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其人,貧尼也不知道她具體有多少歲數了,反正不是孩童,是心智正常的成年女尼。焚身敬佛,完全是她心甘情願的。”
韋後吩咐道:“賞五百兩黃金給你。此事一定要辦得隆重熱鬧,本宮到時候邀請皇帝和三品以上的朝官觀瞻。”
異空大喜,忙不疊地謝恩磕頭。
翌日朝堂之上,中宗宣旨,讓三品以上的朝官于臘月初八,齊聚感業寺,觀瞻靜晦法師焚身敬佛之禮。
卻見宰相蘇環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目睹活人被焚,卻坐視不理,是不仁也,臣不願為之。”
唐中宗聽了,也是感慨道:“此事朕本來也于心不忍,但阖寺上下情志甚誠,這位甘願焚身的靜……什麽法師,也是一心舍身求法。況且,皇後為此,早已齋戒沐浴,淨心修身,準備停當。”
禦史大夫窦從一,聽說是皇後策劃,連忙舉笏出班,搖頭晃腦地說:“古有仁君商湯,于桑林中焚身求雨。東漢時又有平輿縣令張熹,焚身求雨,舍身為民,傳為千古美談。如今盛世大唐,又有此等仁人佳話,自是天子洪福,萬民之福也!”
群臣心中多有不屑,但都知道中宗凡事聽信韋後,也就不敢再谏。
感業寺本為一座小寺,但武周年間,多加增擴,現如今規模宏大不凡。不覺到了臘月初八這一天,中宗禦駕親臨,韋後、安樂公主、太平公主、相王李旦及朝堂重臣也伴駕一起來此。
只見院內古柏森森,大殿左右有鐘鼓二樓,前有敬佛石碑一方,背镌觀自在菩薩像。有樓五大楹,內供千手千眼觀音像,高十數丈,系整株金絲楠木雕就。
寺後有一塊空曠的高地,高出寺基丈許。異空老尼早就命人在此築了一個高臺,布好了帳殿,請中宗等人高坐其中。又在空地的另一端,修了一座三尺見方的青石臺,上面堆滿了澆過魚油、硝粉的木柴。柴堆之中,端坐着一個身穿赭黃色僧袍的尼姑,她雙手合十,神色木然,雙目緊閉,寒風吹動衣袍,這人卻一動不動。
安樂公主本來不想來看這尼姑***的場面,這事既不好玩,又有些可怕。但這是母親韋後一手策劃的事情,也不得不前來捧場,她躲在帳殿之中,只是和武延秀偎依着打情罵俏。
那異空老尼穿了一件雲錦袈裟,臉上充滿得意之情,只見她稽首行禮,又念了一大篇啰裏啰唆的頌詞,無非敬佛祈福之意。眼看已近日中時分,異空下令全寺尼姑齊宣佛號,只待請旨舉火。
中宗還未發話,卻聽韋後說道:“吉時已到,速速舉火成禮吧!”中宗也随即附和,衆臣和衛士一起山呼萬歲,幾個小尼姑手持火把,戰戰兢兢地就要點火。
安樂公主一直在帳內玩鬧,聽得外面非常熱鬧,于是揭開帳角看了一眼。她突然好奇心起,對武延秀說:“你去近前看看,看那個馬上要燒死的尼姑,現在的表情是哭是笑,真的萬念皆空,不動聲色嗎?”
武延秀對安樂的吩咐,無不遵從,當下起身,徑直來到柴堆前。只見這靜晦法師,表情僵硬,嘴角還在不斷抽搐,似乎并無歡悅坦然之情。又看了幾眼,武延秀大驚:“咦,這人的模樣,怎麽如此像內将軍賀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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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柴堆旁的木柴已被引燃,武延秀大呼:“兵士們快來,将火滅了!此人好像是賀婁內将軍!”
羽林軍兵人數衆多,七手八腳将火撲滅,此時安樂公主也從帳中出來,湊近觀看,只見這靜晦法師雖然剃了光頭,刮了眉毛,但鼻高眼大,嘴闊腮長,果然就是賀婁氏的模樣。
只見她閉着眼睛,神志不清,對衆人的呼喊,也不理睬,武延秀命兩個軍兵扶她下來,竟然也拉不動。仔細查看,發現她寬大的僧袍內有一根釘在石臺上的短樁,賀婁氏被攔腰捆了好幾道牛筋,綁在這短樁上面。
中宗見狀大怒,馬上喝令金吾衛士将異空老尼拿下訊問。異空吓得渾身顫抖,委頓在地,當下供出自己有一個叫侯七的姘夫,此人慣于買賣人口。這天他得了一個健壯的中年女子,這女人被人下了迷藥,半死不活的,相貌也不出色,正愁沒銷路,所以想要送給異空。
當時枕邊的異空怒道:“我要她做什麽?有多少婆娘想入寺為尼,我還不收呢!”
