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秋狩(二)
迷疊香花海在叢林深處,除了男女主,應該不會有人再來。
于是回程路上,無名心情極好,不斷哼着輕快的小曲兒,看見兔子就拉弓。最後離開叢林時,無名馬背上挂了一排兔子,黑的白的棕的灰的各中顏色都有,遠遠看去,有中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無名心情正好,沒想到剛出叢林,就遇到一群沒長眼的少年纨绔們。幾個少年氣勢洶洶,将叢林小道給堵了個正着。
無名掃過去一眼,發現都是些不認識的生面孔,便不客氣地一手護住南月,一手甩出一個漂亮的鞭花:“讓開。”
帶頭的少年不悅道:“把你的獵物分一半給我們!”
無名虛起眼睛,殺氣四溢。
看來這兩年她在京城呆的時間實在太少了些,居然有纨绔不認識她的臉?
少年們看見無名挑釁,本能地想要開口就罵,卻被駭人的殺氣吓得後退幾步,中間讓出一條道來。
無名輕甩馬鞭,綠螭骢晃晃悠悠地走出去。
陽光下,有一個少年看見無名栗色的卷發,終于意識到什麽,怔怔道:“長……長寧殿下?”
剛才帶頭堵路的那名少年,聽見“長寧殿下”四字,整個人都打了個哆嗦,顯然是沒少從兄長那兒聽到無名的兇名。然而看見無名馬上挂的那一串兔子後,少年臉色忽然變得不屑起來,故意大聲道:“切,聽說長寧郡主武功超群,結果進樹林這麽久了,才打到幾只兔子!我都替她覺得羞恥。”
少年看似是在和旁邊的人說話,可聲音那麽大,分明是說給無名聽的。
無名倒沒什麽反應,只是覺得有些好笑,她總不能去和小屁孩計較吧?
反倒是她懷中的南月,倏地握緊了小拳頭,眉頭也緊緊蹙了起來。
南月伸手扯了扯缰繩,竟然想将馬兒調轉回去。
“不喜歡看我被嘲笑,所以想回去教訓教訓他們?”無名低下頭,啞着聲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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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重重點頭:“……嗯!”
這時的小姑娘,不像是貓兒,反而像是氣鼓鼓的小老虎。
無名寵溺地笑了兩聲,輕輕一扯缰繩,馬兒便聽話地掉頭。
那幾個少年見無名突然轉過來,皆是吓了一跳,可很快又不屑地揚起頭——長寧郡主再怎麽可怕,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再者,她的确只打中了這幾只兔子,武功又能好得到哪兒去!
少年們只看到了幾只人畜無害的兔子,卻沒有看到,每只兔子傷口都在脖頸處,皮毛沒有任何損傷。
“怎麽,長寧殿下怕了,想把兔子交一半給我們?”
“啧,這麽一點兒兔子,小爺我還看不上呢。”
少年們罵罵咧咧,神色輕狂。
無名暫時沒理他們,壓低聲音和南月說話:“小丫頭,想怎麽教訓他們?”
南月被纨绔們的髒話氣得滿臉通紅,可真問道她該如何教訓人時,她卻糾結地歪起了腦袋。
欺負人這中事,她實在不太會。
兩人無視周圍、低頭聊天的舉動,更是觸怒了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其中一人甚至湊上前來,賊兮兮地伸手摸向南月臉頰:“這又是誰家的姑娘?長得真是水靈。”
然而他才伸手,就突然感覺什麽鋒利的東西劃過手掌心,随即是一陣鑽心的痛。
他的手掌上出現一道長長的裂痕,鮮血從裏面湧出,沿着手腕滴落在地。
他甚至沒看清無名用的什麽武器。
等他反應過來時,無名已經拉開弓箭,笑眯眯地對準了他。
他看見無名松開手指。
少年吓得“哇”一聲大哭,狼狽地跌下馬,摔了個狗吃屎。而羽箭擦過他剛剛坐的地方,射穿他身後一株接近三尺粗的古樹。
無名臉上仍然帶着笑。
幾名少年纨绔被吓得瑟瑟發抖,瞬間沒了架子,一個二個從馬背跳下,痛哭求饒。
除了那個摔倒在地的,一共有四個少年。
無名挑出四根羽箭,挨個從他們頭上射過,削下四縷頭發。
“剛才那四箭,分別打中一只白狐,一頭麋鹿,兩只灰兔。”無名淡聲道,“麻煩你們幫我将獵物撿回來,送到南家的營帳裏去。哦……還有,我的羽箭是七殿下從渭北捎回來的,制作工藝繁雜,可不能弄丢了。剛才那五支羽箭,麻煩你們一支不落,在今晚之前交到我的手上。”
五個纨绔皆是目瞪口呆,卻又不敢反駁無名的話。
他們誰知道無名是不是真的射中獵物了?如果沒射中,豈不是得他們自己去打獵?還有那五支箭,要在茫茫森林中找齊五支羽箭本就不容易,其中一支箭還沒入樹幹之中,除非他們把這樹給砍下來,否則根本拔不出羽箭!
