的。
“悄悄告訴你,”雖然這種行為有點傻逼也有點不太符合他嚣張瘋子的人設,但紀燦希就是想這麽做,像一個懷春少女似的,悠悠的嘆氣,“我真的好喜歡他,喜歡到,連到底要做誰都沒确定,唯一确定的,就要留在他身邊。”
※
寒假倉促結束了。
高三迎來了下半年,要上戰場的前幾個月,天水一中的氣氛也開始緊張起來,這不,學校都開始上晚自習了。
神奇,天水一中真的是所神奇的學校,紀燦希在清和從高一就開始的晚自習,到了這裏生生推遲了兩年半,就這還迎來了天水孩子們的鬼哭狼嚎。
啧啧,瞧瞧這一個個嬌氣的。
校長還準備開一場正式的動員會,給高三的孩子鼓鼓勁兒。
紀燦希有了上次的經驗,成功裝病逃脫,一班就選了洛時安和陳一諾作為學生代表。
“緊不緊張呀。”這天在準備室裏,紀燦希問他的同桌。
這對洛時安來說都是小場面了,紀燦希也已經很了解他的心理素質,可沒想到洛時安依舊很淡定的撒謊道,“緊張。”
“哦,也是,挺多人。”紀燦希站起身,“我給你捏捏肩。”
剛捏了幾下,洛時安就躲開他,“捏肩不管用。”
“那什麽管用?”紀燦希趴在他肩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又裝傻?”洛時安瞪他。
“學生是真的不知道呀,洛老師要給我點提示,要不然我去問度娘?”紀燦希說。
“那你去問吧,你這個笨——”
話還沒說完,洛時安的臉就被他捧住了,接着紀燦希俯下身,狠狠地親了他一口。
雙唇還沒分開呢,準備室的門開了,尤可尖利的嚷起來:“要死啊你們兩個!”
她身後的陳一諾随手把門帶上,也很不滿,“你們兩個談就談吧,怎麽學習也一點都不耽誤呢。”
尤可替兩位當事人慌張,“膽子真肥啊,不怕被人瞧見啊。”
“這不是,沒被別人發現嘛。”紀燦希不太自在的站直身體,“我給我男朋友緩解緊張呢。”
“他還緊張?要點臉吧。”尤可毫不留情的拆穿。
洛時安才不在乎丢在她那兒的臉,轉頭朝紀燦希說,“想喝巧克力牛奶。”
“好,去給你買。”紀燦希說。
陳一諾朝他招招手,“演講完再喝吧,老師找我們呢。”
洛時安于是站起身,紀燦希替他理了理衣裳,低聲道,“加油啊男朋友。”
尤可在原地翻了個白眼。
等到準備室只剩下他們二人,紀燦希才稍覺有點尴尬,輕咳了一聲,“熱戀期,多多擔待。”
尤可哼了一聲,走到窗邊,雙手支撐着窗臺,“鑒于你們倆目前這種膩死人的狀态,我覺得我還是有義務揭穿一下洛時安的真面目。”
紀燦希笑了一下,“你作為他的青梅,不是應該給我施壓嗎?”
“聽我說完呀。”尤可偏頭問他,“你和時安認識的時間不算長,在你心裏,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不管怎樣的人,都是我的人了。”紀燦希很誠實,“我都喜歡。”
“吼,完全被愛情蒙蔽了雙眼啊。”尤可嘆息的搖搖頭,雙手抱在一起,“我有個故事,想聽嗎?”
他其實不太想聽,這個女生陪着時安一起長大,那麽多時光都是他沒能參與的,對他而言都是陌生的。如果完全不知,他還能催眠自己擁有時安的現在和未來。
但只要被人掀開往事簾子的一角,不爽的感覺就會在心頭悄悄彌漫。
可怕的是同時還伴随着好奇。
尤可見他沒反應,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小的時候因為我父母總是不在家,我便經常跑去洛叔叔家玩,有一次不慎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摔破了膝蓋,洛叔叔和楊阿姨都很緊張,給我清理包紮,我向來喜歡對大人撒嬌,所以連吃飯都要楊阿姨喂我,正吃得開心的時候,旁邊一個玻璃杯子突然摔在了地上,時安就蹲下身去撿,結果手掌都被劃開了,叔叔阿姨的注意力瞬間又轉移到他身上去。”
這個平平無奇的小故事,一定有不簡單的點,值得在過了這麽多年後,講給洛時安的男朋友聽。
紀燦希這個笨蛋還在捉摸哪一點值得她記這麽久的時候,尤可輕笑了一聲,“是時安自己弄的,我親眼看見,他蹲下身,把幾塊玻璃渣子放在手心裏捏,鮮血從指縫裏流出來,他臉上卻一絲表情都沒有,只有在叔叔阿姨朝他圍過去的時候,他才露出一點笑容。”
因為這件事,尤可在好長一段時間裏,都很怵着洛時安。
這個小孩子看着冷漠又乖巧,還是是個不怕疼不怕死的。
後來聽說了他的身世,才漸漸理解了他的怪異。
紀燦希心裏咯噔一下——“有點,狠。”光想想就覺得疼!
“狠吧,而且這麽多年,他也一直沒變過。”尤可難得如此認真的語氣,“對他在乎的人,如果他感覺到不安全或者受了冷落,他不會對別人做什麽,他只會傷害他自己。”
紀燦希突然想到運動會的那次,洛時安無緣無故崴了腳,還有他告白受挫的那一次,時安的眼睛······
心裏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難受得厲害。
“萬慕,盡你所能去喜歡他吧。”尤可說,“我希望,你不要給他傷害自己的機會。”
※
紀燦希本來可以回答她,你放心吧,我不會的。
我絕不會給他這種機會。
可這些話,他突然想親口對時安說,想對時安做出保證,也希望得到時安的保證。
別傷害自己了,我永遠都在呢,眼睛永遠都看着你,就像你看着我一樣。
紀燦希去買巧克力牛奶回來的時候,動員會已經開始了,操場坐滿了人,他倚在走廊的柱子邊,看着臺上的男朋友,因為身邊陸續坐着一些年過半百頭頂稀疏的男教師們,越發稱得他家時安青翠挺拔,鮮嫩跟剛洗過的小白菜似的。
純粹是外貌評斷,沒別的意思,誰讓他是顏狗呢。
到他男朋友講話了,啧啧,這淡定,這氣勢,紀燦希正看得聽得癡迷,背後有人喚道——“萬慕?”
念念不舍的轉身,是老劉,旁邊還站着一位個挺高的男生,單眼皮,小麥色的皮膚,不是多麽出衆的相貌,卻讓紀燦希一瞬間恍了神。
“你怎麽在這兒站着?”老劉問。
“哦,”紀燦希把注意力收回來,“沒趕上,在這兒聽也是一樣的。”
“我剛想讓他去找你呢,你們可以好好聊聊。”老劉拍拍那個男生的肩膀,“何幸,你也不要那麽急着做決定。”
何幸?
他是何幸。
紀燦希的目光再次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