那侯七滿肚子壞水,附在她耳邊說,可以把這個女人扮成尼姑,用來焚身供佛,詐取錢財。本來異空也沒敢做這等事,但後來面見韋後,被訓斥了一頓,才壯了膽子玩這個把戲。
中宗大怒,傳旨緝拿侯七,又全寺搜索,查出異空的一個地窖中積蓄了大量的金銀財帛,并在密室中私藏了美酒、牛脯等。再仔細勘檢,又發現感業寺衆尼姑中,有三個小尼姑實為十五六歲的少年男子,都是異空老尼私藏起來陪其淫亂的。
查驗明白後,中宗下令當場亂杖打死了異空,真假衆尼姑都發配為奴,服役終生,不得赦免。
只是有一件事尚不明白,追緝中,得知那侯七早于前兩日被人推到渭水中溺殺,據別人口供,侯七本為長安無賴,身材瘦小,并無武藝,賀婁氏如何為他所擒?
這恐怕要等賀婁氏清醒過來,才能有線索了。
然而,韋後心中卻大為窩火,本來一個熱鬧隆重的儀式,卻變成了一場鬧劇,讓太平公主、相王李旦等人看了個大笑話。她不得不懷疑,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策劃的。
拾伍 黔南秘聞
暖閣之中,銅爐中的炭火燒得正旺,賀蘭晶正在教李煊下圍棋,李煊被讓九子,仍然輸得一塌糊塗。李煊嘆道:“圍棋真是難學啊,看似黑白兩色的棋子,竟然能有這樣多的變化和陷阱!”
賀蘭晶笑道:“那我還是教你學寫詩吧!”李煊連連搖手:“罷了,寫詩更麻煩,我好不容易想出來一句,你卻說不合格律。我就不明白,平白無故,設這些限制做什麽?”
賀蘭晶飲了一口茶,慢慢講道:“格律本來也是沒有的,《離騷》和《詩三百》都是不講格律的,從六朝起就有了‘四聲八病’之說,到了本朝,有沈佺朝和宋之問加以演變,自此研練精切,穩順聲勢,漸漸風行于世,已成定則。”
李煊聽了搖手道:“這些事情,我一聽就昏昏然不知所以,還是不學了吧。”
賀蘭晶嗔道:“不得偷懶,大唐皇帝自那李世民起,個個精擅詩詞書法,高宗、中宗,乃至女帝武則天,都有詩作傳世。你要是不會寫詩啊,将來如何在朝會上谕示群臣?難道像那懶婆娘韋後一樣,讓上官婉兒代作?”
李煊奇道:“上官婉兒?她也會寫詩?”
賀蘭晶嗤道:“上官昭容當然會寫詩了,她還是女文魁星呢。前面說的沈佺朝和宋之問二人的詩作,都由她來評定好壞。有一年在昆明池邊宴飲,婉兒坐在高高的彩樓上評詩,落選的就先扔下來,最後只剩下沈、宋二人的詩稿了。這沈詩結句是‘微臣雕朽質,羞睹豫章才’,而宋詩結句則是‘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你來看,誰寫得更好呢?”
李煊聽了,不假思索就答道:“自然是宋詩好。”賀蘭晶拊掌笑道:“孺子可教也,想不到你鑒詩之才還不錯,上官昭容當時就是這樣評的。你倒說說看,為什麽宋詩強過沈詩?”
李煊答道:“沈詩寫的什麽‘牛犢遇髒菜’,聽起來腌臜惡心,還是宋詩寫‘自有野豬來’,這情景好,來一頭肥肥的大豬,我一塊飛石過去,将它打翻,你再放上幾枝弩箭,它肯定就跑不了啦。然後,我們架起篝火,烤出香噴噴的野豬肉來……”
沒等他說完,賀蘭晶又好笑,又可氣,揮起粉拳當胸打了李煊一下,啐道:“我剛才還以為孺子可教,現在才知道是對牛彈琴!”
李煊突然很認真地說:“我原來在西域,整天就是打獵烤肉,心裏無憂無慮的。來到長安,卻見長安城中的人無日不在算計思慮,雖然這裏的東西眼花缭亂,這裏的飲食多滋多味,但我覺得,還不如在太陽下躺在開滿野花的草坡中,美美地睡上一覺,更舒暢惬意。”
聽了這番話,賀蘭晶心有所動,說道:“你這話倒很像《道德經》中所說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
正說到這裏,只見白百靈蹦蹦跳跳地進來說:“計婆婆從黔南回來了,還帶了不少好吃的水果呢。”
賀蘭晶笑道:“計婆婆一向愛吃,當然每到一處,就會吃遍當地的特産,這次到南國,想必