無名分明就是故意為難他們!
可他們能怎麽辦?還不是只能欲哭無淚地乖乖應下。
無名耀武揚威地甩了甩鞭子,再次調轉馬頭。
“無名姐姐,你好厲害。”南月無比崇拜道。
無名飄飄然仰頭,十分幼稚:“那是。以前我和小七在京城中打人的時候,他們還在乳母懷裏哭唧唧喝奶呢。”
無名将南月送回南家營帳,分了一半的兔子給她後,便帶着剩下小半兔子,回到大師父的帳篷中。
中途,無名稍稍觀察一番。發現六皇子、太子兩黨的官員泾渭分明,一群坐在東邊,一群坐在西邊。而兩群內部都聊得頗為暢快,熱鬧非凡。
此次秋狩,不僅僅是貴族間的相親大會,亦是兩個黨派內部的交流盛宴。
而大師父帳篷立在空地邊緣,十分幽靜,周圍幾乎沒什麽人。大師父、二師父兩人坐在裏邊,愉快地喝茶聊天,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快活模樣。
“小無名,今天都打了些什麽獵物?”一見到無名回來,二師父就雙眼放光地迎上來,看見馬上那幾只兔子,他表情立刻垮下去,“兔子啊……小無名,一上午過去,你不會光顧着和小南月談情說愛去了吧?”
無名白他一眼:“說什麽呢?為老不尊。在我面前說說也就得了,你可千萬別去南月面前胡說。”
她不客氣地将兔子扔給兩位師父:“想吃野味自己去打。”
二師父拎着兔耳朵,苦悶地搖頭。一邊在心裏埋汰這兔子實在不夠吃,一邊埋怨自己的小徒弟總是不開竅,小南月有多喜歡她,他可是都看在眼裏的,然而小無名卻始終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看得他實在焦躁。
大師父和藹笑笑,選出一只最大最肥,毛色也最鮮亮的兔子,又送回無名手裏:“小無名,拜托你把這只兔子送給小七。”
“小七她一定打了不少獵物,怎會稀罕這一只兔子?”無名問完,猛地反應過來什麽,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果然,大師父摸着絡腮胡,豪爽笑道:“正因為如此,才更要将兔子給她。小七那孩子心善,定會以大禮回報我們。”
無名:“……”
大師父,您可真是個坑妹小能手。
無名忍住笑意,拎着兔子向人群中擠去。唐池雨是六皇子一黨,再加上她身份尊貴的緣故,帳篷也在中央,離天子營帳沒多少距離。
無名擠過去時,正好遇見唐池雨策馬歸來,司漣柔弱地坐在唐池雨身後,兩人正聊着天。然而和只顧着打兔子的無名、南月不同,唐池雨收獲頗豐,馬上的獵物多得快挂不下了。
“小七,這是大師父讓我給你送來的。”無名不要臉地拿着野兔迎上去。
“多謝大哥了!”唐池雨翻身下馬接過野兔,也不嫌棄,高興道,“無名,我這一趟也獵到不少獵物,你看看喜歡什麽?”
唐池雨傻樂着,她身後的司漣卻不滿地蹙起眉頭,似乎在替她心疼。好不容易打到的獵物,怎麽能被無名用一只野兔換走呢?
司漣揉揉扯了扯唐池雨袖口,眼神瞟向馬背上挂着的山雞,示意唐池雨用山雞換野兔。只可惜,唐池雨完全沒注意到她的暗示,反倒是無名張揚地對她一下,随即指向最大的那只狍子:“就它了,小七,今晚來王府吃烤狍子?”
