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上人
翌日清晨。
王婆婆和一衆丫鬟等在驿站入口處,一是想見見那隊皇商,拍拍馬屁,說不定就被記住了呢。二是想趁南月走上胡商的馬車之前,陰陽怪氣地諷刺她幾句。
等了好一會兒,皇商沒等到,反倒是那群胡商收拾好了馬匹貨物準備出發。南月也跟在那名胡姬身後,只是淡淡朝仆從們點點頭,都沒來和她們打招呼。
王婆婆瞪直了眼兒,故意放大了聲音:“姑娘喲,昨晚皇商裏邊的大人将上房讓給你,是看在我們老爺的份上,是看在南家的面子上。這群低賤的胡商想要讨好你,也是因為你是禮部尚書的女兒,姑娘你可別被他們騙了。”
王婆婆明着在罵無名的商隊低賤不入流,暗着在罵南月沒了“南”姓就什麽都不是,明裏暗裏都難聽至極。
王婆婆罵一次不過瘾,還想再罵,話音卻被一名牽着黑馬的驿卒打斷。
“殿下,您三個月前寄養在這兒的綠螭骢,我可給您照顧周全了,您看看?”驿卒牽着匹通體純黑,唯有眉心一點白的駿馬走了過來,讨好地交到無名手中。
王婆婆愣在原地。
無名接過缰繩,拍了拍駿馬不斷往她懷裏鑽的大腦袋,扔給驿卒一塊銀子:“不錯。”
這匹綠螭骢是大師父送給她的寶駒,她舍不得名駒跟着她跋山涉水,最後變成一只瘸腿馬,又不想受大師父唠叨。每次出發跑商時,便将馬駒偷偷寄養在京城外的驿站中。
無名一手牽着駿馬缰繩,一手拉着南月的袖口,沒看王婆婆一眼,走遠了。
王婆婆卻覺得遍體生寒。
大秦國內,上到太子親王,下到世子郡主,只要是和皇親國戚沾了邊兒的,皆可被稱殿下。可那胡姬分明是個外族人!除非……
王婆婆惶惶道:“殿下……什麽殿下?”
驿卒白了她一眼:“當然是長寧郡主殿下。”
京城無人不知長寧郡主的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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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十二歲的胡人女孩跟随大皇子入京。不到一月時間便和大秦皇室中年歲最小、也最受寵的七公主打成一片,将整個長京城折騰得雞飛狗跳。又小半年後,小女孩莫名受到陛下喜愛,封了長寧郡主,從此更是無法無天,當街打人行兇之事比比皆是。
京城中一直有傳言說,長寧郡主是大皇子的私生女,所以才會如此受寵。然而不管傳言是否為真,她都絕不是南家仆人能得罪的。
而且……而且南府裏那位壞脾氣的小瘟神,最崇拜的就是那長寧郡主。若是南月回家後,在弟弟面前提了一嘴,王婆婆一行人估計會被折騰得夠嗆。
王婆婆面色慘白如雪,後面幾個丫鬟也好不到哪兒去。誰能想到,她們在路上偶遇的低賤胡姬,竟然會是那惡名遠揚的長寧郡主啊!
……
無名可不管王婆婆等人被吓成了什麽樣,她将南月送上馬車後,騎着馬兒到了李昭身邊。
“李昭,你對南家了解多少?”
李昭雖然愣了些,在經商一事上卻足夠精明,京城內的關系都是他在打點的。對于各個權貴的情況,他多少了解一些。
思忖片刻後,李昭緩緩道:“南博遠大人恪守禮儀,為人嚴苛,心系朝堂,倒是從沒有過什麽不好的傳言。至于南公子,聽說他的性格與父親相當,雖然目前還未在官場上嶄露頭角,但應當是遲早的事。可是南公子及冠兩年,卻一直沒有娶妻的念頭,京城中便有傳言說,是因為他對女子要求極其嚴苛……”
李昭怕惹無名不悅,猶豫地停住嘴。
無名一揮馬鞭:“繼續說。”
李昭:“南公子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很不喜如今女子讀書的風氣。可現在京城裏才女遍地飄,哪兒還找得到符合他标準的貴女?所以他才遲遲沒有娶妻。”
無名嗤笑一聲。
簡單來說,南博遠是個只顧工作不顧家人的老頑固,南鹜是個不折不扣的直男癌。這兩人的性格倒是和原文中差距不大。
“那南家二小姐南曉依呢?”無名又問。
“這……”李昭搖頭,“南二小姐久居深閨,我也不甚了解。”
無名點頭,不再多問。
……
翻過大興山,便是一馬平川,最多五日就可進京。
接下來一路順暢無比,王婆婆等人一接近商隊,便點頭哈腰恨不得将臉都笑爛,再沒了那煩人的風言風語。
無名始終策馬走在南月的馬車邊,時不時和她聊聊天,卻不再進去坐。到了夜晚,兩人也不曾再次睡過一間房。只有她們兩人知道,她們的關系看似疏離,實則卻更親密了些。
無名八歲被兩位師父撿到,從此跟随他們闖蕩江湖四年。後來在京城裏住了一段時間,又陪着七公主在漠北邊疆砍了一年馬賊,最後才回到中原管理商隊,走遍大江南北。她随便拎一個故事出來,便能哄得南月滿臉驚奇與向往,連眼睛都忘了眨。
于是一路上,大多數時候都是無名在車窗外講故事,南月認真地聽,臉頰邊梨渦時隐時現,可愛極了。
偶爾南月也會主動提問。
“無名姐姐,能給我講講兩位師父的故事嗎?”