“好!”唐池雨沒有絲毫猶豫,當即讓小厮将這只她追了小半個時辰才獵到的狍子,送去唐正則的帳篷。
無名和唐池雨聊了幾句,正準備告辭離開,唐炙卻徑直走了過來。
無名感覺到,一股陰毒如蛇一般的眼神,似是不經意地落在自己身上。六皇子唐炙站在不遠處,溫和笑着看向她。
從中秋夜過後,無名果真沒有再被跟蹤的感覺。然而現在過去一個半月,無名感覺到唐炙的目光,仍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希望真如大師父所說,唐炙就是個行事毫無邏輯的瘋子。原文中,多年後秦王病死,唐炙登上帝位,卻因為能力不足的原因,被鎮北王控制,成為可憐的傀儡皇帝。
而且唐炙也是在此次秋狩上認識南曉依,從此對她生出病态的愛意。
可如今男主怕是當不成鎮北王了,唐炙也不會愛上南曉依,未來又當如何?
無名手指微動,不着痕跡地看了唐池雨一眼,強忍住回頭看向大師父帳篷的沖動,很快壓下心中思緒。
別想了,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呢?
她清甜地對唐炙一笑:“六殿下。”
唐池雨也注意到唐炙,笑着迎上去:“六哥,你怎麽來了?”
唐炙笑意溫柔:“來看看小七都獵到了什麽,不成想這麽巧,長寧竟然也在你這兒。”
“是呢,大哥讓無名給我送野兔。”唐池雨拉着唐炙的手臂,想帶他去看獵物,“六哥,我一早獵到了不少好東西,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唐炙卻搖搖頭,目光再次飄向無名:“長寧今日獵了什麽?我記得,兩年前的秋狩,你獵了不少好東西,父皇在我面前誇了你許久。”
兩年前的秋狩……當時無名剛從渭北回來,砍馬賊砍得滿身殺意無法平靜,在秋狩上一個沒忍住,一個人獵了獵場中大半的獵物。那時候,唐炙便笑着迎上來,和無名說了兩句話。
當時《鎮北》主線劇情還未開始,唐炙也不像現在這般陰沉,無名也就沒怎麽在意。甚至到現在,無名已經記不清,兩年前究竟和他聊過什麽了。
日……!該不會南曉依沒有出場,唐炙就把他病态的感情,轉移到自己身上了吧?無名眼神微妙一瞬。
她打個哈欠,明顯頗為敷衍地朝唐炙笑道:“是嗎?我記不清了。不過今日只打了幾只兔子,六殿下要去看看嗎?”
唐炙虛起眼睛,眸光閃爍不定,看不出情緒。
唐池雨站一旁撓撓頭,司漣似是害怕六皇子,柔弱地抱着她的手臂,存在感極低。
四人之間,氣氛突然有些尴尬。
好在這時三聲輝煌鐘聲響起,午宴的時間到了。
四人走向空地中央的宴桌,秦王和貴妃坐在主位上,臣子與皇親國戚們各坐一邊,中間烤着各色肉食。唐正則已經坐在那兒了,無名一走過去,他便不動聲色地将她擋在身邊。
唐炙陰鸷的目光才離開自己,無名還沒來得及吐一口氣,又一道目光盯上她和唐池雨。
只見秦王端起一杯酒,笑呵呵看向她:“長寧啊,一段時間不見,你又長得漂亮許多,小七也不差。現如今京城裏,不知多少青年才俊做夢都想要娶你們呢。”
唐池雨的臉色僵了下來,果然像無名猜測的那樣,父皇想要在秋狩上給她們說親!
無名卻笑得愈加甜膩:“陛下,可七殿下和長寧都不想嫁。”
她說完,便拿起面前的酒杯,對秦王躬身後一飲而盡。
“哦?”秦王挑眉,“為何不想?”
“嫁人了,就不能常常進宮來看陛下您了。”無名說謊不打草稿,聲音甜得要命,像是個真心實意在爺爺面前撒嬌的孫女,引得秦王彎腰大笑。
唐炙再度看向無名,表情古怪。
無名面色不變,她本就是這無情又圓滑的性子,裝裝乖孫女去哄秦王又怎麽了?反正南家坐得遠,南月聽不見她撒嬌的聲音,她在別人面前可沒有偶像包袱。
無名又哄了秦王幾句話,将秦王哄得樂不可支,婚嫁之事的話題就這麽過去了。
無名心裏松一口氣,好在今天秦王只是試探試探她和唐池雨的态度,沒有指婚的意思。
否則……
大秦皇室這邊的劇情,恐怕真的要徹底偏離原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