無名便仰頭輕哼:“雖然我先前說,是他們在荒原裏撿到我。但實際上,那兩個笨蛋當時迷了路,若不是碰到我,說不定就餓死在荒原裏了。不過他們雖然生活常識沒多少,武功倒是高得可怕,我的一身武藝都是他們教的。”
無名遣詞造句中,竟沒有半分對師父的尊重,反而更像是在描述兩位同輩朋友一般。
“大師父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二師父則是一朵奇葩……至于怎麽個奇葩法?等我們進了京,有機會,我帶你去見他們。”
南月眼睛亮晶晶地閃啊閃,又羞斂地低下頭:“……可以嗎?”
“當然。”無名安撫道,“大師父二師父對我極好,可能是因為沒有娶妻生子的緣故,他們便将我當做親女兒對待。我朋友不多,他們定會愛屋及烏。”
無名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清楚,那兩人可從未将她當做過女兒……甚至有些時候,她才更像是長輩一些。一同闖蕩江湖的那四年裏,兩位師父錢花完了,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做,每次都要活了兩世可身體年齡只有十歲左右的無名來收拾爛攤子。
現在回想起那四年灰頭土臉的日子,倒也覺得挺有趣的。
如今兩位師父年近而立卻仍未婚娶,滿腔父愛無處發洩,見了嬌小可愛的南月,定會雙眼放光抛棄無名這個“徒弟”的。
無名輕笑着晃晃頭。
無名又順着這個話題,問:“你呢?以前在江南,你有沒有什麽比較在意的人?”
南月一怔。
她在意的……
現在還不能說。
她的笑容一下子黯淡下去,急忙拉下窗簾,掩飾住自己眸中的驚惶,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有。”
然而落在無名眼中,卻是傷心了。
在《鎮北》原文中,南月和衛鸠的第一次見面,其實不是在京城,而是她十一歲那年在江南。
文中,南月不小心落水,被少年衛鸠救起,年幼的她便将這個少年刻在了心裏。衛鸠和她約定,第二天夜晚一塊兒放花燈。小姑娘開心極了,心裏放起了煙花,可到了約定的地方才發現,衛鸠不僅約了她一人。
原來衛鸠正好也認識了下鄉避暑的南曉依。
南月站在河邊,看着對面的小少年和小少女言笑晏晏,心裏的煙花就這樣熄滅了。當時的她還不懂什麽是喜歡,卻将衛鸠記了整整五年,直至進京後再次相遇,便不可遏制地愛上了他。同時,她也因此恨了南曉依許多年。
——文裏是這樣寫的。
雖然現在看來,文裏的內容不一定完全可信,但至少根據南月傷心的反應來看,她已經遇見過衛鸠了。并且,已經将他記在心底。
在這些天的相處中,無名能感受得到,真實的南月并不像文中那般蠻橫,但對喜歡之人用情極深這一點,卻和文中一模一樣。僅僅是認識幾天,南月便将無名當做無話不說的閨中密友,更別說那個在幼時救她性命的小少年了。
五年前,無名還和兩名師父一起,過着饑一頓飽一頓的江湖生活,根本沒有空閑去阻止南月和衛鸠的第一次見面。所以無名後來終于有了閑工夫,才會四處尋找衛鸠,想要在他第二次遇見南月以前,将他給解決了。
原文中寫,衛鸠在秦歷十二年于渭北參軍。無名當年便撺掇着七公主去了渭北,結果一年下來,砍死馬賊無數,翻遍整個軍營,都沒有找到衛鸠。
原文中寫,衛鸠在秦歷十三年離開軍隊,游歷江湖,直至兩年後的秋天才入京。無名便在同年接手商隊,找便大江南北,仍然一無所獲。
衛鸠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不論她怎麽找都找不到。無名甚至懷疑,會不會是男主光環起了作用,冥冥之中在保護他。
所以最終,無名才決定入京後,在南家附近蹲守衛鸠,然後,殺了他。
可現在,無名卻猶豫了。
根據前幾次找人的經驗,她沒有信心在南月第二次見到衛鸠前,便神不知鬼不覺讓他消失。
可若是在南月見到他後再殺人……
南月會心痛的。
無名害怕發生什麽不可控的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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